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鬼本来就是不请自来到处串门蹭吃蹭喝的妖怪,更别说待在奴良组里的话首无会催着他认真工作了。
陆生直至现在还没能完全掌握妖怪的能力,虽说已经是名义上的三代目了,但很多事情还是得由奴良鲤伴亲自来做。
首无不在的时候,监督他的就变成了牛鬼。
“最近妖怪之间有些传闻。”
“嗯?”
“关于您看上了一个人类女性的事。”
“喔,你听说姐姐的事了吗?”
奴良鲤伴眯着一只眼睛,他晃了晃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一支梅花,回应牛鬼的时候语气平淡。
但牛鬼却感受到了一股压迫力。
他正襟危坐,并没有因此而屈服,“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事吗?”
说实在的,牛鬼并没有承认现在的奴良陆生三代目的地位。
毕竟和二代目比起来,那孩子身上的妖力太过弱小,直至现在,也和那群人类混在一起。
他始终不能明白,奴良鲤伴在这样的情况下退位的原因。
总大将竟然称呼一个人类为姐姐——如果这是他抛下奴良组的原因的话……
“我已经知道了姐姐的名字。”
在愣住的牛鬼面前,奴良鲤伴丝毫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他自顾自地将手中的花对准了太阳,语气轻柔。
“不过我还是更想听姐姐亲口告诉我。”
他说着,敛下眉,黑色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
“至于其他的,等到一百年后,应该都不在姐姐身边了吧。”
之前的结缘被奴良鲤伴强行中止了。
他并非因对方的话改变了意志,只是有了更好的打算。
牛鬼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如果您是打算和那个人类结缘的话,我并不认同您……”
“牛鬼。”
奴良鲤伴松开了抿着的唇瓣,黑色的墨从他的身形轮廓边飘散,他下意识地使用了[畏],气魄俨然与刚才截然不同。
“这是我的意志。”
和初代总大将比起来,身为二代目的奴良鲤伴更像一个优雅的花花公子。他从江户时代起就深受人类女性的喜爱,每次不知道跑去哪里,日暮之时拎着酒壶慢悠悠地荡回来的时候,却会为了枝头的春光而止步。
牛鬼看着他扯开唇角,吟了句他听不懂的俳句,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忽然暗了下来。
他那时看到了站在奴良组门口的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末了又弯起眼睛,亲切地问他“要来和我一起喝酒吗?”
奴良鲤伴率领百鬼夜行的时候,总爱称呼他们为“兄弟们”。
大概是因为这样,牛鬼偶尔会忽略了他异常强大的事实。
“我明白了。做您想做的吧。”
牛鬼的叹息成了奴良鲤伴理直气壮地翘班的理由。
这大概也是他站在这里的原因。
“……不要叫我姐姐了。”
奴良鲤伴看到金发少女心虚地别过了脸,她迟疑了一下,没到三秒,又回过脸来看他。
“我叫绘里花,迹部绘里花,你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除了姐姐以外。
因为她对于这个称呼实在是没有抵抗力。
绘里花这么想着,没注意到奴良鲤伴眼底散开的光。
“我记住了。”
绘里花。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名字,转而继续慢悠悠得了开口。
“不过还是叫姐姐好听些。”
她的心思悉数被他看穿,奴良鲤伴凑近了点。
他的指尖伸到她的眼前,擦过她眼角的指腹将那双盛着蜜糖的金眸分错。
奴良鲤伴的声音极具蛊惑力。
“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而已,姐姐不会拒绝的吧?”
诱惑般的触碰,纠缠的呼吸,梅花的清香,还有逐渐上升的体温。
这一切都在奴良鲤伴的预料之内。
除了……
“糟糕,这是妖怪的能力吗?”
“咦?”
“虎杖!B阵型!”
“收到!”
奴良鲤伴被和绘里花穿着同款制服的二人组毫不留情地挤开了。
他抿着唇想了一会。
……真烦人。
说起来,陆生他们学校的试胆大会的道具好像还在。
要不然还是让首无他们晚上扮鬼吓吓他们好了。
-
差一点就被美□□惑了。
明明她以为自己已经免疫力的。
绘里花走在宅子里,寻找洗漱间的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就这样边走边想,过了五分钟,迟钝地发现了自己迷路的事实。
绘里花:……
有点丢人。
她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之前任务书上的路线图。
好像是左拐,然后直走,右手边的就是——
绘里花看着宽敞明亮的和室,陷入了沉默。
好像和洗漱间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要不然还是回去问问野蔷薇好了。
她想着,目光却忽然落在屋子中央倒了的白瓷花瓶。
里面的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了。
她迟疑了一下,拉上和室的门,走上前,将花瓶扶了起来。
她本打算将地上的花瓣一并捡起,动作却忽然顿住。
“我以为先来找我的会是白兰。”
她没有回过身,声音却是对别的人说的。
“夏油杰”站在那里,脸上的缝合线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五条悟比想象得棘手些。”
明明说话的语气语调无比相似,但绘里花清楚地知道,如果是夏油杰的话,基本不会称呼五条悟的全名。
即使决裂以后,他也依然像高专时期一样喊着对方“悟”。
绘里花转过身去看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被我打了一顿。”
她挖苦般的语气并没有激起“夏油杰”的不满。
他笑了笑,“我已经让真人做过实验了。那样的力量你只能使用一次,不是吗?”
……真是利用得毫不留情啊。
绘里花倒没有被拆穿的无措,她动作依然地坐了下来,背后是封存精美的名画。
“自从上次见面以后,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绘里花说,“五条老师说,其他世界的我死后,他曾在我身上找到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夏油杰”没有说话,她却直直地盯着他。
“是你放的吧,为什么要那么做?”
