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头他出去,一定得想法子整死这个女人!
霍青行看着他眼中的晦暗,皱了皱眉,和应天晖走到一旁说话。
……
屋中。
谭柔自从进来后就没再说过话。
阮妤坐在她身边,看着沉默的她也没开口,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前世她也曾遭遇这样的事,当然,她比谭柔要好一些。
谭柔是直接被心爱之人下药。
她呢?
是被阮云舒骗到湖边。
想来也是好笑,那样一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看起来不知世事,纯洁得跟张白纸似的,可真要害起人来,手段花样居然一个都不少,她把她骗到湖边,自己却不出现,让人推她下水,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夫君”。
如果不是霍青行偶然路过救了她,估计那会她就要嫁给那个阮云舒替她千挑万选的“好夫君”了。
“让姐姐看笑话了。”谭柔终于从自己的沉浸中醒过神了,看着身边的阮妤,言语之间又带了谢意,“今日若不是姐姐,只怕我现在……”
阮妤握住她的手,没让她继续这个话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谭柔一怔,以后吗?她从前设想的以后都是和许巍有关,陪着许巍读书,陪着许巍科考,等着他功成名就然后嫁给他,然后一起照料小善……小善!她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了?”阮妤以为出了什么事,忙跟着站了起来。
先前面对杜辉和许巍都还算得上冷静的少女此时却面露仓惶,紧紧握着阮妤的手,眼眶通红,语气惊慌,“姐姐,我没看见小善,他……”
阮妤忙安抚道:“放心,小善被人喂了药,现在还没醒,我交给朋友去照顾了,就刚刚你在外头看到的那个。”
知道谭善没事,谭柔这才放下心。
她被阮妤重新扶着坐回到椅子上,过了一会才小声答:“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小善,陪着他长大。”至于别的,她不知道,也不愿想。
“那就过来帮我吧。”
“什么?”谭柔抬起头,愣愣看着她。
阮妤脸上挂着温和到能安抚人心的笑容,她握着谭柔的手,“我刚刚才接管金香楼,正缺人帮忙,我看你会读书写字,便来金香楼帮我吧。”
许是阮妤的声音太过温柔,谭柔看着看着,竟不自觉点了下头,“……好。”
她也是该找点事情做。
而且小善还小,照顾他长大还要花不少钱,她也该赚点钱。
阮妤见她同意,笑得便更加明媚了,想起先前霍青行说的又抿了下唇,“我听霍青行说杜家有些本事,你一个人住在这我不放心,你今天就收拾东西带着小善和我一起回家。”
“可是……”谭柔有些为难,“这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阮妤笑道:“我爹娘一直记挂着你,若是让他们知道你出了事我还没带你回家,铁定是要说我的。而且我哥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整日又在金香楼,有小善陪着他们也热闹。”
“而且你日后和我去金香楼做事,小善该怎么办?就算日后读书上学,留兰镇有杜家人,你能放心?”
谭善就是她的软肋。
谭柔一听这话,果然没再犹豫,沉吟一瞬后就开了口,“多谢姐姐。”先离开这,等日后她赚到钱了再搬出去好了。
……
阮妤见她同意便安下心,又陪着她开始收拾细软。
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谭善终于醒了,他昏迷之前就看到杜辉抱着姐姐上了床,小孩才六岁,却很聪明也很懂事,一醒来就白着小脸跌跌撞撞往谭柔的屋子跑。
阮妤把屋子让给了姐弟俩,关上门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没有杜辉许巍以及应天晖的身影了,霍青行倒是刚从外头进来,他手里握着一瓶药,看到阮妤不自觉想藏到身后,犹豫了一下才没这样做。
阮妤没瞧见他的动作,袖手站在院子里,听到脚步声,原本望着天的人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们人呢?”
“带去县衙了。”霍青行边向阮妤走,边又补充道:“是泽安那边的衙门。”
阮妤放下心,和他说,“待会谭柔会跟我们一起回家。”她习惯了,也不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
霍青行听到“一起回家”四个字,寡淡的神情却微微错愕了下,待见到阮妤平静的神情又低下头,压着心里的微悸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把手上紧握着的药递给她。
“什么?”阮妤微怔。
“手。”
“嗯?”
