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歪了下脑袋:“王后没有单独的居所么?”
拜蒙声音冷淡:“一般来说,王后都是住在魔王脚边的笼子里。”
伊芙忍不住吐槽:“…………那是宠物吧。”
拜蒙古井无波地说:“如果王后要求的话,我会为你妥善安排笼子的。”
伊芙:“谢谢不用了。我还是想睡床,还是请给我一床软软的被子吧,感激不尽。”
拜蒙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单手推开了高达十米的巨门,并且很有礼貌地示意伊芙先进去。
伊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发现里面除了摆放在正中间的一张看起来分外舒适的大床以外,根本不像个正常起居的住所。
这是一个圆形的房间,周围的墙壁更像是为了方便欣赏收藏品的嵌入式储物柜,灰白色的石壁上被挖出密密麻麻的储物格,里面整齐划一地摆满了玻璃罐子,藏品就被收在泡满了古怪液体的罐子里面。
房间最上方更是直接去掉了天花板,伊芙一抬头,就看见一轮红色的月亮正高高地悬挂在头顶上。旧域的月亮看起来更大更圆,似乎离得没有那么遥远,伊芙还看见“月亮”表面还覆盖着蛛网般的深红色裂缝,如同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
“……所以这个房间到底有什么用?”伊芙扭过头,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个房间设计得不合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连屋顶都没有,要是下雨了怎么办?而且太阳出来的时候会很晒的。”
拜蒙同样偏过脸,低下头看她,说:“这里不会下雨,也不会有白天。”
伊芙:“……不好意思,是我多虑了。”
伊芙:“所以为什么会没有屋顶呢?”
“魔王陛下有一条龙,”拜蒙回答道,“有时,陛下会与他的龙共眠。”
“哇,这么想还蛮可爱的。”伊芙脑子里立刻冒出来素来沉默寡欲又难以亲近的伊尔泽跟龙相互依偎在一起、看月亮的场景,说不定还会躺在龙的肚皮上——真的好可爱!
伊芙仰起头,注视着黑漆漆的夜空和唯一的一轮红色月亮,又张望了一下,问:“那龙呢?去哪里了?原来这里也有龙,我们那里也有龙,它们通常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十六岁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的头发割下来送给了一条龙,作为交换我可以摸它的肚皮。龙的肚皮啊,好想摸摸看哦……”
拜蒙不懂她为何如此钟情于龙的肚皮,表现得兴致缺缺:“陛下死后,尼德霍格失去了管束,它将王宫里的侍从吃了精光后就走了。现在应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狩猎,它胃口一向很大,不太好养。”
伊芙:“……”
旧域的龙这么凶吗。
她那里的龙听话得不得了,只要给金币就能摸热乎乎软乎乎的肚皮,还可以帮忙送快递。
当然也有高傲、残暴、极端自我又阴晴不定的龙。
拜蒙:“如果王后要求的话,我会将尼德霍格抓回来。但是每天的饲养需要王后自己想办法,因为我很忙。”
伊芙:“……还是不必了,就这样放它自由吧。”
这间足以容纳下一条龙的屋子又大又空旷,除了正中间的一张大床,没有其他任何的家具摆设。伊芙只能自顾自地走到墙壁面前,好奇地打量着收在里面的各种藏品。
伊芙本来以为被至高无上的魔王仔细收藏在起居处的东西会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但其实不是。
其中一部分看起来像是从生物躯体上割下来的一小部分——伊芙猜大概是战利品一类的东西——还有一部分只是普通的、漂亮好看的宝石,尽管做工粗糙,但还是散发着亮晶晶的细光。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连伊芙都猜不出来为什么会放在这里的东西,路边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啦,彻底干瘪的一小株植物啦……
总之,摆放在这里的藏品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可以看得出来收藏它们的主人相当散漫任性,只要稍微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都会被他抢回来、放在这里,就算片刻后就会感到厌烦,也不会随意丢弃,所以收藏在这里的东西变得越来越多,甚至十米高的墙壁储物都快放不下了。
伊芙想起来,某一天伊尔泽来见她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朵半枯的小花,理由是他走在路上、这朵花正好被他踩在脚下,所以就算它快完全干枯了,伊尔泽仍旧觉得它是难得一见的、美丽的花。
后来那朵花被她做成了书签,放在了笔记本里。
伊芙环顾了一圈,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东西。
“拜蒙,”伊芙指了指其中一个储物格,里面摆放着一个玻璃罐子,“这个是你的角么?”
