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边就交给你了。”白无常转了个半身，还没走，又转了回来，极其小声提醒道：“那青龙可就在门外偷听。让她献祭自然是最快的解决方法，但是地府也不愿意让别人白白牺牲。”
毕竟，这是地府的锅，地府做不出让别人背锅的事。而且逼迫天地间唯一的真龙献祭，那是要折阴寿的！这事没谁敢干。
折瑶点了点头，送走了白无常，在青檬溜走之前将人抓住了。
“我们谈谈。”
从始至终，她急忙赶来青阳县，就是怕青檬脑子一热做出献祭这样的事情。
解决事情的方法有很多，大不了去对付那抹恶念，总之，青檬不能就这么死。
青阳县。
有了‘冯县令’，青阳县的府衙再次恢复运转，救灾的各项事宜办得井井有条，在县衙熬了足足一晚，‘冯县令’用隐隐有些僵硬的走路姿势回了家。
大门一开，里面的空气是凝滞的。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在院子里对峙。右边那个气息偏邪，但头顶紫气，浑身国运加身，左边的脸色很冷，甚至可以说有点难看，肩头一个纸人张牙舞爪地站在，那黄纸上似乎还有花纹没有完全褪去。
‘冯县令’啪地将大门关上，继续大量院子。
基本上没什么东西是好的了，全被掀翻在地上，满地狼藉。
打过了。
越王皱紧眉头，小一他认得，左边的自然是他孙儿，右边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没有生气也没有死气，只能隐隐感受到一点凉飕飕的邪气。
“嗤，你杀不了我的。”‘越朝尉’咧嘴一笑，“我也轻忽了，没想到你居然恢复记忆了……”
他语气带着遗憾：“真想看看你不知情的样子。”
越王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越朝尉身旁，语气十分严肃：“这家伙肯定和地脉龙气泄露有关！”
“是他干的。”越朝尉死死盯着‘越朝尉’，“否则他今日走不出这个大门。”
吱呀两声，大门开又合。
“就让他这么走？”
“他还会来的。”越朝尉收了剑，垂眸看着自己的肩头，“你说呢？”
小一哼了一声，跳了下去：“他不来找我，我都要去找他！”
小一会说话了？越王惊讶了好一阵，又重新打量越朝尉。
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不过气息更加冷了点，越王曾经去过地府，这是地府独有的阴冷。
“你这是……？”
越朝尉摇头：“无事。伯爷不必担心。”
越王点头，没再说话。
气氛一下子凉了下来，越朝尉抿了抿唇，主动问起：“伯爷你怎会变作冯洋？”
越王笑了笑，把被掀翻的石凳扶起来，两个人就坐着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灾民有县衙的人接手，应烈就领着几个小的回来了，一下看见冯洋笑得满脸褶子，吓得止住了步。
招魂……有这么快？
李朝堇一看，这也不像是冯洋啊？
万俟尹皱眉：“莫非是什么精怪上了身？”
只有尤语柳注意到了越朝尉，紧了紧抱住万俟尹胳膊的手：“越公子可不会认错，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小一坐在门槛上哈哈大笑：“你们不会想知道的。”剑修们怕鬼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越王一下就拉下了脸，不就见个鬼吗？这看得见的难道比那看不见又存在的还可怕？
应烈轻咳了一声：“前辈，叨扰了。”总之，伏低做小就对了。
几人依次进来坐下，越朝尉将恶念的事情说了一番，叮嘱他们联系所有联系得上的修仙者，千万注意度生教的人。
地府走一遭，越朝尉已然清楚那些死而复生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藏在金轮宝上的恶念偷偷背下了他转世之前经手的审判，利用孤魂野鬼和金元宝的力量，从而让死人死而复生，为他鞍前马后。
“真是可恨！”李朝堇冲动地一拳头锤翻了石桌，经受两次洗礼的石桌彻底裂开了。
应烈指着尸体：“这你自己赔。”
万俟尹微微一笑：“青姑娘应当不会狮子大开口，可能也就来香楼一顿吧。”
李朝堇脸皮颤抖。
叩叩——
不愿面对巨额罚款，李朝堇飞奔去开门。
