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苓不仅不可能追究他们的过错,反倒还会想办法帮忙掩饰过去,这样婚约顺势作废,反倒是利了他,至于许谈瑶下场到底如何,就看她手段了。
许夫人完全说不出话了,往日虽需要她主事,但她无需考虑什么只按照祖训规矩过日子,如今真临了困境,她头脑一片空白,竟毫无办法,当下也开不了口。
许老夫人瞧着她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皇后最近遣了人来,隐隐意思是身体抱恙要幼薇过去侍奉着,宫中局势不明,许家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了,你若是无事,便收拾着同她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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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转冷,倒像是忽然从炙热中清醒过来,如今白日的阳光也不算暖和,反倒是风凄凄地吹着。林间的偏僻路上,马蹄飞扬,踏过沙石地面,不管不顾地向远处疾行,溅起阵阵尘沙,卷着风吹远。
王猛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抬高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将眉毛上沾着的血迹抹掉,他眯着眼避开被风挟裹着飞起的沙石,看向前面顾知泽挺直瘦削的身影。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他们都很累了,但如今才是最要提着气谨慎的时候,无法停下,他们要加快速度赶往京城,所有人都不能休息。尤其是顾知泽,他除了要和他们一起,还要每日每时吞着药丸,为的也不是自己,却要日日呕血,但即便如此,背也未弯下过半分,好似完全无所谓似的。
王猛只是看着,就觉得其中厉害,但是又劝不得。
若说以前的顾知泽虽有心皇位,但并不在乎以什么手段得到,也不在乎被怎么看,如今这般大费周章,旁人不清楚,他却很清楚,顾知泽和张师兄背地里的谈话他没听,但是从顾知泽的态度上,他能明白顾知泽现在不仅要许幼薇活着,而且,要她过的最好。这种冷清冷血的人,竟然也压住了性子,做出一副仁君的样子。
要怪,也要怪这人呐,多半是记吃不记打的,只是一点恩惠,几句安抚,便叫人信服得感激涕零。
顾晟算是彻底与皇位没了干系,顾苓此刻在宫中的口碑仅靠那点神恩天赐的幌子撑着,弑父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顾苓想要坐稳位置,此刻就杀不了顾晟。所以顾苓派人将他困在了自己府中,就像之前他对他一样,不伤顾晟性命,还时不时就要去看看,以表兄弟情深。
不管是皇帝逝世,还是圣旨加身,顾知泽此刻都要回京一趟。
这也是顾苓能安心的理由之一,他如今实权在握,向内拉拢着权臣,向外通过与绫罗公主合作借兵,里外合应,加上他还有那真正能要了顾知泽命的蛊虫在手里,胜算并不低,只是借兵事险,与虎谋皮搞不好会被反噬,于是事成之后,为保关系不破,他将迎娶绫罗,稳固关系。甚至连皇后那处,他也伸了一把手试探拉拢,淑妃被蛊惑着将皇帝的死期朝前推了一把,此刻清醒了才知孤立无援的滋味,根本不敢露面,皇后倒是接了送去的东西,但没遣人回话,这意思是没拒绝也没同意,她手上有些人脉,又是权臣之后,顾苓隐隐面见言语暗示几次,但他重面子又谨慎,始终不敢在即位前与皇后真的翻脸。
蛊虫是顾苓手上最大的底牌,只可惜太远便会失效,要母蛊醒着又要日日以人血喂着,他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于是便想赌一把,顾知泽若是抗旨不归京,他便可以直接发兵,顾知泽若是回京,他便要借着机会里外包围将他一举斩杀。
只有这样,他才能走回上一世的路。
许谈瑶自知一出许府,她必然要被抛弃,所以此番,她已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助顾苓重登皇位,所以入府之时,她便将上一世顾苓登上皇位的事说了出来,只说自己是梦中看到,又说了几件在彼时会发生的她尚且记得的小事,果然博得了顾苓的信任,无论如何,顾苓还念着庄子上的救命之恩,即使面前人已没了当初模糊一眼的心动,但顾苓也终归是放下了杀心,叫人屠了那农户的村,绝了留言默认了许谈瑶的存在,只是没有给名分,府中人只唤一声“许夫人”。
顾苓装傻多年,府上暂时没有第二个夫人,许谈瑶心底打着自己能坐上皇后位置的梦,三五日的等着府外破劫悄悄传给她的城中局势消息,倒是安分着住下了。
只是召回顾知泽的圣旨里仅指明了要回,没勒死了说什么时候回,顾知泽显然不吃顾苓那套,一言不发带着人径直改了道,面朝外患,那绫罗公主本就不受宠,请来的人也是轻敌,听说是个不受宠的太子还以为是什么轻松差事,顾知泽等人没费什么力气将其解决后,带着兵直直朝往京城而去,一路上也没遮着,明摆着就是要顾苓他知道这个消息。
顾苓心太急了,本来没有许谈瑶的黄粱一梦他还稳得住,但有了那美好的上一世的幻想,眼见顾知泽不仅没死,还出人意料大摇大摆地往京城来,他哪还坐得住,顾苓从噩梦中惊醒,提着剑血洗大殿连夜登基,在没多少人真诚服悦的情况下以身边亲信刀剑相逼,逼着礼官草草宣读诏书,换上了龙袍,当即发兵指向顾知泽,名号便是要斩除叛贼。
只有登基才能切实动用宫中兵权,才能调动得了兵马去杀顾知泽。
但他越是这样急切,京中关于他的议论声也就越大,弑父疑点还未洗清,他右手残疾的样子,在登基当晚被多少双眼睛看到,白日后消息传出去,满京城哗然,这是他身上最大的洗不掉的残缺,哪怕有司天监苦心维护,也挡不住不满声音的传遍。
