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怎么了?”同伴不耐烦。
“案首!张衍是案首!”
瞬间,敬义斋的人都傻了。
沈溪越也呆住了。
案首?张衍竟然是案首?
敬义斋的人愣归愣,很快又被耳畔的议论声吸引了注意。
“这张衍是谁?”
“怎么之前从未听闻?”
虽说案首落在了明道斋挺叫人不爽的,但少年嘛,迅速就整理好了情绪。
总归是九皋书院的,同一个书院,自然是要一致对外。
敬义斋的学生们,立刻就抛却了这点儿不爽,大笑道:
“九皋书院的,是我们书院的!”
杏子巷。
一大早,曹氏出来倒水的时候就听到了一片声的锣响。
她愣了一愣,忽地记起来。
今天似乎是县试出榜的日子?
来不及放盆子,忙抱着盆子拥过去看。
只看到一队穿着红的,喜气洋洋的人,吹吹打打地路过了杏子巷一路往前去了。
“发榜了?”
“这是去谁家呀?”有人好奇地问。
报喜的人笑道:“去张家!前面元宝巷子的张家。”
“张家?”
“案首出来了!就是那家的张衍!”
张衍!
杏子巷的众人“嘶”地倒吸了口气。
那报喜的人喜气洋洋的,又多讲了一句:“这报的还不止这一个喜呢!他家那位张娘子不是在九皋书院当先生么?”
“怎么地?”有人忙打断追问。
“她门下的学生,全都取中了!!”
这回杏子巷的众人是连嘶都嘶不出来了。
曹氏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报喜的人远去。
张幼双睡得迷迷糊糊间,是被外面的鼓乐吹打声给吵醒的。
一睁眼,张衍就端着一杯水坐到了她床边。
少年穿着件青色的直身,腰身纤细,乌发拢作个马尾,皮肤白皙,猫眼如水精琉璃般透彻温柔。
考完之后她也放松了,嗨了好几天,又因为县试当天在寒风中守了一天,这几天感冒,脑袋昏昏沉沉。
张衍嗓音轻轻的,像是怕扰了她睡眠似的:“时间还早,门窗我都关起来了,娘可要再睡一会儿?”
“不了,”张幼双胡乱揉了揉头发,接过张衍递过来的水,咕咚咚一口气喝完了,起床穿鞋,“今天是发榜的日子吧?走,我们看看去。”
她有自信猫猫他们都能考中,不过是名次的区别。
孰能料到,张幼双刚一推开门,报喜的,前来讨喜钱的人,如潮水般涌来。
……她是在做梦吗?这是怎么回事?!
“张衍!你是案首!”人群中十多个熟悉的嗓音高声喊道。
哗啦——
张幼双目瞪口呆地眼见那十多个熟悉的少年。
这十几个少年眨巴着眼睛,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争先恐后道:
“先生!我们取中了!我们都取中了!”闪闪发亮的眼睛,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何夏兰拨开人群,拽着祝保才走上来,又笑又是忍不住要掉眼泪:“来来来,快给你先生行礼。”
祝保才疼地大叫:“娘!我知道!我知道!耳朵要掉了!”
张衍也微微怔忪。
……他当真被取为了案首?
冬天的阳光总显得格外明媚,天光洒落。
报喜的人围着傻不拉几的母子俩,笑着涌上前说吉祥话。
那凑到她跟前的少年们也都个个,欣喜若狂,意气风发。
张幼双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浸润着初冬那股冰凉的寒意,这一口气直透如肺里,整个人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有点儿骄傲,有点儿小嘚瑟地看着面前自己这一手栽培下来的“萝卜秧子”们。
冬萝卜终于到了成熟的季节。
那感觉就像是胸腔中一朵闪闪发亮的小火花,霎时间席卷了全身,烧得她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既取中了,还是头一名,那庆功宴是必须的。
张幼双她还是完全低估了门下这些熊孩子的折腾程度。
好不容易送走了报喜的人离去,十几个少年兴致勃勃地脱了靴,争先恐后地拥进了张家。
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好奇。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张先生家里呢!
