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段云笙道,“给你你就拿着,我若要害你,又何必给你这样的东西。”
“不不不,小僧绝不是这个意思。”了尘听到段云笙这么说,立刻就为自己方才有些咄咄的语气感到了后悔,“檀越请见谅,是小僧言语失当。”
“傻和尚。”段云笙笑道,“我说一句你就信了?我若真的有什么阴谋,只怕你被卖了还要帮我数钱呢。”
闻言,了尘一呆,最后只好喃喃道:“小僧觉得檀越不是坏人。”
段云笙噗呲笑了,转过身顾自迈开步先走了:“还去不去捉妖了?”
了尘看着手中的舍利子挠了挠头,最后还是收进了如意布袋中,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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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笙是柳城的恩人,又给林员外一家治过病,林府上的人一看来的是段云笙,态度就立刻客气了不少。不过林府的管事请二人入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段云笙一句:“段姑娘是怎么与这位小师父结识的?”
段云笙脸上依旧是往常那般和善的笑容:“这位是千叶寺的了尘法师,千叶寺在方外之地故而名声不显,但却是佛学大宗,现今金佛寺的方丈真如禅师也曾特地去千叶寺受训学佛。”
在尘世活了三百年,段云笙知道比起一味的说真相,有时候摆出些权威资质更能说服人。
“原来是千叶寺的高僧啊。”林管家立刻客气的对了尘行了个合手礼。他不知道千叶寺有多厉害,但却明白金佛寺在当朝的地位,若是连金佛寺的主持都要去千叶寺学习,那千叶寺自然是非同凡响的。况且林管家也知道眼前的段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十分有阅历,这半年来帮柳城百姓解决了不少离奇古怪的事,她说的多半不会有错。
“不敢不敢。”了尘腼腆地回礼。
段云笙又说道:“千叶寺佛法高深,降妖除魔的本事更是了得。昨日我听了尘小师父说看贵府上空有些异样。想到我来柳城之后多得员外和夫人照拂,心中担忧,今日便与了尘师父一道来了。想着若是真有其事,为了员外与夫人的安危,自是要要越早处理越好。若只是一场误会,也能请法师为林府诵经祈福,保佑家宅安宁。”
“原来如此,不过只怕段姑娘这回是多虑了。”到了花厅门口,林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对二人道,“二位先在花厅稍座,小的这就去请我们家老爷。”
说着,林管家又叫下人给他们上了茶。
待旁人都走后,了尘环视了一下四周,看了一眼依旧慢吞吞喝着茶的段云笙道:“这里的妖气有些怪。”
“邪气十足,却不像是妖。”段云笙用茶盖拨了拨浮叶,浅呷了一口道,“好久没遇到这么邪性的妖人了。”
了尘点头,想了想又伸手进布袋中,把舍利子拿给段云笙:“此地不简单,此物还是由檀越拿着,可保檀越……”
“收回去。”段云笙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动作,她看了一眼花厅的外面,面色有些沉,“这东西放在你身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而且我给出去的东西,即使丢了也不会要回来。”
了尘见她变了脸色,怂怂地将舍利子收回如意布袋中,然后也跟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了花厅外面。便看到一个穿身织锦袍身材略臃肿的中年男子正往这里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衣胜雪,半披长发,风姿卓然的年轻道人。
若不是段云笙感觉到这道人身上若有若无的妖邪之气,还真要当这人是谪仙下凡的高人了。
“段姑娘。”林员外已经听管家说明了情况,进屋便先和段云笙打了招呼,然后才看向段云笙身旁的了尘,语气便有些淡,“法师。”
而后又给他们介绍道:“段姑娘,这位是弗清道长,是位不出世的高人。”
段云笙和了尘与这道长见礼之后,各自入座。林员外便与二人说了这位道长的来历,还说了他与这位弗清道长的一些过往。
原来当年林员外只是一届名落孙山的落魄考生,在回乡路上遇到妖物被这位道长所救,道长说他没有做官的命,便给他另指了一条明路。这些年他便是听了这位道长的话做买卖发家,后又听从这位道长所言乐善好施,才有了今日的身家。
“当年我遇到道长时,道长便是这般年轻俊逸的容貌,如今真是丝毫未变。”林员外道,“道长真乃是世外高人啊。”
听完这些话,段云笙总算明白了林家上下为何会对了尘如此排斥了,她原本还想着,林员外是柳城有名的大善人,即便家人们觉得一个穿着破旧的小和尚上门说有妖物不吉利,也不该动手。现在看来却是因为眼前这位道士。
