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让出一条通道,秦雪彤和荣喜郡主并排着走到皇后身边。
“在聊什么呢?”皇后含笑问两人。
秦雪彤道:“回皇后娘娘,我们在聊御花园的花儿,雪彤认识的花儿不多,荣喜郡主和李小姐见多识广,乐心助人,正准备为雪彤介绍各种花呢。”
“哦,是吗?”皇后略微惊讶。
荣喜郡主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只是想刺激秦雪彤,哪有真想为她介绍花草?但皇后已经问起,只能道:“是的,皇后娘娘。”
跟在后面的李欣也道:“秦小姐似乎对花草不熟,若愿意的话,李欣愿意为她介绍。”
款款的姿态让众人心生好感,但一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众人又觉得异样。
“不劳烦李小姐,雪彤最喜欢牡丹,希望了解牡丹方面的事情。雪彤曾经有幸参加过荣喜郡主的牡丹宴,听说当年的皇贵妃,如今的柔嫔赏赐郡主很多名贵牡丹,雪彤觉得,郡主应该对牡丹颇有研究,不知郡主能否为雪彤介绍一二?”
秦雪彤的声音温温柔柔,脸上笑意盈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然而那话语里的内容,却让荣喜郡主寒毛倒竖。
皇后扬起的唇角微微扯平,又很快恢复,表情变化细微,然而身边的人都是些人精,都看到了。
要说心里的刺儿,皇贵妃,不,柔嫔绝对是皇后心头的大忌。
五皇子和三皇子虽然涉及党争,但两人关系私下里还不错,皇后并不那么讨厌五皇子,双方的往来,也是利益方面的不得已为之。她知道穆王站在五皇子那边,平时也和穆王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待荣喜郡主不错。
唯独柔嫔!
绝不原谅!
荣喜郡主脸色顿时一变,勉强道:“柔嫔送我的牡丹,早就剪掉了!”
这倒是事实,当日牡丹宴,荣喜郡主生气之下剪掉牡丹的事,早已传遍金陵,皇后也知晓。
皇后淡淡瞧她一眼,盯得荣喜郡主浑身发毛,冷汗都快出来了,第一次意识到,秦雪彤手段有多高明。
要不是她早已将牡丹处理,说不得就得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借刀杀人,三言两语挑拨离间。
秦雪彤这女人就是一条毒蛇,冷不丁地咬人一口。
雪灵就是这般被她咬死的吧!
荣喜郡主握紧拳头。
皇后叫荣喜郡主和秦雪彤过来,原本是让秦雪彤对荣喜郡主赔罪的,实现当日对穆王的承诺,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太想那么做了。
“荣喜,既然你对牡丹很了解,就为雪彤好好讲解牡丹种类吧。”皇后淡淡发话。
荣喜郡主目瞪口呆,明明说好要让秦雪彤当面赔罪的,怎么她反而沦为秦雪彤的讲解?
不由又气又急。
“本宫去那边瞧瞧。”皇后像是忘了赔罪的事,转头对安国公主道,“一起去吧。”
安国公主含笑点头,既然皇后不提赔罪的事,她肯定不会提。
等皇后离开,荣喜郡主气得冒火,对秦雪彤道:“你自个儿看去,本郡主才不要为你讲解!”
她堂堂郡主为秦雪彤讲解牡丹?笑话!
秦雪彤没动静。
荣喜郡主拉着李欣往旁边走,刚走两步,翡翠大宫女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微笑着道:“郡主,娘娘说了,您得为雪彤小姐讲解牡丹呢,即便要走,也得把满院子牡丹讲完了再走。”
荣喜郡主脸色微微发青,她知道刚才激怒了皇后娘娘,激怒就罢了,现在却必须为罪魁祸首讲解。
怎么回事,明明她今天来是接受秦雪彤赔礼道歉的,现在却处处憋屈。
李欣与她并不熟,见此情形,悄悄退开,以示和自己无关。
其他的人都像没看到一般,各自看各自的。
无奈之下,荣喜郡主怒气冲冲、别别扭扭地为秦雪彤讲解起来,“喏,这个是豆绿,这个是二乔……”
秦雪彤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窘态,就转开头。
荣喜郡主欺负她,瞧不起她,不过因为她身份太低。
她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因而并未刁难荣喜郡主,心思也没在牡丹上,目光时不时地瞧着前方的日晷。
荣喜郡主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更加憋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快到晌午。
时机快到了!