第68章
王希礼刚进来的时候还显得有点儿拘谨,但很快就被带偏了,凤眸里也难得闪动着好奇的光。颇为傲娇地想,他倒是想看看张幼双和张衍家中究竟有何不同。
天知道她脸还没洗啊啊啊啊啊!
张幼双僵硬了一秒,让张衍和他们说话,自己飞速去洗了个脸,又和何夏兰一起帮着倒了几杯茶,拿了几盒点心作为招待。
这些少年也没客气,将点心哄抢而光。
“抢什么!先生还没用呢!”
“对对对!先请先生和张衍喝茶!”
“第一杯敬咱们的先生!第二杯敬咱们的案首!”
说干就干,十几个少年迅速整身站起,将张幼双摁在了座位上。
一个接一个排着队,轮流走到张幼双面前,一揖到底,谢她这段日子以来的辛劳。
张幼双双目灼灼,嘴上虽然说着没必要,但还是嘚瑟地翘起了唇角。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在桌子前团团坐定。
这一张小桌子也多亏他们挤得下去。
“俞先生,俞先生咱们那儿还没过去呢。”
“说起来,咱们要不要去通知孟师兄,给孟师兄也报个喜?”
这个建议得到了一致的认同。
祝保才迟疑忸怩了老半天,终于吞吞吐吐地问:“这回咱们斋在考列第等循环铺上的成绩总能超过敬义斋了吧。”
王希礼嗤笑了一声,凤眸里竟也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难为你还惦记着这个!”
结果不开口倒还好,一开口顿时引来一片“围攻”。
“这回斋里肯定要给蓬仙你还有孟师兄发钱!”
“你是斋长,膏火银多!又进了内圈!还不请客意思意思?”
却默契地只字不提孟敬仲请客。
王希礼一脸卧槽:“你们怎么不说张衍呢!”
“张衍那还用说?”
闻言,张衍嘴角一抽,默默扶额。
王希礼面色顿时扭曲了。
天知道他离家出走,也没什么钱好吗?
坑爹同窗们闻言一拍桌子:“没钱那就脱裤子!”
“脱裤子!抵债!”
于是,屋里再次鸡飞狗跳了起来。
王希礼青了一张俏脸,努力捍卫自己的裤子。
祝保才晕乎乎地傻乐。
张衍看了他们一眼又一眼,眸色沉静静的,莞尔望向了门外冬日这清朗的天色。
眼睫不由微微一颤。
他知道,在绿杨里门口,他、祝保才、王希礼都曾在心里默默定下了一个目标。
不过他们谁也没说,这五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为这目标努力。
而明道斋的同窗们也似有所觉,不约而同地为着这场县试奋斗。
而如今……
这关乎孟敬仲的目标终于实现了。
为护自己的“贞洁”,追逐中,王希礼同学脸色铁青地闪进手边的屋子里,果断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那一伙“如狼似虎”掉节操的同窗。
靠着墙壁,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提着自己裤腰的手也松了下来。
抬起眼看了一眼目前所处的环境。
首先跃入他视线的,就是占据了两面墙的,一字排开的大柜子。
这里面满满当当塞的都是书!!
饶是见多识广,出生富裕的王希礼也不由怔住了。
这是张幼双和张衍家里的书房?这是把书坊都搬进家里了么?!
顾忌门外那些掉节操的同窗们,没敢立马出去,王希礼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书桌前。
一眼就被桌上摆着的一方红通通的印章吸引了注意。
拿起来看了看,只见其上拙朴的两个吉金文字。
“三五”
这是三五先生的印章??
王希礼懵逼了一瞬。
……即便张幼先生和三五先生是熟人,但先生的印章怎会在此?
那里怎么还这么多信。
一皱眉,犹豫了一瞬,正欲走过去看。
“蓬仙??王希礼?!”门口突然传来了同窗的喊声。
王希礼浑身一震,做贼心虚般地一个哆嗦,赶紧收回了手,眼睫颤了颤,定定心神道:“来、来了!!”