林家人如此推崇这位弗清道长,而这些天这位道长正好在府上做客,这时候来了个和尚说林府上有妖气,这不是打了道长的脸面吗,也难怪林家下人会对了尘这般不客气了。
可惜啊,小师父说得却是对,林府上不仅有妖气,且这诡谲的妖气十有八九还是因眼前的这位道长而起。
“林居士谬赞了,居士能有今日之福缘,乃是得益于平素广施善缘,并非贫道之功。”弗清言笑晏晏,端的是一派无尘谦和的高人做派。
“道长忒谦了。”林员外恭敬道,“对了,道长,这位段姑娘就是我之前与您说的那位半年前救了柳城一城百姓的段姑娘。”
“无量功德,段姑娘好医术。”弗清闻言,才将一直打量着了尘的目光收回来看向段云笙。见她布衣马尾,虽长得十分不俗,但身上却感知不到任何不属于凡人的气息。倒是那双眉眼莫名让他想起一位数万年前的故人,不过那人已神死道消,弗清神色微动。
段云笙见他神色,想到柳城半年前那疫妖出现的诡异。这世间万物有灵,皆可精变,但要疫病化妖却十分不易。这世间出现过的疫妖,大多都是人为催变,只是段云笙待在柳城查了半年也没有查出什么头绪,如今看来……
她细细感知了一下周围的妖气,她修为严重退化,要区分妖气中细微差距比之前难上许多,一时间也无法完全确定眼前这道人的妖气与那疫妖的妖气有什么关联,只是本能的觉得那股子邪性的气息很是相似。
“哪里。”段云笙微微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过只是因症施药罢了。其实当初我刚到柳城的时候,也曾遇到一位高人。那高人告诉我柳城那场疫病是因妖物作祟而起,还说待他除了妖物之后,这疫病才能根除。只可惜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高人,也不知其中究竟是真是假。”
段云笙半真半假地说着。
了尘知道如果之前的疫病真是因妖而起,段云笙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又不能说诳语骗人,便挑着真话配合着说:“若真是如此,那此前这儿应当是遇到疫妖了。”
“疫妖?”林员外惊讶道。
了尘解释道:“疫妖一般生于天灾人祸的乱世,要有瘟疫爆发,天怒人怨聚集出极大的怨念才能化疫为妖,柳城这般安逸的城镇按理来说生不出这样的妖物。敢问施主半年之前柳城可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林员外闻言,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坐在身侧的弗清道长,而后摇头否认道:“因我与道长有旧,道长每三年便会来我们柳城开坛做法为柳城祈福,这些年柳城一直非常安定,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妖物。我想段姑娘或许只是遇到了个行骗的江湖神棍罢了,半年前柳城城外遇了一场洪灾,大灾过后有疫情也是常事,未必真就与什么妖物有关。”
“林员外说的有理。”段云笙并不着急,反而顺着话问道,“原来弗清道长每三年就会来柳城一次,这么说道长这回也是为三年一次的祈福而来的?”
“正是呢。”林员外道,“半年前遇到了那样的事,这一回我与各位乡绅大户都商量过了,打算好好办一场祈福消灾的法事,法坛就设在城郊的白虎坡上,到时候段姑娘可以来观礼。”
“好。”段云笙笑了笑,转换了话题问道,“对了,林公子这些时日身体可好些了?”
往常提起体弱多病的儿子,林员外总是一脸愁容,但今日他白胖的脸上却有些喜气:“犬子体弱,这半年多亏段姑娘费心调理。不过这次道长为小儿带来了一味仙药,用了之后身体已然好了许多,待小儿身子再好一些,我与他娘便打算替他把亲事给定了,也算了了一件心事。真是有劳段姑娘挂心了。”
“哦?”段云笙道,“这世间竟有如此仙药,那真是恭喜员外了。”
“山野丹方罢了。”弗清笑道,“若非门规所限不可将丹方外传,段姑娘医术了得,贫道倒是也想叫段姑娘看看这方子是否有什么可以改善之处。”
“不知道长师承何处?”段云笙笑了笑又道:“既是不传秘方,自然不能示于外人。不过我想去为林公子把把脉,不知可否方便?”
弗清道:“无名小派,不足挂齿。”
而林员外则说:“段姑娘方便去看看小儿,那自然是好。”
说着,林员外便让下人带着几人去了林公子所住的院子。
林公子林暄年方十六,长相随其母,长得十分清秀,加上常年患病,便更显得病弱清逸。他一见是段云笙来了,有些恹恹的眼神中就亮起了一点光。
“段姑娘,你来看我了?”他从靠榻上坐起来,看着她,一点也不顾及旁人在场,毫不掩饰面上的欣喜之意。他虽然年纪小,但却从来不肯叫段云笙一声姐姐,一直固执的叫她段姑娘。
段云笙看他面色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微笑着点头道:“听员外说你身子好了不少,所以过来看看。”
说着便让他伸出手腕来。
林暄听话地伸出手,一双黑沉沉的眼一直盯着段云笙,有些委屈地问道:“若是我的病好了,段姑娘是不是就不来看我了?”