石小少爷风尘仆仆站在门口，暖着自己冻得乌青的手，和李朝堇大眼瞪小眼。
半晌，他才问道：“……冯洋在吗？”
李朝堇侧身让他进来。石小少爷一看，差点被门槛绊倒。
好家伙，这是进了剑修窝了吗？
他走出去抬眼一看，没错啊，冯府！
第108章
石小少爷终究还是进去了, 他带来的消息让众人都有些傻眼。
只见他一脸沉重看着‘冯洋’：“我是听来通知你的，圣上召你入京述职。”
大燕官员述职大多是在年底，但今年因为气象异常，朝廷取消了。这个时间让冯洋去述职, 原因呢？
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看, 石小少爷有点儿紧张, 悄悄靠近‘冯洋’。
“谁让青阳县的消息传得那么快呢。”
意思是这边山才崩塌一天时间，京城就知晓了？李朝堇挠了挠头：“现在……飞鸽传书之类的都这么快了吗？”
“不是飞鸽传书, 也不是快马加鞭。”冯洋无奈地叹气, “这消息还是你们传出去的。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传音石更快了。”
李朝堇和应烈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我报给掌门的！”
破案了。
越朝尉皱眉问道：“掌门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报给圣上。”
石小少爷诧异地打量这几人：“你们多久没好好跟你们宗门联系了？前段时间各大宗门都派人和朝廷交涉了, 如今各个府州都有仙人驻守，消息传得飞快。”
在场的人, 大多是没事不会联系宗门。
唯一一个喜欢和净明掌门沟通的，还因为有了未婚妻而搁置了。
现在的问题是，冯洋还处于昏迷，总不能让越王代替冯洋去述职吧？而且说是述职, 八成是背锅的。
越朝尉倒是清楚这一点, 他和折瑶在瀛洲遇见石小少爷的时候, 他便叮嘱过。
“联系折瑶。”应烈第一个发话, “让青姑娘把人带去瀛洲，这事我们不好插手, 只能让冯城主去活动活动。”
仙门基本不插手朝廷之事, 但也绝不会给朝廷添乱。此次合作也是因为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了, 必须动用整个大燕的力量。
李朝堇没想太多，立刻掏出传音石打给了青檬, 小师妹毕竟没有灵气，接不了的，直接联系青檬就行。
了解事情经过后，饶是青檬这种不喜欢思考的龙都知道，要是真去了京城，最差的结果会是有去无回——燕王她见过，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折瑶的。”
对面似乎还要讲些什么，青檬已经断掉了灵力。
昨晚折瑶找她聊了许久，青檬害怕献祭，这心思便也淡了。
冯洋躺在床上，脸色越发惨白，呼吸微弱，胸膛的起伏都不太看得到。俯身贴在胸口，才能听到那微弱的心跳声。
他快不行了。
上次明明没有这么快的。
青檬如今心乱如麻。
她足足等了一千年，一千年的光阴，等来的又是下一个千年。
不想等了。
那太苦了。
冯洋可以死，但他不能毫无功德地死，否则死后他也成不了土地神。
她活了太多年了，够了，真的。唯一能让她留念的只有冯洋。
青檬走出昏暗的屋子，折瑶问她是在和谁说话，她隐约听到了说话声，青檬却只说是和冯洋说话。
“今日我就带冯洋回瀛洲。”青檬咬着饼子，这饼很硬，远不如冯洋给她准备的那些早点。
不过现在时节不好，有的吃就不错了。 她吃完了一张，就没再动其他饼。
折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伸手抱了抱她。
“别担心，大师兄已经回来了，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找大师兄，就算是要去地府翻生死簿，冯洋我一定给你救了！”
青檬笑弯了眼睛，点点头。
用过膳食，折瑶又逮了个鬼，朝着青阳县的方向去了。
青檬深吸一口气，抱起冯洋却也朝着青阳县的方向去，她飞在折瑶上面，也飞得更快些，折瑶毫无察觉。
冯洋，他是要做青阳县土地神的。那么，他就是死，也只能死在青阳县！
至于那缺少的功德，她来填补便是。
大燕国的龙脉寻常人很难找见，就算是仙门也不行，而越王这样的鬼王能窥得一些。
但，没有人比青檬更熟悉。
她出生于龙脉，同气连枝，互有感应。