阮妤看了下自己的手,手帕被鲜血覆盖,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而眼前少年抿唇低声,“受伤了。”
第29章
夜幕降临。
留兰镇的杜家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杜老爷进来的时候,杜夫人和其他儿女都已经入座了,看到他, 纷纷起身,“老爷(爹)。”
“嗯。”
杜老爷点点头,扫了一眼众人,眉头立刻锁了起来,“杜辉呢?”他年有四十五,身高体胖, 穿着一身紫衣锦服,腰上束着的玉带显得腰身越发粗, 杜老爷年少经商,平日在外头都是笑脸迎人,可在家人面前却喜欢摆一副家主气概,走起路来声音发沉,“他又去哪里鬼混了!”
杜夫人年四十,容长脸,打扮穿戴都十分贵气, 一听这话忙道,一边扶着人入座,一边接过丫鬟的帕子,亲自服侍人擦手, 嘴里说道:“哪里就是去鬼混了, 说是和上届的几个同窗故友去见面了, 这不马上又要乡试了,他这也是去跟人讨讨经,回头去考试的时候也能容易些。”
杜老爷一听这话, 脸上的阴沉终于散开一些。
他一向敬慕读书人,可惜他自己没什么读书的天分,便只能将希望寄托给自己的儿子们,可偏偏他女儿有个七、八个,儿子却只有两个,一个到了读书的年纪却不肯好好进学,整日就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另一个才七岁……如今听说杜辉肯上进了,他心里自然高兴。
刚要入座,身旁一个七岁的小孩却嘟囔起来,“六哥才不是去和同窗见面了,他是去找乐子了!”
杜夫人一听这话,脸色一变,立刻抬手去拍他的胳膊,“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察觉到身旁瞪过来的阴沉目光,脸色一白,声音也变得怯懦起来,“老爷……”
“哼!”
杜老爷摔了手中刚接过的筷子,喝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我找回来!”
“老爷……”杜夫人还想劝说,见杜老爷阴沉着一张脸坐在那,也不敢再开口,转头叫来丫鬟,小声道:“快去让辉儿的书童把人找回来。”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道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切的声音,“老爷,夫人,不好了!少爷出事了!”
正是杜辉的书童容四。
容四跑得衣裳头发都乱了,脸也惨白得不行,一进屋子就跪在地上,张口就是一句,“老爷,夫人,少,少爷被人带到县衙去了!”
“什么!”
杜老爷一惊,皱眉沉声,“怎么回事?”
杜夫人听到“县衙”二字更是身子微晃,要不是有人扶着只怕就要站不住了,她手扶着女儿的胳膊,见他吞吞吐吐,发了戾气,“还不快说!辉儿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去县衙!”
容四也不敢隐瞒,白着小脸把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遭,“……就是这样,少爷现在被那应捕快带到隔壁县衙去了。”
“这个混账东西!”
杜老爷听完后,气得当场拍桌起身,他力气大,一向以结实稳固出名的红木圆桌竟被他拍得出现一条裂痕,上头摆着的那些精致美味的菜肴更是摇摇晃晃全都散了出来。
杜家的一众未出嫁的女儿都被吓得白了脸站在一旁,小孩更是直接被吓得哭出声,杜老爷本就心烦意乱,见此更是直接骂道:“哭哭哭,哭什么哭!”
“呜……”
小孩抽噎着停不下来,被杜夫人捂住嘴。
“老爷!”杜夫人红着眼眶看着他,哭道:“您可不能不管辉儿啊!”
“你儿子做出这样的混账事,你还有脸哭!”杜老爷越想越气,也不顾丫鬟婆子都还在这,出口大骂,“都是你惯出来的好儿子,平日去烟花之地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跑去奸污良家女!他是真觉得咱们杜家是皇室宗亲,由着他胡作非为也没事吗!”
杜夫人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忍不住张嘴道:“不是都说了还有那个许巍吗,保不准就是他们想出来的法子,故意套辉儿入……入局呢。”
后头三个字被杜老爷瞪得越来越轻。
杜夫人是有些怕他的,但想到自己的儿子又咬了牙,红眼道:“反正辉儿不能出事,你就算不为了我,也为杜家的列祖列宗想想!我们家可就辉儿和宗儿两个儿子,难不成你当真想看着自己儿子去死!”