段云笙笑着示意他换一只手,道:“待你好了,你可以到我家去看我啊。”
在段云笙眼中,林暄年纪小,又患病,像是个有些娇气的弟弟。
“嗯,我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林暄显然很是高兴。
“好。”段云笙笑着收回手,转头问弗清道,“不知道长丹药可有什么禁忌,若是没有的话,我想给林公子开一副固本的方子。”
弗清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之上,像是透过了这双眉眼看着另一个人,笑道:“没有。”
段云笙便写了个方子,交给了林府的人,然后从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交给林暄:“这是我自己做的糖丸,这方子苦,喝完之后可以吃一些驱驱苦味。”
“嗯。”林暄小心地收好小布包。
段云笙想着之后还是得再来一趟,便加了一句:“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送来。”
“好!”林暄立刻重重点了下头。
看完了林暄,段云笙便与了尘告辞了,可不想二人走出林府没多久,那位弗清道长便跟了上来。
“道长还有别的指教?”段云笙问道。
弗清笑道:“没有,只是觉得段姑娘面善,想送段姑娘一件东西。”
他拿出了一朵似玉非玉的色若琉璃的昙花花苞,托在掌心递给段云笙。
“无功不受禄。”段云笙婉拒。
“一朵非梦罢了,段姑娘是怕贫道在里面做手脚?”
弗清依旧是笑吟吟的,可段云笙却感到了一股十分强势的威压绑缚住了她的双腿,明晃晃地昭示着只有收下这花,她才能重获自由。
她伸手接过非梦,身上的威压立刻散去。
“那就多谢了。”段云笙面上依旧挂着笑,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不必客气。”弗清笑意盈盈地转身回了林府。
“檀越……”
“先回去再说。”
段云笙握紧捏着非梦的手,与了尘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自己的院子,段云笙便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都贴上了符纸,然后双指点唇念了一段咒语,院中立刻升起了一个力量强大的结界。
“檀越,你这避妖符会不会挡住昨晚那个人?”了尘看着这结界有些担心。
段云笙却道:“能挡得住就好了。”
说着,段云笙就进了厨房,问了尘中午想吃些什么?了尘觉得总让她为自己做吃了有些羞愧,就赶忙进去帮着烧火劈柴。
用了午饭之后,了尘主动收拾了饭桌洗了碗筷,又将院子里劈好的柴火都搬到墙角下摞好之后,才洗漱干净了,又去给段云笙煮了一壶茶。
他乐意做,段云笙也不拦着,挥袖将房中的靠椅摆在廊下,躺在上边闲闲地看着他忙活,直到他给她端来茶水,又搬了个竹椅与她隔着藤几坐着。
了尘先给她倒了一杯茶,而后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捧在手中,长歇了一口气后才问段云笙道:“檀越,林府的事你怎么看?还有那位道长送的那颗似花非花的圆珠是什么?”
“林府的事不简单,那位林公子的病乃是命数,根本无药可医,突然有了好转,其中必有蹊跷。”段云笙道。
了尘问:“是不是那丹药中用了什么邪术?”
段云笙摇头:“不像,若是用了邪术林公子身上必然会有邪气缠绕。”
“对了,檀越给林公子留下的糖丸是否有什么关窍?”了尘游方在外,偶尔也会替些穷人看病,颇通医理。他看过她开的方子,确实只是固本养神的药方。
“就是普普通通的糖丸而已,我平日里买了喂小花的,关窍在装糖丸的布包上,上面有我做的符咒。”那布包上有她用同色的针线绣上去的符文,是昨晚殷九玄离开之后她做的。林家的妖气她这几日进城送药时也注意到了,只是一时查不出头绪,加上未看出害人之意,便一直没有贸然去林府,但既然了尘提了出来,她便就准备了一下。
“原来如此。”了尘又问道,“小花是谁?”
段云笙笑笑,从腰袋中摸出了一个大点的油纸包打开,打了一个响指,原本在墙角下的一点翠绿的嫩芽,突然之间就快速的长大,蜿蜿蜒蜒如同一条游蛇一般游到了段云笙的面前。段云笙从油纸包里摸出一颗糖丸丢过去,那植物便张开前端的如蛇的头一般的苞芽,接住糖丸,一边吃还一边扭动身体,仿佛十分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