罐子里面有一只跟拜蒙头顶上那个一模一样的角,不过更小一些,只有拜蒙头顶上的一半大小。
拜蒙点了点头:“是的。”
听到对方的回答,伊芙更有兴趣了。她仔仔细细地观摩起那只作为收藏品的角,问:“是伊尔泽拔下来的么?”
拜蒙又点了点头:“是的。”
“为什么呢?”
“没有原因。”拜蒙平静地回答说,观察到伊芙的眼神疑惑,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或许对方理解不了,只好继续说:“非要说的话,是陛下喜欢。陛下想要我的角,所以就拿去了。”
“所以,这里的恶魔都会这样做么?”伊芙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只玻璃罐子,那上面倒映着一张微微扭曲的脸庞,“只要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会直接抢过去?”
拜蒙:“大多数都会这么做。”
“虽然简单粗暴,但还挺方便的……”
伊芙这么说着,将那只玻璃罐子双手拿起,又塞到拜蒙的手中,说:“既然如此,那拜蒙你也可以直接抢回去吧?是这个意思么?”
拜蒙垂下头,看向手中的玻璃罐子,那里面浸泡着自己幼年期就被拔下来的角。明明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但拜蒙对待它的态度却跟对待脚边的小石子没什么两样。
“的确如此,”拜蒙将玻璃罐子重新放了回去,“但没有必要。”
伊芙:“是因为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么?”
拜蒙:“不是‘现在’,是一直以来都不需要。”
伊芙回想起书中的记录。
那位人类法师记载道恶魔是一种情绪极端的生物,独占欲超乎寻常的强烈,又十分贪婪。但与此相反的是,伊芙眼前的这只恶魔似乎无欲无求,甚至毫不在意地对待自己身上被夺走的一部分。
“算了,”伊芙眨了眨眼睛,“可以给我讲讲伊尔泽的四个儿子么?我想好好考虑一下应该讨好哪一位,毕竟我还不想死嘛。”
拜蒙声音冷淡:“事实上,我认为无论哪一位,你都不具备被人选择继承的价值。”
“太过分了,你是在说魔王陛下的眼光不好么?小心我死了以后吹枕边风哦。”
“我没有这个意思,”拜蒙顿了一下,“只是实话实说。”
“大殿下阿加雷斯只喜欢战斗,为了超越他的父亲,从生下来到现在都在挑战强者;三殿下阿斯莫德是个白痴;至于四殿下赛贡……我建议最好不要接近他,即便以恶魔的眼光来看,他的个性也过于恶劣。”
“而且这三位殿下并不在王宫,可能等到了继承仪式的时候才会回来。”
伊芙想了想,脸上流露出了好奇的神情,问:“那伊尔泽的第二个儿子呢?”
拜蒙:“……”
在那黑色的、遮住了容貌的兜帽之下,伊芙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隐隐约约地落在自己脸上。
拜蒙礼貌地说:“他只会觉得你很多余,王后。”
伊芙:“……”
伊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按照人类的体力来说,你差不多应该感觉疲惫了,王后,”拜蒙朝她点了点头,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传召我。”
第5章 进食
伊芙第二次见到拜蒙的时候,她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上的红色月亮。月亮像只充血的眼球,冷冷地与她对视。
因为旧域没有日与夜的交替,伊芙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能根据自己虚弱的身体状况,大致判断她被困在这个地方三四天了。
是的,自从上次拜蒙离开的时候礼节性地关上了那扇高达十米、重达不知道多少吨、隔音效果良好的门——
伊芙就再也没能离开过这里。
得知原因的拜蒙:“……”
拜蒙:“是我考虑不周。”
他望着那扇自己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灰白色石门,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人类都是这么脆弱的生物,没有周到的照料就生存不下去么?
“啊,是我的幻觉么,”伊芙双手交叠放在平摊的小腹上,看上去像是躺在棺材里似的平躺在床上,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我看到了好多长着白色翅膀的小胖子……还在向我招手,天使?”
