但对于一个除了自身的聪明要什么没什么,而且又什么都不会的下层人士来说,就算下定决心要为信长大人效力,也只能从杂役做起。
日吉的杂役做得不错,他原本就脑子灵活,学什么东西都快,虽然长相实在不那么好看,不过做杂役也不讲究这个。
很快,日吉就因为出色的工作受到赏识,从普通杂役荣升到专职给信长大人提鞋。
别看这小小的提鞋,这可是第一个日吉能接触到织田信长的工作。
这是他的一个机会,而日吉,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织田信长从小就以奇装异服著称,其中一项就表现在并不喜欢日式的木屐拖鞋,特别是冬天,她嫌冷。
对于这些方面说来,织田信长可丝毫没有亏待自己的打算,她从小到大可没穿过兜裆布。
所以外出的时候,织田信长经常会着皮靴,比盔甲的靴子轻便,又比拖鞋保暖。
不说其他,踹起人来也方便又给力啊。
只是皮靴穿起来麻烦,偶尔在庭院不太远的地方,织田信长也会穿穿拖鞋。
日吉的工作,就是给织田信长拿各种鞋子。
开始,织田信长还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她也不会特别注意底下低着头给她拿鞋的人。
但锥在囊中,到底是不同,很快,织田信长就发现了这个提鞋的人的不同。
第29章 029
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过是给主公大人提鞋这种工作,难道还能提出花儿来。
但日吉就是硬生生把这样一件看似普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甚至完全不会引人注意的工作做得精彩纷呈。
织田信长很快就发现,这个提鞋的人,不但从来没有给她拿错过她想穿的鞋子,而且在入冬的天气,在她偶尔穿拖鞋的时候,鞋子也是暖和的。
暖和的鞋子,穿进去就知道不同,连织田信长都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暖鞋只是小事,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做过。
于是信长大人饶有兴趣的看向跪在旁边的提鞋之人,“这鞋子,是你暖的?”
日吉正跪在旁边,听到自己崇敬的发光之人这么询问,他有些激动,却仍旧压抑着心情,“嗨,是小人暖的。”
“你叫什么名字?”织田信长继续问道,她从小在市井里混迹着长大,从来不在这些底层人物面前摆什么架子。
所以别看织田信长是傻瓜的传言就没断过,但百姓们总亲切的称她为尾张的傻瓜。
“小的的叫日吉。”日吉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仍旧努力清楚的答道。
“太阳之子吗?”织田信长摸了摸下巴,这个名字听起来取得不错,不像一个杂役的名字,让人印象深刻,“抬起头来我看看。”
太,太阳!
这样的一句话,让日吉几乎是止不住的心潮澎湃,他从小丧父,习惯了被人瞧不起的日子,现在主公大人竟然说他是太阳之子?
简直不是激动,是感动了。
所以听到织田信长让他抬头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的抬起头来。
原来真的有人长得这么像猴子啊。
看到日吉的脸的时候,织田信长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了句。
然后在下一刻她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个她在去拜见岳父大人的路上碰到的偷萝卜的贼吗?
什么时候竟然混到她身边来了,还真是有趣。
“偷萝卜的那个?”织田信长微微眯了眯眼睛。
织田家家督的气势太盛,哪怕没有特意针对,也让日吉猛地俯身下去,“主公大人请恕罪!”
就在织田信长问话的时候,来拜见她的前田利家已经走了进来,见状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冲上前来直接提起日吉往地上一摔,“猴子,你这混蛋,要我说几次才明白,就算你现在做的是给主公大人提鞋的工作,也丝毫不能懈怠。”说罢还提着拳头就往人脸上揍去。
织田信长哪里看不出前田利家凶狠的话语下对日吉的维护,她也没有生气,只语气淡淡的开口,“利家,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利家啊,忠心是真忠心,有才华也是真有才华,人也重情义,就是做事太冲动,瞻前不顾后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张嘴就来。
前田利家被吓了一跳,也跟着日吉的模样低头,“主公恕罪。”
织田信长摆了摆手,“算了,”她连日吉都没想过要为难,当然更没有为难前田利家的意思,不过也确实觉得犬千代这家伙欠打磨。看来,真的需要找个时机好好的磨砺他一番了,玉不琢不成器啊,“猴子是吧,你自己给利家解释。”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啊,这么快就能得利家另眼相看,看来能做的并不仅仅是提鞋。
说吧,织田信长也懒得理会这两人,转身就走,她一动,身后的小姓侍从自然跟上。
而被留下来的两个人,前田利家爬起来就去提日吉的衣领,“你到底干了什么?”