之前秦雪彤便求过安国公主,让她初一带她去见皇帝,眼看着时间要到了,秦雪彤朝着安国公主的方向而去,准备让她带自己去见皇帝。
却在这时——
“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清晰而尖利,御花园里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贵人们,全部起身,恭敬地等在花园里。
就连皇后,也规规矩矩地立在前方。
不一会儿,御花园的小道上行来一道身穿八爪龙纹黄金龙袍的身影,皇帝陛下不到五十岁,正当壮年,身姿挺直,背负双手走来,含笑道:“平身。”
众人纷纷应是。
“听说皇后带着人在御花园赏花,朕便过来瞧瞧。”皇帝说。
皇后低头谢恩,说了两句感谢话,邀请皇帝坐在宴席主位。
安国公主和一品夫人上前拜见。
皇帝询问各人家里情况,又唤来妃嫔对酒,一派喜乐融融。
日头一点点移动,秦雪彤又一次询问附近的婢女时辰,婢女回答巳时。
回忆起上辈子的情况,秦雪彤时不时抬头望着天空,注意着太阳方向。
不一会儿,太阳四周出现了朦胧的光圈。
时机到了!
“荣喜,你也来啦?”皇帝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秦雪彤转过头,看到荣喜郡主凑近皇帝身前,希望得到皇帝注意,逃避为秦雪彤讲解牡丹的惩罚。
“陛下!”荣喜郡主呼唤一声,语气带着撒娇。
“你的事,朕听穆王说起,今日秦雪彤有没有向你赔罪啊?”皇帝温和地询问。
荣喜郡主一听,喜不自禁!
她没想到皇帝居然会问起她和秦雪彤的恩怨,而且要求秦雪彤向她赔罪!
刚想回答说没有,想起皇后在侧,便收敛了语气道:“回陛下,兴许是雪彤忘了。”
皇帝皱皱眉,目光看向秦雪彤,“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向荣喜赔罪?”
他的语调温和,像是随意提起。
但众人都知道,皇帝的话,金口玉言,没有随便。
陛下日理万机,却忽然关心两个小女孩的打闹,说明是上了心的。现在当众提起让秦雪彤赔罪,分明要为荣喜郡主做主。如果秦雪彤识相,就该马上赔罪。
安国公主一听,神情略微紧张,皇帝不喜欢秦雪彤,众人皆知。
其他人也望着秦雪彤,停止了说话。
秦雪彤面色平静,缓步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回陛下,雪彤认为此事是荣喜郡主的错,不能向荣喜郡主道歉。”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谁也没料到,秦雪彤居然敢反驳皇帝,敢抗旨!
众人惊呆了,望向她的目光已经带着恐惧和惋惜。
本来就不被陛下喜欢,现在居然敢违抗他,不是找死么?
就连皇帝也从未想到秦雪彤会说“不”,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想起三皇子三番两次抗旨的情形,瞬间怒火直冒。
刚要斥责——
“好大的胆子!”安国公主的声音严厉响起,“陛下面前岂能容你放肆,还不快赶紧赔罪!”
边说着,边着急地对秦雪彤使眼色。
心头焦急万分,明明平时聪明伶俐懂得进退的人,怎么会在陛下面前抗旨?何况为这等小事!
荣喜郡主呆了一会儿,惊恐又佩服地望着秦雪彤,这一刻她是真的佩服起这名出身低微的少女,第一次正眼瞧她。
敢抗旨,非一般人能做到吧!她怎么敢的?
此时,荣喜郡主已经不在意赔礼道歉的问题,她在思考秦雪彤接下来要如何收场。
秦雪彤顺从跪倒在地,“陛下,当日民女与郡主在卞水边发生的事情,想必陛下已经清楚。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郡主的错,为何要让民女道歉呢?”
荣喜郡主听了很不安,偷偷打量皇帝。
皇帝的眸子里已经聚集着熊熊的怒意,声音阴沉,“朕让你赔礼道歉,不是因为谁对谁错,是因为你打了荣喜!”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在生气,偷偷为秦雪彤捏一把汗。
安国公主在旁边急得挤眼睛。
秦雪彤依旧平静地说道:“陛下,荣喜郡主也动了手。”
“放肆!”皇帝猛然拍桌,他真的气坏了!
三皇子与他叫板,好歹是自家儿子;臣子与他叫板,好歹为江山社稷,区区一个秦雪彤算什么,居然也敢向他叫板?
“你对郡主动手,以下犯上,这就是你必须赔礼道歉的理由!”皇帝已经生气至极,“来人,把此女拉下去!”
“陛下!”“陛下!”