历代皇帝,从没有身体有疾的,哪怕顾苓此刻再心急,他也注定不能正大光明坐上那个位置,剧情再强大,也做不到平白修改这样的缺口,所以仅是穿上了龙袍读了诏书,并未举行真正的大典仪式,这也使得许多古板认死理的官员根本不信服,顾苓代为掌权时还能参与个朝中议事,登基了,肯来参拜的官员却寥寥无几。
所以顾苓此刻心中清楚,若是想要稳稳称帝已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只要杀了顾知泽这个威胁,再除了顾晟,那么除了他,谁又能登上那个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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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今日可还困?”春花问道。
许幼薇仰着脸点点头:“有点,不过还好,信你可寄出去了?”人不能一直睡,这几天后脑勺隐约泛着疼意,她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睡扁了。
“那今日就少吃些菜吧,也缓缓精神,娘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幼薇吃药吃得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是苦的,她哪有什么想吃的菜,最想吃的是糖,但是前段时间吃太多了她牙疼的事让张医诠知道了,十分严肃勒令春花盯牢了她不许吃,所以就算说了春花也不会松口的。
这次睡过去的时间有点久,许幼薇都要忘记她是住在这里干嘛的了,只不过好吃好喝的,许幼薇是真的很满意,就是被顾知泽抛弃让她在这里这样住一辈子,其实也是乐意的。
等等,她该不会是真的被抛弃了吧?
许幼薇眉头一皱,而后舒展开。算了,能活多久都还没个准信呢,想那些情情爱爱屁用没有。其实要说身体多痛许幼薇过得多苦,完全是没有的,除了睡得多之外,身体其他感受都不怎么敏感,许幼薇就是挺无聊的,她不像是快死了,倒像是养起了老。
也没人限制她自由,只是人都不在,逛街这事好像也没了多大的吸引力,许幼薇身体虚弱,但她更不想被人推着出门,索性宅着宅着就习惯了,春花会时不时提醒她可以给顾知泽写点信,不过关于他们人去哪了,任问谁都是守口如瓶不配合的态度,许幼薇只觉得看着她的人太多了,即使不迈进院子来,她也知道绝不在少数,那架势不像是在保护人,倒像是看着个炸弹。
更何况这镇子看着清净,人少的厉害,消息也闭塞,许幼薇连听听闲话,顾知泽和顾苓打到哪一步了都不知道。
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通过窗户看看小院子,许幼薇喊着春花种了些花草,还有葱之类的,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看一看长势,算算日子,偶尔给顾知泽写些狗屁不通的信,夹杂着些她随手塞进去的东西,当然,从来没收到过回信。
只不过近日倒像是真的有些什么要发生一样,许幼薇总觉得周围人的神态有点奇怪。春花最近很紧张,总是放不下心来,好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她院子的守卫莫名又加了许多,春花还总试探着问一些有关以后的话题,态度也远比之前恭敬,找着借口不让她睡,还一日一日地延长了她看院子的娱乐时间。
许幼薇真是担心春花是觉得自己要自闭,但她充其量就是有点清心寡欲,毕竟也是真的看不到人,都快忘了样子……好吧这个还是记得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未拥有过感情的人,谈起情来总是过分油腻,要是夜深人静人来非,许幼薇其实也想说自己有点念着顾知泽了,但是时间越过去她越说不出口,压在心口的那些话,像是被顺平了的毛线团,纵使先前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也被漫长的时间压倒了那些微妙的感觉。
唉,不说就不说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第84章 胜败 胜者为王,败者凉凉
淑妃无缘看到最终战场的结局,她帮着下的死手,却一时糊涂葬送性命,她不过是个后宫妃嫔,能靠的只有皇帝。皇帝一死,顾苓翻脸便不认人,她压的两个,竟然一个都没能成,淑妃咽不下这口气,又不甘就这么等死,于是夜里悄悄换了衣裳收拾细软出逃,却被最亲近的宫女出卖,被整个殿的宫女太监堵着嘴活活打死了。
至于尸体,最后竟然都未能留下,据说是被一只獒犬嚼碎咽下去了,吃得骨头都不剩。
哪怕之前是高不可攀的贵妃,背后没个靠山,皇帝没了就是浮萍,顾苓连亲自去看一眼做个样子都懒得,只听下面人说的是淑妃因接受不了皇帝逝世消息,疯魔了跳井死了,尸骨也未捞的出来,他冷笑一声便罢了。
当前他有更重要的事,不举行登基大典终究为民不服,一旦举行了,哪怕被百官所谏他也算过了诸位先帝的那一关,地位自然稳固不少,加上他本就有司天监相助,更是自信,但他未料到顾知泽来的太快,城中兵防多在皇城范围,所以他收到消息时,人已经逼近登基大典的天梯了。
看来一战在所难免,顾苓心里气得要呕血,他连日忙于朝政,身体累的几乎要垮下,但得到皇位的梦就在眼前,他提着气拔出剑往外走。
“走吧,也是时候该去见见朕的大哥了,”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低声笑道:“瞧朕这记性,先帝圣旨可不能忘,未来嫂嫂怎么能错过朕的登基大典呢?”
