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年轻女人轻呵一声,声音尖锐:“拿着我爸的钱在这儿和我装什么母女情深?钟雅美,我警告过你,别和我套近乎。我有亲妈,不需要你虚情假意。”
另一个声音轻柔,听上去年纪要长一些。
“蓝蓝,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误解。但我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你父母已经协议离婚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这次你爸爸让我们一起过来,也是想让我们多相处,打破你对我的成见...”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爸感觉亏欠我,所以很宠我。你要是不上赶着讨好我,想必我爸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吧?”
封莞往前了几步,走廊尽头楼梯间的门虚掩着,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只是路过,并无意窥探别人的家务事。她提着裙摆往前走,余光不小心瞄到了楼梯间一点光景,脚步突然就移不开了。
年轻女人目光鄙夷,盛气凌人。她面前的女人,穿着虽然不凡,神情却是卑躬屈膝,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
“搞艺术的人嘛,大都风流。想必你也知道,我爸之所以能和你过十年,不是因为爱,而是没有哪个女人能像你一样对他的出轨外遇百分百包容。”年轻女人嗤笑一声。
“我记得你有亲生女儿,这些讨好你还是用在她身上吧。说不定她能不计较你抛弃她十多年,将来为你养老送终。”
说罢,她抓起面前人手中的饰品包装盒,狠狠地掷出去。
“啪”的一声闷响,封莞吃痛地皱起眉,盒子从楼梯间摔出来,撞到她的小腿上又跌到地上。
封莞蹲下身把盒子捡起来。
年轻女人趾高气昂地走出来,封莞笑着把盒子递给她:“您的东西掉了。”
“如果不嫌脏的话,送你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
“哎,蓝蓝!”
一位妇人从楼梯间追出来,目光与站在门口的封莞交接,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试探般的声音响起:“莞...莞莞?”
封莞轻声:“嗯。”
小时候封莞话很多,喜欢缠着她问东问西,而她也总是耐着性子回答。结果如今,面对面站着,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雅美没话找话的说:“你都长这么大了啊。妈...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呢。”
“毕竟都十年了。”封莞随口应了一句,随即笑着把盒子递给她,“这个,给。”
“哦。”钟雅美尴尬地笑了笑:“你都听到了?”
封莞点点头。
“我丈夫的女儿,脾气有些执拗。”她解释道。
封莞的心似是被刺了一下,很疼。
“对了,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你爸呢?”
“挺好的。”
“哦,那就好。”
彻底聊不下去了。
“您刚才不是要去追您女儿,快去吧。”封莞先结束了这场尴尬的对话。
钟雅美应了一声,转过身。
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半晌又回头。
封莞侧着身,手机贴近耳边,在打电话:“嗯,我在长廊这边,你去哪啦?”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又清脆,慢慢消失在耳边。
封莞无力地垂下手臂,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脚步虚浮,有些站不稳。
她转身靠到一侧的大理石墙壁上,翻了翻手包,里面有烟、火机,以及一盒口香糖。
烟和火机是为了傅亦铭应酬时准备的,她到底没敢抽,而是丢了两粒口香糖进嘴里,使劲嚼着。
另一边,傅亦铭觉得烦闷,便走去酒店的露天窗台上透气。他习惯性摸了摸兜,什么都没摸到。
封莞有帮他带烟的习惯,于是他折返去找封莞。
遥遥望见她在和人说话,便没上前打搅。钟雅美回头的瞬间,封莞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傅亦铭从未过问过封莞的家庭背景,但从眼前景象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她靠在墙上,嘴里嚼着口香糖,看上去十分疲惫。眼圈微微发红,半仰着头,傅亦铭能清楚地看到她下颌线上那颗小小的痣。
颓然又性感。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熬夜的后遗症好持久——
他转身重新往露台的方向走,摸出手机给封莞发消息。
“来露台找我。”
五分钟后,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渐行渐近,一道墨绿的倩影停在他身边。
傅亦铭侧目,封莞神色如常,笑容依旧明媚动人。
“带烟了吗?”