早在去年遇见冯洋的时候，青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因为遇见了冯洋，她才没有去探究原因。
后来才发觉，龙气在消逝。
将冯洋放于一片废墟的崩塌山脉处，用厚棉被裹好，最后用龙气将人包裹住，青檬低头亲了亲他冰冷的唇，但并未立刻离开。
她按住自己的心脏，缓缓向上移动。
有什么东西从唇舌间滑落，双唇分开，青光划破天际，奔腾在云海之间，低厚的哀吼声散开。
有很多人都好似听到了这声音，这像是老牛叫声的声音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而离得近的青阳县，听得最为清晰。
折瑶快快乐乐下了门板，就被这吼声震得背后发凉，眼眶瞬间就红了。
青檬啊！
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折瑶几步跑进冯府，按了按眼角，她大喊：“石小少爷是不是来了？”
石小少爷捧着碗，正在吃饭，他站在门边：“来了来了。冯洋已经回瀛洲了吧？”
折瑶没理他，她只看向了越朝尉，眼神复杂。
“……大师兄。”声音有些哽咽，折瑶走向石小少爷，一把扯下他腰间那根御赐的笔，眼睛却看着越朝尉没动，“你知道的吧……”
越朝尉将碗递给李朝堇，下意识拿起自己的剑，动作顿了顿，又重重握紧陪伴了自己数年的剑。
他大步走过来，看见折瑶眼中的泪意，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折瑶摇头，在石小少爷嗷嗷叫的声音中上前抱住越朝尉的腰身。
“一定……要赶上。”
石小少爷还要追过去，万俟尹死死拉住他，好不容易挣脱，才走了一步，眼前的两个人突兀地就消失了。
他被惊得连连后退，仙门现在这么厉害了吗，连剑都不用御了？
应烈沉沉地叹了口气，人飞行靠物，这是人。而凭空飞行，这已经……不是人了啊。
万俟尹稳住石小少爷的身形，声音有些苦涩：“我曾听说，龙吟便如牛吼。”
可这样悲哀的龙吟……
端看小师妹那样的神情，和急迫的动作，这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便也不难猜。
这里所有人都认识青檬，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他们天然对龙怀抱喜爱，爱屋及乌的，那叫青檬的姑娘他们也挺喜欢的。
没有人再说话，就连一向吵闹的石小少爷都愣在了原地。
封印彻底解除后，越朝尉的实力翻了数倍，瞬移对他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要找到青檬。
龙脉所处的位置，地府也没有太清晰的认知，时间在流动，龙脉也在变化。
折瑶就在空中，在大风中，开始用朱砂画纸符。
手有些颤抖，她试了几次才成功，而后用纸符包裹住御笔，御笔上面有残留的紫气，这属于帝王才有的紫气，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便是龙脉之气。
裹上了追踪气息的纸符，御笔用着不小的劲道，带着折瑶的手指向北方。
“大师兄，去北方。”
两人无言前行，越朝尉又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折瑶抬头：“我没有怪你。但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我？”
越朝尉沉默了片刻，一只手握紧折瑶的手。
“我能感觉到……元气了。”
折瑶一时间竟然没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她想了一会，顿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大师兄当未婚夫了。
也是因为，元气。
她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他现在才开始不自信？
“想什么呢，我能接受你可不是因为这个。”
越朝尉眼睛微微亮了些，又听到折瑶怅然的语气：“我本来还想着你恢复记忆了，会不会不认我们。可看到青檬和冯洋这样的经历……唉，我们算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