“请放手,请放手。”日吉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您这么提着我我怎么说。”
前田利家这才放开他,“赶紧说。”
于是日吉在喘过口气之后,一五一十的给利家讲述了之前的经历。
日吉和前田利家两人私下怎么相处不提,织田信长在再次穿上暖和的拖鞋时,自然也就想起了日吉。
虽然名字和她知道的不相符合,但她在战国呆了这么些年,也知道这些人改名就是家常便饭,长成这样可不容易,有一个也不会有两个,那么很有可能这个给她提鞋子的,就是以后权倾天下的丰臣秀吉。
只是,是与不是,她其实也并不那么在意,比起历史书上她知道的寥寥几笔的记载,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听到感觉到思考出的。
她已经不是那个织田信长,又干嘛要纠结日吉是不是那个丰臣秀吉呢。
所以织田信长愿意再见见这个人,给这个人一次机会,也不过因为这人做事很出众罢了。
能把普通的事做出不普通来,就是与众不同,更何况利家也不是眼睛瞎,会维护一个无用之人。
于是随随便便的抱着手,织田信长叫了声,“日吉。”成为尾张的实际统治者后,虽然她身上权威之气日重,但大部分时候,信长还是那个举止肆意洒脱,甚至是没什么正行的信长,并没有因为权势而把自己变成严肃的面瘫。她从来就是破除陈规陋习之人,而不是要把自己往那些条条款款里面套,作少主的时候如此,作家督了,当然更是如此。
“主公大人。”提鞋之人忙爬了过来,恭敬的叫道。
“鞋子,你是怎么暖的?”如果他敢说是屁股坐在上面来暖的话,她不介意让他屁股再也没办法坐。
“小人抱在怀里的。”日吉答得毫不犹豫的,“因为天寒地冻,小人抱着鞋子温暖它,”日吉说着,恭敬的朝着织田信长磕了个头,“小人将您视作父亲,为父亲做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
“父亲?”织田信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人的父亲,就是侍奉老主公的足轻,最后为织田家献出了生命,小人侍奉您,就跟侍奉自己的父亲一样。”日吉说得那么诚恳,情真意切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丝毫虚假,“小人愿意为您献出自己的生命。”
织田信长上下打量了下这个貌不惊人的杂役,随即扬天大笑。
她以为她已经够不要脸了,随时随地都能翻脸如翻书,能根据需要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没想到竟然有人比她更不要脸,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说实话,织田信长这个样子站出去,谁不说织田家的家督风流倜傥,风华正好。现在竟然被一个怎么看起来都比她年纪大的人说当父亲一样看待,如果不是真的亲耳听到,她还真不敢相信。
就冲这份能把不可思议之马屁拍得这么理所当然,如此泰然自若的不要脸,她就不能等闲视之啊。
于是在那之后,织田信长将日吉从杂役,提拔成了足轻组头。
而这次出阵今川义元,也是日吉第一次作为织田家的家臣上战场。
第30章 030
和今川义元这一战,织田信长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是奇袭,自然就要寻找最合适的时机。
以她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一力降十会,那么就打蛇打七寸,一招致命。
经过这些年对于强敌今川氏的情报收集,织田信长对今川义元的了解,可以说不比其他任何人少。
今川义元,能将骏城治下发展到这个程度,虽然有太原雪斋之力,自己却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只是今川氏的势力发展到现在能够上洛的态势,对于尾张织田氏,今川义元也不免有小看之嫌。
需知,战场之上情势千变万化,是容不得任何骄傲自满情绪的,不到尘埃落定,又怎知鹿死谁手呢。
既然今川义元骄傲,那就让他更为骄傲吧。
织田信长这次迎战的气魄,不可谓不大,在今川义元开始正式攻势之后,她直接将花大力气建造的丸根砦、鹫津砦半卖半送给了今川义元。
戏演全套,她连两地的守军都没有泄露分毫,只下令两地死守。
以至于两地在今川义元的猛攻下,先后陷落,今川义元经此一战,更是信心十足,一路高歌猛进至桶狭间。
而这个时候的织田信长,早已出了清州城。
在今川义元进攻丸根砦、鹫津砦的时候,早就料到两地必然陷落的织田信长已经带领着本部人马出阵。