杜老爷当然不愿意。
他冷冷看了一眼杜夫人,又扫了这乌泱泱的一屋子,气得直接走了出去,到外头,他喊来心腹李邱,“你去县衙走一趟。”
李邱刚刚也听到了里头说的话,点头应是后,问,“去哪个县衙?”
杜老爷沉吟一会,“去找邢鸿运。”
那就还是他们自己这个了。
“你去和他说,林泰然不顾他的脸面喊了自己手下来留兰镇抓人,现在还直接把人送到了自己县衙。”杜老爷说完又叮嘱一句,“这次事情不一样,多拿些银票。”
李邱应声离开。
……
县衙府。
李邱还没到的时候,邢鸿运就已经知晓了此事,他跟林泰然是同一年的进士,又被一道分派到荆州,按理说关系应该是不错的,但林泰然这些年处处压他一头,又因为和首辅庄黎交好,很快就要被调遣回京。
他心里本就愤愤不平。
从手下听说此事,更是气得拍了桌子,张口骂道:“姓林的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的地盘,他都敢不问我的意见直接拿人了!”
正好听说杜家来人,他冷笑一声,“让他进来!”
“等下!”常安拦了要去传话的人。
“怎么回事?”邢鸿运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这位新师爷。
常安忙朝人拱手,“大人,卑职有话要同您说。”
邢鸿运皱眉,“说。”
“大人可知晓那位鞭打杜辉又报官的女人是谁?”常安低声询问。
邢鸿运刚才听人说得仔仔细细,这会撇嘴道:“不就是个教书匠的女儿。”似是想起来,他半眯眼睛,“哦,我记起来了,这教书匠好像就是你的恩师,怎么,你现在是要为你的恩师说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带嘲讽,显然不信自己这位师爷是个尊师重道的人。
常安听人语气讥讽,倒也没有脸红,仍躬身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阮家女的确是我恩师的女儿,但她不久前才被认回来。”他说到这微微一顿,“她先前的身份,您应该也知道。”
邢鸿运皱眉,“谁?”
“阮知府。”常安低声吐出三个字。
“阮东山?”邢鸿运一怔,是了,他前几日的确听说阮东山家出了这么一桩事,他那会还当做笑谈和他的夫人、小妾说起,“便是阮东山的女儿又如何?她现在可不是知府千金了。”
“卑职有幸曾去阮家做过客,不瞒大人,这位阮家女从前在阮家就颇有名望,而且很受她家老祖宗的喜爱。如今阮家老祖宗不在江陵府,若是等她回来了,事情如何还不一定呢。”
“而且——”
常安低声,“您忘了还有忠义王府吗?”
邢鸿运一听这话,脸色果然一变,谁不知道阮家那位老祖宗出自忠义王府,而且忠义王一向敬爱自己这位姑母,要不然以阮东山那点本事,值得他们这群人如此捧着吗?
还不是看在徐家的面子上。
不过要真是这样,这事还真不好管了,邢鸿运锁着眉,半晌问常安,“那你说怎么办?”
“既然是那边抓得,您让他们去找那边不就成了?”常安笑道,“反正您两边都不沾,谁也不得罪。”
邢鸿运听完这席话,头一次认认真真看了眼自己这位新师爷,过了一会才颌首,“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你了。”又笑着夸道,“今天多亏有你,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会得罪谁。”
常安面上一喜,又强忍着不露于面上,仍低着头,恭声,“卑职和大人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为大人考虑。”
邢鸿运笑,“不错,日后若有事,你也要像今日这样知无不言。”听人应声出去后,笑脸一下子就拉了下去。
身侧心腹低声,“大人不喜欢常师爷?”
“太聪明了。”邢鸿运看着常安步入黑夜中的身影,语气淡淡,“这样的人让他当个马前卒还可以,当心腹……”他嗤一声,“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你可别忘了,他这个师爷的位置可还是杜家出钱保的呢。”
……
常安刚出院子的时候还微微弓着身,露出一副谦卑模样,但到了外头,身形一下子就站得笔直了,几个衙役看到他忙拱手喊道:“常师爷。”
“嗯。”常安目不斜视,语气淡淡,看到站在外头的李邱,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就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