他全程未提太子,太子妃这几个字眼,但此刻宫中无人敢忤逆他,顾苓几个手下亲信领了命令退下,其余人战战兢兢继续跟在顾苓身后。
金碧寝殿内。
外面人人皆惶,处处是慌乱的脚步声,嘈杂而纷乱。皇后半倚长榻,把玩着长的指甲,脸上看不出什么病色,好似完全没听到外面声音:“那些话你可都记得一一告诉她?”
“都说了。”蓝衣十分镇静地点点头。
淑妃想要坐上太后位置,但是她无家族背后支撑,膝下又没有孩子,唯一靠的就是皇帝的几分宠爱,如今顾晟败局已定,皇帝归西,她这个帮凶根本活不成,怪就怪她一时被惑了心智,真以为可以靠那点聪明混上去。
“她倒是果敢,只可惜没有那股子聪明劲,眼光也不够,选的两个都是不能成事的,现在这样可怪不得谁,早些投胎倒好,总省得来日不安生。”
蓝衣微微蹙眉:“那我们为何还要将许娘子唤进宫中,如今的形式岂不是更利于我们?”
“谁能保证一定?”皇后眯起眼睛:“淑妃下场如此是她蠢,但若是……难道本宫的结局会比她好上多少吗?做事总急不得,若他能成,我们此番,也只不过是保护心切但有心无力罢了,若他不成,那许家,就是我们送给新帝的第一份礼物。”
蓝衣倒是不这样看,她低眉敛目,纵使心中有万千思绪,最终还是未能出口。
外面很乱,但皇后殿中总归是不一样的,顾苓持政这段时间虽短,但是能看得出他并不是个无能之人,这样的人野心摆在明面上,还重面子。他若是赢了,反倒对皇后更有利,相较于那个十几年都养不熟摸不透的野狼,皇后反倒更盼着顾苓能胜,所以她哪一方也没帮,只将许幼薇人拉进了宫里,并有意透露口风给顾苓。
顾苓心中有几分胜算皇后不知道,但她知道许幼薇定然是对于顾知泽来说不一般的人,她在宫中,胜算便多了几分。
这么想着,皇后有些乏困了,她抬抬手,示意蓝衣近身侍奉,恍惚间,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张熟悉的面庞,叫她恨,又可怜的慌。
宫中有一个秘密,许多人都知道,但不能说,说了的都落了脑袋,剩下的死守着性命,谁也不会主动开口,尤其不会让淑妃听到——她长得和那太子不能提的母亲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所以早在她进宫的那一刻,皇后就知道了,只是这样大的一场戏,今日,才真真正落下了帷幕。
淑妃以为顾知泽不喜她是因为和皇后提前串通好了,以为皇帝总宠着她是有几分真心,以为顾苓手握大权又颇具野心一定能成,她却只忘了一件事,就是人命如草芥,再脆弱不过,若是轻易信了人,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她这样肆意辉煌的一生,最终也只是不甘地沉进土里,化为史书上的寥寥字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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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那边,顾苓败的很快,快到估计能载入历史,因为刀兵相见还未真正开始,他已经在天梯高台上在众目睽睽下被身形娇弱的“许幼薇”反过来挟持住了。
他虽习武,但累病缠身,身子全凭意志里那口气吊着,撑着上了天台后,双方兵马相对,但都未动,他定眼一瞧,便要开口大笑,之前只听信中汇报,当真看到的时候,他的心放下了许多,不是因为旁的,只因顾知泽的人较他兵符在手调动的人马相比,几乎称得上少得可怜,但围不住困不住,不用指挥便自行列成角阵,面对面的兵将则看得更细,顾知泽的人少,但个个身上都沾着血腥气,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知绝非异常。
“大哥回京是喜事,怎么也不提前报个信给朕,朕也好迎接才是。”两人离得不远不近,顾苓语气里带着笑意和试探,脸上看不出来任何高兴。
“忘了。”顾知泽的回答很简单,甚至有那么点懒得回的意思。
顾苓入宫以后周围的眼神一直都是畏惧他害怕他或是讨好他的,甚至他杀掉的官员里不服他的那种神情他也见过,每一种都让他心中充满了满足感,但顾知泽的眼神,从初见他开始,就没有变过,从始至终,只有雨林那次,顾知泽的眼神不是在看垃圾,而是沾了怒气的,也是那一次,成了他心头消不去的梦魇。
为什么你没有死在边境,为什么你可以拿那样的眼神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