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人的住所,大致可以猜出居住者的性情,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干净明亮、纤尘不染——居住者好洁,不管是书籍还是衣服都整齐有序到近乎苛刻——严谨自律,房间简单雅致,透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无趣。
只是……这户人家怎么没有一件女人和孩子的东西?
最后,公主殿下在一楼的某个大房间里,发现了许多餐具,还有一个巨大的白色双门柜子,打开右边一扇门,里面立即亮起暖黄的光。
她先是一愣,瞪大一双水光盈盈的乌眸,好奇凑近看,顶部那盏灯里没有蜡烛,是夜明珠吗?
可是,现在并不是晚上啊。
凉气从柜子里倾泻出来,一层层干净透明的玻璃板上,放满了水果,再上面放着一盒盒的白色盒子,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全部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慕容蓁将每种东西都收一点进空间里,刚准备关闭柜子,发现里面的灯在门关闭的瞬间,自动熄灭了。
“咦?”
公主殿下又把白色的柜子打开,暖黄的灯光亮了。
她飘到冰箱的侧方,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看,颇有种严阵以待,不搞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当门在即将闭合的时候,那盏灯趁她不注意又熄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停地开门、亮了、关门、熄了、开门、亮了、关门……玩得不亦乐乎。
按捺住把这个神奇的大柜子一起收进空间的念头,公主回到空间,坐在花园里五角重檐亭中的石墩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研究那些盒子和瓶瓶罐罐,都是些果汁、果酱、水、鲜牛奶……
每一样她都拆开来尝了尝,幸福满足得眯起眼睛。
此刻,公主还不知道,她在外面干的事,全部都被监控录下来了。
……
城市的CBD坐落在二环内的南侧,高楼林立,世界顶级的奢侈品品牌,高|耸入云的金融大厦,国际化的商务中心和酒店,川流不息的车辆……都成为这座城市繁华的缩影。
站在四十七楼圆弧状的玻璃墙里,似乎能听到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从这个角度看出去,半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
男人背靠在办公椅上,双腿优雅交叠,修长的食指正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缓慢的轻响。
他正在看监控视频,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眸深邃沉静,看上去冷漠至极。
电脑上的监控视频,做了加快处理,一开始没有异样,直到下午四点十七分,无人的情况下衣帽间的抽屉自动打开,然后又在五点二十二分,一楼厨房的冰箱门自动打开、关闭、打开、关闭……
敲击声一顿。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灵异的画面,或许会吓得大惊失色,但男人看着视频,反应异常地冷静镇定。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只可以触碰到实体的灵体。
和他以前见过的灵体都不一样。
殷衡将画面放慢倍数,试图寻找这只灵体的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忽然响起了。
电话那边声音有些杂乱,稍后一个男人声音传出来,恭谨地汇报:“抱歉先生,我们找到长县下面的一个山村,据当地人说,几天前罗钰先生带着团队进入了深山,然后一直没有出来,现在我们在用直升机进行搜救,”迟疑了一下,他接着补充,“因为一直下暴雨,前两天还发生了山体滑坡,情况或许不太好。”
罗钰工作需要保密,经常会和外界切断联系,这次整个团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部失踪了,定位装置也失灵了。
殷衡蹙了一下眉,“不惜一切代价,把罗钰救回来。”
“是,先生。”
……
这天晚上,殷衡回到西山别墅,刻意没有戴上金边眼镜,矗立在自家客厅门口,扫了一眼客厅四周。
空旷明亮的客厅,没有发现他以为的那种东西。
视线在厨房的方向停驻片刻后,他才提步走进大厨房,打开一扇冰箱门。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冰箱里面的东西比起往常少了很多,空出来的地方,一只浅绿晶莹的青玉碗静静地放在那里。
玉碗薄脆,晶莹剔透,近乎凝结的冰晶,在冰箱顶部的灯光下散发浅绿色的光晕,显得温润沁人,外壁上雕琢着折枝花图案,装饰着云纹和雷纹。
殷衡抬手,戴着白手套的修长五指拿起玉碗,动作很随意,仿佛那不是精致易碎价值连城的美玉,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将玉碗在灯光下转动了一圈,流光溢转,莹亮润泽,露出碗底雕刻着细小的字。
男人垂眸,目光沉冷锐利,端详着碗底的小字,是篆书五字款,“西燕玉府制”。
殷衡看着晶莹剔透的青玉碗,眯起黑眸,漆黑的眼底忽然浮起浓浓的不虞。
这东西,该不会是那只灵体从古墓里搬出来的吧?