封莞点点头,从手包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他,然后掏出火机。
傅亦铭接过,凑到封莞打着的火前,引燃一点星火。
他深吸一口,轻吐出口白雾。
“好像从来没有听封秘书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傅亦铭漫不经心地问。
竟然会问起她家庭的事情,看来是傅友明的话刺痛了他。毕竟这件事由她而起,封莞觉得她理应担起安慰傅亦铭的责任。
傅亦铭有问,她就答。
“我爸妈很早之前就离婚了。”
“你是单亲家庭?”傅亦铭侧目看向她。
封莞点点头。
“其实...我小时候也会有人嘲笑我没妈妈...”封莞笑了笑,说:“刚开始会很难过,后来就想通了。他们也只会拿这个攻击我,有父有母却未见得有家教。所以我从来不在意。”
一阵夜风袭来,带着淡淡的凉意,抚乱她的发丝。
傅亦铭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她的眼睛很亮,唇角的笑容恬静动人,和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一直认为封莞是个温柔又强大的女人,可亲眼目睹这鲜明的对比后,还是有些许感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变得温柔,盯得封莞浑身不自在。
“所以,傅总您也没必要在意那些话。”
傅亦铭蹙起眉,不解地问:“在意什么?”
“刚才...小傅总...”封莞不确定地说。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傅亦铭浅笑一声,神情不屑:“你以为我会在意傅友明的话?”
不在意吗?不在意干嘛突然和她聊起父母。
“我和封秘书不一样。从小到大,没人会在我面前提起我的父母。”他将烟头按灭,回眸冲她挑了挑眉:“想知道为什么吗?”
封莞沉默。
他扬声:“通知游达本周上缴所有的财务收支报表,让财务部核查账目。”
“是。”
傅友明根本不会做生意,游达一直都在亏损。然而他私下买邮轮,买跑车,为美人一掷千金,挥霍无度。不用去查,傅亦铭就知道他必定挪用了公款。
傅亦铭念在血亲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就几个亿,他并不在乎。
只要他查,傅友明就得玩完。
封莞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在傅亦铭面前提到他的父母——
因为没人敢。
第7章 禁止
于是——
这一整周,沃鸣集团的财务部全体加班。
短短三天就把游达的账务核算得清清楚楚,报表递到傅亦铭那儿。
果不其然,公司账上两个亿不翼而飞,甚至,许多账目存在漏缴税的情况。
他的速度太快,傅友明连假账都来不及做。
当天,傅亦铭召开董事会,宣布罢免傅友明的游达CEO的职位。
会议室里,傅友明当场掀了桌子——
“傅亦铭,你他妈想针对我,你就直说!”
傅亦铭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扣上西服扣子,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蔑然的冷光:“嗯,我就是针对你。”
“如今为了个不值钱的女人,要搞死我是不是?”傅友明眼圈猩红,那张尚算俊朗的脸因愤怒而显得无比狰狞。
他恶狠狠地盯着封莞,那天他与傅亦铭发生冲突就是因为她。
傅亦铭伸手,封莞默契地把文件递到他手上。
他狠狠往傅友明的脸上甩去:“挪用公款,偷税漏税,我要是报警,够抓你多少回了?”
说罢,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我艹你X!”
傅友明怒极,叫骂着抄起凳子抡过来。众人始料未及,幸而封莞眼尖,横身挡在傅亦铭的背后。
“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惊呼声,大家回过神,急忙钳住傅友明的双臂。
封莞抿着唇,一声未吭,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她不适地皱起眉。四周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好远,耳边响起一阵蜂鸣。
“血!”不知是谁喊了句。
傅亦铭眸光一沉,看向封莞。
她光洁白皙的额角被凳子锐利的边角擦破,鲜红的血流涓涓不止。她努力晃了晃头,伸手扶额,险些碰到伤口。
“别动。”傅亦铭将她的手拦截在半空中,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帕子堵住她的伤口。
他的目光鹰隼般投向跳墙狗一样的傅友明,从发紧的喉咙里逼出两个字:“报警!”