安国公主和皇后同时出声,声音焦急,心里责怪秦雪彤为何在这点儿小事上和皇帝作对,可能把小命也搭进去。
秦雪彤却挺直背脊,大声道:“陛下!民女有话要说!请陛下等民女把话说完,再拉民女下去也不迟!”
两名太监已经走到秦雪彤两侧,皇帝闻言冷笑一声,微微抬手,示意两名太监退下。
“好,朕让你说。”
安国公主和皇后叹气,目光里满是疑惑、担忧。
其他人也好奇秦雪彤会说什么。
秦雪彤望着皇帝,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那光刺得皇帝心头一跳,忽然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名少女,为何敢用那样的眼光望着他呢?
“陛下,民女因出生不详,身份低微,不受陛下喜爱,因而与三殿下的婚约一拖再拖,受尽波折。因为身份低微,被人瞧不起,此次明明是荣喜郡主的过错,所有人都要民女赔罪。”
“民女心中不甘,难道这世间对错,婚丧嫁娶,人情往来,全都看身份地位么?”
“陛下圣明君主,此次却也不分青红皂白站在郡主那边,打压民女。说白了,不过是陛下不想民女嫁给三殿下,心中不忿,故而借此打压罢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些事能做,有些话不能说啊!
何况在皇帝面前挑明他的错处,实在大胆至极!
众人看向皇帝,果然,皇帝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显然已经忍无可忍。
秦雪彤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道:“民女对天发誓,民女对三殿下情深义重,三殿下也深爱着民女,我们的婚约是受上天祝福的,无关身份地位,请陛下成全!”
秦雪彤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声比一声高,清晰可闻。
众人纷纷为她捏一把冷汗,这些话在陛下面前喊出,大逆不道!
她刚才抗旨,挑明皇帝错处,现在居然妄想通过发誓,让陛下成全她与三皇子的婚约。
疯了吗?
所有人都觉得秦雪彤疯了。
安国公主和皇后,都用不解和焦急的眼神盯着她,为她的痴情感动,也为她的冲动而扼腕叹息。
皇帝面沉如水,牙齿咬紧。
秦雪彤仰头看天,似乎在大口吸气。
皇帝没说话。
其他人不敢说话。
全场寂静,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
所有人的心都被一根丝线提着,晃晃悠悠,担惊受怕。
却在这时。
秦雪彤站起身。
她居然站起来了!
然后她背过去,举起手,对着明亮的太阳大声道:“老天爷啊,若我秦雪彤和三皇子的婚约,违背天理,就请老天爷制裁我!”
众人觉得她是真的疯了。
怎么可以对着老天爷喊这样的话?老天爷能搭理她吗?她以为她是谁?
然而,秦雪彤等了一会儿,又对着天空喊道:“若我秦雪彤和三皇子的婚约,不违背天理,受老天保佑……”
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如同拥抱着天地,拥抱着日月,大声喊道:“就请老天爷吃掉这太阳,告诉天下人!”
那一刻,她站在阳光底下,伸张双臂,宽大的衣摆垂下,如同一只青鸟张开华丽的羽翼,拥抱着日月山川。
她像站在山顶上,舍我其谁。
明明周围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却唯我独尊,霸气非凡。
众人震撼。
心头涌起同一个想法——她真的疯了。
安国公主闭上眼,深深叹息。
所有人盯着秦雪彤,就像看一个疯子。
皇帝也顾不得生气,目光诡异地盯着她,像在看一个笑话。
然而——
“啊!”一名妃嫔惊呼,纤细手指指着太阳道,“你们瞧!”
巨大明亮的太阳,四周的光圈忽然变得模糊。
忽然间刮起了大风,御花园里的众人迷了眼。
光线迅速退走,天空骤然变阴。
“怎、怎么回事?!”
“大家快看!”
“天啦!太阳被吃掉了!”
天地迅速阴暗。
天空里的太阳,忽然缓缓变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吃掉太那无边的光明。
天狗食日!
天狗食日了!
第81章 郡主之位
前世。
四月初一,天狗食日,天下震惊。
天子以为不祥征兆,写下罪己诏,反思自己施政不当。
日食只持续了小半柱香,全天下有目共睹,津津乐道,并被史书记载。
由于上辈子天象奇观太过,秦雪彤把时间和当时的状况记得十分清楚。日食开始时,太阳周围会出现一轮光圈,而后光圈变得朦胧,当光圈即将消失的时候,日食出现。
一开始她没想过用这个办法,只是皇帝一次次地拒绝她,而她也下定决心要铲除障碍,最终才走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