对于对方的来历和情形一无所知,这让殷衡很不高兴,他是个习惯将所有事绝对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理所当然,他不太喜欢这只超出他意料和掌控的灵体。
第4章 喂,你能看见我吗?……
临近中秋,西山别墅处于郊区,深夜清幽之际,能看到皎洁的月亮。
夜深人静,月亮从云层中出来,挂在枝头,到了凌晨时分,整个别墅陷入一片沉寂,所有灯光都已经熄灭了,只留下外面依稀亮起零星的路灯灯光。
凌晨两点,别墅三楼的主卧中,静悄悄的一片,苍白惨淡的月光透过没有拉好的窗幔,晕染了整个房间。
慕容蓁飘到床前,借着月亮的清辉,好不容易才看清着床上的男人,怔愣了一下,这个就是这户人家的男主人?
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英俊,五官棱角分明,鼻梁修挺,眉眼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俊美得像一尊精心雕琢成的雕像。
公主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那两个男人口中的先生,会是一个酸腐的老头子。
打量了男人一会儿,她就收回视线,然后,目光被一个忽然亮起光的小东西吸引住了。
慕容蓁慢悠悠地飘过去看,纯黑色的长方形块,很薄,很光滑,只有巴掌那么大,光滑透亮的表面上亮着光。
“这是什么东西?”上面竟然会自动发光?
沉浸在研究手机中的慕容蓁没有看见,男人漆黑的眼眸徐徐睁开了。
大半夜,一只红衣墨发的女鬼,在月色下飘来飘去,不管这只女鬼多么美艳灵动,普通人看见都会被吓得一脸惊恐失声尖叫。
然而,殷衡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反应非常平静,正因为这份冷静,让慕容蓁一直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慕容蓁还飘在茶几边,对那只闪闪发光的手机惊奇不已。
窗外的月光照出她朦胧的背影,飞仙髻上簪子垂下长长的流苏,披泻在身后的黑发犹如瀑布,红色宫装长裙上绣着玄鸟,宽袖裙摆华美飘逸。
殷衡审度着慕容蓁,眯起乌黑冰冷的眼眸,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长久不消散的灵体。
殷家的后人,偶尔会出现特殊的能力,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殷衡就是其中之一,从小到大,殷衡见过的灵体不计其数。
与其说灵体,不如说人死后特殊的能量场,既不能触碰到实体,也没有自我意识,往往不到几分钟就消失,极少数能维持几天,通常这种稳定的灵体拥有极大的怨念戾气。
多数灵体都是模糊不清的一团黑影,很少拥有清晰的模样,更不必说像慕容蓁这样,五官身形、头发衣服纤毫毕现。
从她古典华贵的衣着装扮来看,这只女鬼应该在世间存在很久了。
而且,这是一只没有怨念的灵体,反而很……纯净。
“这个字是?”红衣女鬼歪着头,空灵娇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慕容蓁弯下腰,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简体文字和图标,对这个会发光的小东西更加感兴趣了。
想着男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来的,不如……
她先借去看看?
慕容蓁眼波微动,袖摆轻轻一挥,手机从原地消失,然后在放手机的茶几上,又出现一个明永乐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
做完这些,公主殿下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就这样愉快地交换了,也不管第二天男人醒来看到东西又变了会不会有心理阴影,就闪身回到佛珠空间中研究她新得的玩具。
她坐在御花园一棵苍劲大树横出的枝干上,把玩着纯黑的手机,发现只要用手指划来划去,上面的图案就会不断滚动,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连屏幕锁都没解开,没见过高科技产品的公主却对这个亮晶晶的小东西爱不释手。
在慕容蓁消失后,殷衡缓缓闭上双眸,由于长时间看见灵体,眼睛已经充血肿胀猩红,好一会儿,眼睛的灼痛感消失后,他才缓缓睁开眸子,坐起身,若有所思地打量那个青花折枝花果纹梅瓶。
……
第二天早上,殷衡刚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乌发雪肤的少女趴在床边,睁着一双漆黑的剪水秋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大大的眼眸中满是好奇,还透着一丝恶作剧的期待。
猛然近距离看见女鬼,殷衡双眼瞬间滚烫灼痛,抬手右手捏了捏眉心,他从大床上坐起来,戴上金丝眼镜,很快,镜片下的黑眸恢复清明冷锐。
这一次,眼镜边框上阴刻着符文像是完全失效了,仍然能透过镜片看见女鬼,但没有灼痛感。
殷衡微蹙眉,清黑的眸中极速地划过一丝诧异,眼镜上的符文对她没用?