当天,沃鸣集团便因这场闹剧登顶各大新闻网站首页。沃鸣集团的办公大楼里,大家也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封莞从医院回来,工位上围满了来安慰的人。
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傅亦铭联系了他的私人医生,亲自为她包扎,还打了一针破伤风。
简直小题大做。
但傅亦铭的人情,不承白不承。
“封秘书,听说小傅总在会议室说傅总是为了女人针对他。哎,那女的是谁啊?”
“封秘书,傅总不会真要把小傅总送进监狱吧?”
封莞笑着说:“我和你们知道的差不多。那位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呢!”
“财务部的工作还有那么多,你们还有空在这儿说笑。”陈倩捧着杯咖啡走过来,将八卦的同事赶走。
她把咖啡放到封莞桌上,指着封莞的伤口问:“没事吧?”
封莞摇头:“小伤而已。”
“看来小傅总这次是真的惹着傅总了。”
封莞笑道:“上司的事,咱们哪能妄论。”
“是啊!”陈倩也勾起唇,只是笑得不自然,她搓了搓手,轻声问:“这次查游达,傅总都查了什么,你知道吗?”
“就几个对公账户和小傅总的个人户头。怎么了?”封莞问道。
“没事。”陈倩干笑两声:“我就随便问问。你忙吧,我回去工作了。”
目送陈倩离开,封莞才从抽屉里摸出一份文件,是傅友明最近邮件的往来记录。
她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交给傅亦铭。
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她决定把文件交给陈倩,让她自己去承认错误。正准备找陈倩说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手边接通总裁办的内线响起。
封莞接起电话:“封秘书,你进来一下。”
啪——
傅亦铭把一份文件丢到她的脚边:“财务部的陈倩帮助傅友明里应外合做假账的事,你不知道吗?”
封莞纠结的就是这个。在调查游达的时候,封莞就有发现陈倩和傅友明有邮件往来,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和傅亦铭说。
“傅总,陈倩是个单亲妈妈。”
“所以呢?”傅亦铭面色沉沉,“你准备包庇?”
封莞颔首:“我准备让她自己来...”
傅亦铭压根不听她解释,绷着脸,目光漠然地打断她的话:“你该不会是以为真如傅友明所说,我这么做是因为你,所以你拥有替我决定的权利?”
“没有。”封莞矢口否认。她当然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傅友明触及了他的底线。
“今天是我提前查了出来,否则一旦造成包庇事实,丢掉工作的就不止她陈倩一个人了。沃鸣不是慈善公司,我也只是个生意人。你想发善心,可以,但前提是这家公司得你说算。”傅亦铭冷冰冰道。
封莞垂下眼,眸底的情绪晦朔不明,额上的白纱布晃人眼睛。
傅亦铭感觉心脏被枪击中了一样,心头生出一种莫名的慌乱感。
他收回目光,执笔在手下的文件上随意签下自己的名字,道:“停职一周,你回去好好反省吧。”
“是。”封莞推门走出去。
傅亦铭这才注意到自己把本该签甲方的姓名签到了乙方那里,他随手把纸丢进碎纸机。
最近经常心慌,看样子要去医院做个体检了。
他正想通知封莞把他的日程空出来半天,才回过神,他刚停了她的职。
没过多久,有人叩响他办公室的门。
“请进。”
傅亦铭抬眸一看,是今年刚招进来的实习生。
“傅总,我是秘书室的实习生许朗。封秘书说接下来这一周由我暂时接替她的工作。”
傅亦铭懒声一应,说:“我后天下午有行程吗?”
“好像是没有。”
封莞把行程表发给了他,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
“我...我回去看一下再告诉您,可以吗?”许朗试探地问道。
啪——傅亦铭摔下笔,阴鸷的目光扫过他。
一个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儿愣是在他的目光下,紧张出一身汗。
他说:“算了,把行程表发给我一份。”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