空气一瞬间陷入了寂静,绘里花一秒一秒地数着,过了半分钟,“夏油杰”才发出了轻笑。
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腾出一只手捂住肚子。
“五条悟也不像想象中的聪明嘛。”他似乎对于今天将她带走势在必得,承认起来也毫不犹豫,“没错,的确是我做的。”
“在宿傩清扫完战场离开之后,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弱小的诅咒。”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诅咒你,不过他似乎以为自己的诅咒失败了。”
“那个诅咒,一出生就带有自我意识,似乎极力抵抗着诞生。”
“它将自己称为人,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绘里花,多么可笑啊。”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把宿傩的手指放在它身上后,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一个强大的诅咒。”
“说起来,这还是白兰君的主意。”
“夏油杰”看着她,目光幽沉。
“每死一次,就更强大一点——在你之前,从没有这样的例子。”
“比诅咒女王里香更强大的存在,以后能超越宿傩也说不定。”
这一切都是为了咒灵时代的降临。
“夏油杰”说到这里,满意地勾起唇角。
他向前踏了一步。
下一秒,漏进窗户的阳光铺洒开来。
压切长谷部用剑指住了他的喉咙,鹤丸和三日月一左一右地站在那抹金色身后。
绘里花仍安静地跪坐着,她的眼睫扬起,湛蓝色的眼眸因午后的阳光而染上枫叶的颜色。
家主与家臣。
审神者与付丧神。
绘里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嗓音清甜,语气里却带着些恶意。
“听到了吗,宿傩?”
“这家伙可是把你当猴耍呢。”
第99章 (捉虫)
【“我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人。”
“他有着四只手臂, 明明穿的是女式和服,放在他身上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直到前天,见到新入学的虎杖同学的时候, 我终于明白了——”
“我没有发疯。”
“我梦里的那个人, 是还没有成为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
以上,是东京都立高等专门学校, 准一级咒术师,迹部绘里花的心理咨询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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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里花从心理咨询室走出来的时候,阴沉沉的乌云已经笼罩了天空,雨水一点一点地往下落, 穿着高□□服的伏黑惠正倚在墙边等她。
虽然对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毕竟是从小到大一起抵抗世界第一幼稚咒术师五条悟权威的好伙伴,绘里花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伏黑君。”
“……”
“你是不是也没有带伞?”
伏黑惠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臭了下来,他的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半个肩膀被雨水打湿了。
“我给狗卷前辈发了短信。”
“……然后呢?”
“狗卷前辈正在执行任务,大概三个小时后有空。”
绘里花噎了一下, 立即明白了伏黑惠的打算:“虽然和你待在一起欣赏三个小时的雨景我也不介意啦,但是我觉得还是给五条老师发个短信比较快。”
伏黑惠抬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眼神仿佛在说[你听出来你在做什么梦了吗?]
绘里花:“人要勇于尝试。”
这回沉默的轮到了伏黑惠。
他看着身旁的同伴掏出了手机,发送了短信,过了一分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五条老师让我体会大自然的美丽。”
“……”
“我这次一定要在他的洗发露里放脱发剂。”
绘里花说得信誓旦旦, 伏黑惠对此见怪不怪。
之所以是这次一定, 是因为上次她这么做的时候被五条悟抓了个正着。
作为知情不报者, 自那以后的一个星期, 伏黑惠每天四点都能准时听到五条悟在他宿舍门口循环播放的唢呐声。
“你觉得虎杖悠仁怎么样?”
雨淅淅沥沥地下, 伏黑惠听到对方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一句。
黑发的少年拧起眉头:“有点像你爱看的那些动画片里的笨蛋。”
绘里花:“?”
绘里花:“你是不是鄙视琦玉老师?”
伏黑惠顿了顿,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抿了下唇声音冷淡地补充道:“不过人还不错。”
他这么说完后,听到绘里花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似乎嫌站着累,靠着墙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伏黑惠眉间的小山丘愈发明显了:“怎么了?”
绘里花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她这个,她疑惑地“嗯?”了一声,抬起头,视线触及少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
“也没有,就是觉得如果是个好人的话就太好了。”
当着伏黑惠的面,她歪了下脑袋慢吞吞地说道。
“我今天终于搞清楚了,那个经常在我梦里出现的人就是两面宿傩。”
伏黑惠愣了一下。
“所以,如果虎杖君是个好人的话。”
“他应该不会介意我缠着他和两面宿傩说话的吧?”
伏黑惠:“……”
伏黑惠:“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绘里花哼哼两声,她学着超人的样子,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没错!我的新任追求对象,就决定是两面宿傩了!”
她说得十分有底气。
当然,关于她忘了腿麻而抓着伏黑惠一起滚进水洼里的丢人事情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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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里花之所以对于追求一个抬根手指就能灭掉一堆咒术师的诅咒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她能够使用反转术式。
不过和家入硝子不同的是,她的反转术式只能用在自己身上。
倒也不是自己领悟的——
绘里花十一岁生日那天,回家的路上偶遇了两个二级咒灵,她理所当然地和它们打了一架,蹦蹦跳跳地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回了家。
当时的五条悟熬了三夜,致力于把他新入手的游戏打通关。
然而当他听到开门的声音,习惯性地一抬头的时候,他的游戏机因为他长时间没有动作而发出了“GAME OVER”的声音。
“绘里花。”
他的唇角抿起,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五条悟随手将游戏机丢到了一边,站起身一步步向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