这次的出阵,和之前的战役不同,既然确定了奇袭的战术,自然要占一个快字,而这个快字,织田信长比谁都有信心。
早在织田信长还是少主时起,她手下的嫡系队伍,就与众不同。
这个时候的军队,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武装过的农民。平时耕田,在领主需要的时候就征召平民,入伍打仗。
真正论起战斗力,以信长的话来说,一群乌合之众。
所以从很早开始,织田信长就开始尝试让手下的军士和农民完全脱离,完全不是农闲时或者需要出阵的时候才练兵,而是不间断的进行训练。
这很难,真的很难。
这样能聚集起的人数很少不说,养这样一只职业军队所花费的钱粮,也是个天文数字。
那个时候的织田信长哪怕有投效的商人赚来的巨款,也架不住这样的折腾。
但就算如此,织田信长也一直保持军队贵精不贵多的概念,她的队伍,纪律严明、令行禁止,不管是军事素养还是体能素质,都远超这个时代其他军队。
也因此,她能在织田信行谋反的时候,仅仅以几百的兵力就轻松取胜几千的对手。而在和斋藤道三见面的时候,道三与其说是震撼与信长手里的铁炮所造成的威力,不如说看到这只与众不同的军队所蕴含的力量。
这只军队,就是织田信长敢于奇袭今川的依仗。
就是因为自己的军队不管在体能还是纪律上,都能承受得了这么强的行军作战,所以织田信长,才敢放手一搏。
出阵之前,织田信长聚集起所有的军队,火把的灯光下,这只着黑甲的劲旅人人目光肃穆,屏息以待,在大战将至的时刻没有丝毫动摇,也没有发出任何质疑或者嘈杂之声。
织田信长满意的以目光巡视过自己的队伍,能有这样的素质,也不枉费她在军队上所投下的巨额金钱了。
要知道,虽然奇装异服、言行荒诞,但织田家的家督的生活,以这个时代的目光而论,实在简朴得让人发指。
一来嘛,是她的钱都花在这些上面了,二来嘛,她也确实对这个时代的很多享乐方式敬谢不敏。
织田信长欣赏的东西非大雅即大俗,比如这个时代贵族喜欢赏玩的茶碗,如果不能给她一个雨过天青色,就给她一个纯金的。
可惜,很多两样都不占,她也根本不需要花费时间精力了。
简单的以目光巡视过队伍之后,织田信长也没有废话,从前田利家手里接过盔甲的面具,罩在脸上。
瞬间,就从织田家风流俊秀的家督变成了地狱索命的厉鬼。
她高高的抬起手,“出阵!”
黑色的洪流如同出栏的猛虎,以这个时代军队难以比拟的速度,向着今川义元袭去。
看着织田信长的直属精锐部队动了,其他家臣如柴田胜家等,也带领着手下的队伍动了,不同于信长队伍行军的鸦雀无声,尾随在之后的队伍,乱哄哄的叫着喊着,有点能耐的骑着马,足轻们跟在后面撒腿狂奔。
原本这是柴田胜家等人见惯的景象,出阵嘛,不就是这样以气势取胜吗?
但是现在一对比起自家主公的直属精锐部队,立刻就有了种自己队伍都是乌合之众的感觉。
莫名的多了些想向自己手下发脾气,又想对自己生气的怪异感觉,还有些莫名的悲愤感涌上来的辛酸。
作为武士,他们对手下的兵士不可谓不上心,怎么会差主公大人的队伍这么远?!
当然,除此之外,人类天生的慕强心理,也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家臣们跟在织田信长的身后,远远的借着火把并不明亮的灯光看着那个平时看实在算不上强壮的背影。
激昂澎湃的心绪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那就是他们的主公大人,他们追随的方向。
必当以死报之!
这一路之上,源源不断的情报汇集到织田信长手中,在全军稍事休息的时候,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痕迹,最后点在一个地方,“今川义元,就停留在这里了?”
“是的,主公!”跪在地上的情报探子哑着声音答道,连夜狂奔,他的体力消耗也是巨大的。
“今川军的状态如何?”这是织田信长最想知道的。
“久经战阵,疲惫不堪。”探子这样答道。
“布阵的方式呢?”信长问得很是详细。
“西北、东南方向一线展开布阵。”探子来汇报之前,早就把所有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今川义元本阵在哪里?”
“就在桶狭间。”
“很好!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织田信长挥手让人退下,然后卷起地图。到现在,作为今川军前锋的竹千代已经联系上了,他会带着队伍好好的“避开”自己行军的路线,并不断为迷惑今川义元送上胜利的战报;今川军虽然人数众多,却是按照一线方向来布阵,就算今川义元本阵被袭击,也没办法立刻救援;而之前特意安排给今川义元的“劳军”的队伍也已经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