女鬼已经换了一身异域风情的装束,头上戴着顶狐狸小毡帽,白绒绒的狐狸毛镶边,一半长发被编成小辫子,穿着翻领窄袖红色艳丽胡服,手腕脚腕上缀满银铃铛,脚踩鹿皮小靴。
乌黑的长发垂在两侧肩头,衬得雪白的脸小小的一捧,黛眉弯弯,乌眸晶亮,视线灼灼地打量他。
殷衡余光扫过被女鬼触碰过的床边,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他起身走进浴室,女鬼也站起身,穿墙而过,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飘进来。
她飘到殷衡身边,仰着脑袋,乌黑水润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他,将白皙柔软的小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缀满铃铛的手叮作响。
女鬼凑近,声音清灵悦耳:“喂,你能看见我吗?”
公主一直坚信,佛珠的每一任主人都和佛珠有奇缘,前两个能看见她的人,都是佛珠的主人,所以,对于佛珠的每一任主人,公主都莫名抱有很大的期待。
在她眼里,能得到佛珠的人,一定是特别的!
可是,公主观察了很久,自始至终,这个男人醒来的时候没有被她惊吓到,甚至得连一点惊讶和惊慌都没有,如果他能看见她,一大早看见有“陌生人”趴在床边,应该会立即质问她是谁吧?
难道这一任佛珠的主人,也看不见她?
慕容蓁站在一边,忽然就很失落,潋滟明亮的眼眸黯然下来,看不到她啊……
公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西燕灭国后,慕容蓁认识的那些世家子弟王孙贵胄,世家闺秀,有的流离失所,有的依旧富贵荣华,有的沦为亡国奴……几十年后,他们都成为一抔黄土。
一代一代的小孩儿成长起来,掩埋了逝者的故事。
直到,世上再无人记得慕容蓁。
她变得别人口中的故事,变成史书上的三言两语,变成民间流传的亡国公主,一千多年的时间里,既没有其他鬼魂能接近她,也没几个人能看见她。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王朝兴替,她随着佛珠在尘世间独自颠沛流离,就像一个孤零零的世外看客。
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没有人和她相伴,她就每天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这般过着,日子才不至于太无趣。
可是,公主还是很希望有人能看见她。
情绪地低落的慕容蓁回过神来,收敛好心底浓浓的失望,忽然发现男人已经出去了,听声音好像去了隔壁。
她循着动静,慢慢穿过一堵墙,然后定在原地呆住了。
一具精壮的身躯映入眼帘,男人正在穿衣服,小麦色的肌肤平滑光整,胸|肌起伏,腹肌一块块的线条分明,尽管还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光看那野性完美的胸肌和腹肌,足以让女人脸红心跳。
但,慕容蓁不仅没有脸红心跳,反而瞪大一双剪水秋眸一眨不眨地看着。
清澈乌黑的大眼里没有羞涩、没有尴尬、也没有扭捏,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看,仿佛不过是在看草木山石。
毕竟,这一千多年,她对男人的裸|体已经见得多到麻木了,内心波澜不惊。
殷衡穿着西装裤,手中正拿着一件白衬衣,余光就瞥见那只女鬼穿墙飘过来,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眼眸危险地眯起来。
然而,那只女鬼似乎并没有任何羞耻心,并没有一点回避的意思。
对于习惯高高在上的殷衡来说,被人(鬼)这样直白的打量,是一种非常不虞的体验。
然而,慕容蓁对男人的不爽毫无所觉,她不知道男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只觉得他穿戴整齐,最后扣上袖扣,整个人气场都变了似的。
裁剪合身、笔挺精良的黑色衣服,衬得他威严而冷硬,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眸凛冽沉静,整个人看起来禁欲矜贵,干净优雅。
直到他走下楼,慕容蓁都围着他飘来飘去。
“喂,你没有看到那个花瓶吗?”
她眨眨眼眸,仰着头,好奇地看着男人。
难道直到现在,他没有看到自己的东西变成了一个花瓶吗?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换作别人的话一定会先吓得不轻了,然后将佛珠供起来,感谢佛主显灵。
又或者请来天师道士,念经做法,在家里开坛来捉妖捉鬼。
再不然也会上报官府找小偷吧?
公主殿下都已经兴致勃勃地等着接招了,结果却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她多少有些感到无趣。
这个男人是不是太粗心了点?还是说,他的眼睛真的不太好?
公主摸摸下巴,这么粗心,还患有眼疾,要做点什么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殷衡下楼的时候,餐厅里已经摆好了早餐,公主看着那张白色的长桌上的早餐,震惊地四下看了看。
这栋房子里还住着别人?可是昨天晚上,她每个房间都看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