十几个少年折腾了一个上午,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找俞峻和孟敬仲道喜去了。
离开前倒是颇为自觉地把屋子都打扫干净了,桌椅也摆正了。饶是如此,张幼双一想到俞先生,还是默默给俞先生点了个蜡。
入了夜,道喜的人都渐渐散去。
张幼双咬着笔杆,动笔写请帖。
猫猫考上了案首,她如今的待办事宜里又多添了一项“操持庆功宴”。
翌日,张幼双到九皋书院上课的时候,果然又被贺喜声给淹没了。
同事们都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她在九皋书院的名望也随之水涨船高。
毕竟,她带的这十几个赴试的少年,无一例外全都取中了!
实力就是碾压一切流言蜚语的最佳手段。
书院给每个考中的学生都发了一笔膏火银作为鼓励,孟敬仲和王希礼作为斋长,膏火银自然也比寻常同学丰厚不少。
张幼双并无意外地也得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奖金。
过了两天,张幼双陆陆续续地把这请帖都给寄了出去。
收到请帖的一一都回复了,很给面子,都表示会来,唯独俞峻,竟然婉拒了她。
张幼双怔了一怔,脑子里瞬间飘过了无数个念头。
不对啊,为什么会拒绝她?
忍不住抱头冥思苦想。
她还以为她和俞先生之间怎么也能算得上一句朋友了……还是说还没到这地步?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
怎么都说不通啊。
想了想,张幼双豪气顿生,干脆搁下笔,直接上门去问!
其实倒不如张幼双想的那般。
俞峻他生性喜静,也不能说喜静,可以说是早已习惯了独处。
人多反倒不自在了,况且他酒量也不好,每回宫宴若无例外他都是第一个退场,梁武帝也习惯了他这脾性,并不勉强他。
男人半垂着眼帘儿,临窗而坐,露出个冷峻的侧脸,鼻梁高而挺拔。
骨峻的指节拿着一把刻刀。
仔细一看,这桌上的竟然都是扎灯笼所用的材料。
这段时日,他和张幼双的确走得有点儿近了,于情于理,都该避嫌。
这也正是她所愿的。
俞峻将目光望向面前这盏业已完成的灯笼。
这竟然是一盏走马灯。
准确地说,是作成了走马灯模样的孔明灯。
同僚们家逢喜事,他总会送上一份薄礼以示祝贺之意。张衍既取中了案首,于情于理,他即为师长,也要有所表示。不能为了避嫌,连人情世故都不顾及了。
张幼双是知道俞峻的住处的,不知道也能问,杨开元很乐意告诉她。
站在这一栋灰扑扑的,不起眼的民居前,张幼双扯了扯裙角,有点儿紧张了。
有妇人从门口出来倒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找谁?”
“我找俞先生,俞峻先生,就是在九皋书院当夫子的那个。”
妇人吃了一惊,“你找俞先生?”
张幼双点点头:“对,能麻烦您帮我喊一声吗?”
妇人自然无有不肯。
没一会儿,张幼双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沉冷峻拔的身影。
黑眼珠,黑头发,如霜雪般动人,身形颀长清瘦。
俞峻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张幼双,微微一怔。
张幼双没等他开口,倒仰着脸先笑了。
眸子里亮晶晶地,落落大方地问:“先生,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眼前下意识地浮现出女郎脆生生的嗓音和那星光熠熠的目光。
“为了不辜负先生的期待,我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俞峻: “……”
他静默了一瞬,微微颔首:“记得”
记得!他记得!
张幼双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脑子里晕乎乎的。
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开香槟。
“砰”!
只不过冲开瓶塞的却不是酒沫,而是五颜六色的星星。
张幼双咽了口唾沫正欲再说些什么,没想到俞峻竟难得蹙眉迟疑了一瞬,又道:“先生稍待,我有一物送给先生聊且算贺礼。”
她的礼物?
张幼双讶然,“先生客气了。”
这些天,她收到了不少礼物。
不可否认有点儿欢欣雀跃,又有点儿好奇,好奇俞峻会送她什么礼物。
“好。”张幼双点点头,“我在在这儿等着先生。”
俞峻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去而复返时,手上却多了一盏……灯?!
张幼双惊讶地接过灯看了一眼。
这竟然是做成了走马灯模样的孔明灯。
统共四幅。
每一幅画显然都是俞峻自己画的,内容也无甚特殊的,不过是讨个吉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