拜蒙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用隐藏在兜帽下的目光认认真真地审视她,判断她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胸前的两缕银白色长发垂落下来,发梢正好轻轻地扫在伊芙苍白的脸颊上。
“在这里你只能看见恶魔,王后。”拜蒙说。
伊芙眼睛半阖,她一向漂亮的、琉璃般的眼睛都快要失去光彩了,伊芙虚弱地说:“恶魔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吗。”
拜蒙:“当然。”
伊芙:“我想喝水……”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只要一不留神,她的声音就会像水一样在耳边滑过。恶魔的感官敏锐程度是人类的十几倍,拜蒙不用怎么留心就能听见她在说什么,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朝伊芙的方向凑近了一些,以便更清晰、更完整的听见她的声音。
“这里没有水,王后,”拜蒙想了一下,说,“只有我的血,你要喝么?”
伊芙已经没心思说话或者点头了。拜蒙看了看她虚弱的身体,只好用勾状的尖锐指甲将手心割开一道伤口,然后扶起伊芙,最后将涌出暗红色鲜血的掌心递到她的嘴边。
伊芙的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她仅剩的意识不足以让她判断恶魔的血液对于人类而言是否有害,她只能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埋进拜蒙的掌心,犹如干枯花瓣般的嘴唇贴在手心的伤口,吮吸血液,再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伤口,希望里面能流出更多的液体。
拜蒙垂着眼睛,注视着埋在自己掌心上的脑袋,忽然意识到她的头发颜色十分特别。
淡金色的。
旧域里面,好像没有哪个恶魔拥有着和她一样颜色的头发……
尽管因为主人的身体虚弱,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失去了不少动人的光泽、比起拜蒙刚见时黯淡了不少,但看上去仍旧柔顺乖巧,似乎等待着被抚摸一般。
还没等拜蒙伸出手、将自己细细长长的利爪插进发间,他就看见那颗淡金色的脑袋动了一下,一张小巧美丽的脸蛋随之抬了起来。
伊芙的嘴唇被恶魔的鲜血染红了,她舔干净唇上的血,眼巴巴地盯着拜蒙。
“伤口痊愈了。”伊芙说。
恶魔的自愈能力一向惊人,即便断手断脚也能在短时间内生长完全,更别提拜蒙这种最高级别的恶魔了。
拜蒙只能再次把掌心割破。
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后,伊芙终于像灌溉后的玫瑰一样恢复了生机。
“谢谢,我——”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伊芙的身体就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
拜蒙看了看自己手心残存的血液,又看了看彻底昏厥过去的伊芙,终于做出了判断:看来恶魔的血液对于人类而言的确是有毒的。
不过幸好恶魔的血不是什么具有强腐蚀性的毒药,伊芙只是不省人事地昏睡了一段时间,她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裂了,脑部组织炸成一小片一小片噼里啪啦的烟花,耳边也嗡嗡作响。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一道黑漆漆的人影。
“唔,拜蒙,是你啊。”伊芙半坐起来,按住自己的脑袋,准确地认出了对方。
拜蒙点了下头:“是我。”
伊芙用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回忆了之前的场景——拜蒙临走前关上了门,自己开不了门也没人听见自己的呼救,被困在这里好几天,快死了,拜蒙用血喂了她,然后又晕倒……
伊芙迅速警惕了起来:“你想做什么?”
拜蒙:“……”
“我回去又查阅了一番资料,和恶魔不同,人类不饮水、不进食的话在一段时间就会死亡,”拜蒙一本正经地说道,“之前王后饮用了我的血,情况稍有好转,所以我特地来为王后献上食物。”
听拜蒙的意思是说可以吃饭了,伊芙又迅速地放下了警惕。她开开心心地露出了微笑,一脸期待地说:“我已经饿了好久了。恶魔一般吃什么呢?我也可以吃么?”
“你过来吧。”拜蒙转过头,朝着某个方向言简意赅地说。
伊芙循着拜蒙的视线望了过去,看见一个头上长满毒蛇、有点像美杜莎的女恶魔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让人怀疑看她一样就会立即变成石像。
她没有穿衣服,但看起来也不太需要,女性的重要部位都覆盖着一层暗红色鳞片,她的双腿也并非人类的双腿,而像是恐龙的后肢,强劲有力的下肢支撑着她饱满的身体,她的身高估计在两米以上,连拜蒙在她身边都显得纤细了起来。
不过这个女恶魔始终以一种毕恭毕敬、顺从、甚至被驯服的态度对待拜蒙,在拜蒙身边,她一刻都没有抬起过头颅。
拜蒙:“王后需要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