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齐声答:“热。”
余安笑了,招手道:“来,进来踩踩水就不热了。”
余弈:“不要。”
赵星柠委婉一点:“叔叔你玩吧。”
听起来像是孩子们在陪他玩。
余安默了,身为长辈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从溪水里出来,颓丧地说:“那我们回家?”
余弈点头。
赵星柠没回应,她的视线落在前方玩水的孩子身上。
真热闹啊。
“回家了。”余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赵星柠心不在焉,“哦”了一声,一边跟余弈走一边回头张望。
余安落在他们后面,俯身拧掉裤腿浸的水,一抬首,正瞧见赵星柠一步三回头的样子,跟上前问:“柠柠在看什么?”
赵星柠立刻指向那群孩子:“叔叔,他们是谁?”
余安望了一眼,答:“哦,那都是住在附近的小朋友。”
赵星柠眼睛亮亮的,期待道:“我能跟他们玩吗?”
“当然能,走,我带你找他们。”余安说着就要拉赵星柠。
余弈立刻把人往后拽了一步,小眉头皱了起来,满脸写着不开心。
余安不解:“余弈也一起啊,多交几个朋友,下次来你们就能一起玩了。”
“不需要。”
他抓紧赵星柠,闷闷道:“我们回去。”
溪水旁嬉戏的孩子们在玩木头人的游戏,笑闹声越来越大。
赵星柠依依不舍,犹豫地说:“他们好像很开心。”
余安挠了挠头,劝道:“时间还早呢,那群小孩儿跟你们年纪差不多,一起去玩呗。”
余弈不说话,固执地拉赵星柠往前走。
赵星柠一向听他的,尽管不情愿,还是听话地随他走了。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漫长,两个小孩儿一言不发,好像闹了别扭,又好像没有,毕竟小手还紧紧牵在一起,但谁也不看谁。
余安试图打破诡异的气氛,几次没话找话,又看花又看草的,结果都是自说自话,没人捧场。
回程路过一家小卖部,门口的大冰柜贴着显眼的雪糕广告。
他再次做出努力,问:“想吃雪糕不?”
赵星柠迅速瞄了一眼余弈,嘴巴抿了又抿。
余安心领神会,绕到后面推他们走向冰柜,说:“看看想吃什么样的,随便挑,叔叔请客。”
冰柜的透明板底下铺列了多种口味的雪糕,左边的隔层装着一块以上的,右边的装着一块以下的。
赵星柠对右边的种类更熟悉,伸出手,决定拿一根草莓味的,余弈突然道:“你早上吃蛋糕了。”
赵星柠手收了回去,迷茫地眨眨眼。
余弈板着脸:“蛋糕里有冰淇淋,你吃了两块,再吃要拉肚子。”
赵星柠扁扁嘴,脑袋委屈巴巴地垂下来:“妈妈把冰淇淋抠掉了,我没吃到。”
小孩子早上不能吃凉的东西,冯初萍细心地把蛋糕中间的冰淇淋夹心刮了出来,单独弄到碗里,然后冻进冰箱,等他们回来当甜点吃。
余弈没吃蛋糕,不知道里面的玄机。
“噗。”
余安听到对话,禁不住笑出声音,这也太可怜了。
余弈也笑了,凑到赵星柠身边,弯着眼睛帮她选雪糕。
“你拿这个。”余弈从旁边的隔层找出一根包装朴素的。
“可我想吃草莓的。”
“它也是草莓的。”
“那不是一样吗?”
“这根贵。”
余安:……
不愧是他老余家的孩子,在占自家人便宜这样的好事上从不心慈手软。
赵星柠按余弈说的,拿了贵的那根,玻璃隔面该合上了,但那柜子里的冷气长了小勾子似的,勾得她移不开眼。
“你不吃吗?”赵星柠低声问。
“嗯。”
余弈嘴巴挑,小卖部的零食他都不喜欢。
赵星柠圆亮的眼睛闪了闪:“真的不吃吗,巧克力的雪糕很好吃哦。”小心思昭然若揭。
余弈与她四目相对,明白了。
挣扎了一会儿,他推开隔板,勉为其难地选出一支巧克力甜筒:“那好吧。”
都挑完了,余安进门付钱,小卖部老板找零的功夫,隔着门帘见到门外两个漂亮孩子,笑说:“俩娃娃真俊啊,男孩女孩齐了,小伙子好福气。”
“误会了误会了,男孩是我哥的孩子。”余安摆手解释,一回头,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侄子正在给小姑娘撕雪糕包装,手里的巧克力甜筒已经到了人家嘴里。
男孩是他们家的,女孩嘛,小时候就宝贝成这样,长大了肯定跑不了,嗯,都是他家的。
凉丝丝的雪糕进肚,赵星柠暂时忘了小溪边的孩子们,进院子就找大黄狗。
点点非常亲人,赵星柠喊它,它立刻跑了过来,躺到地上露肚皮给她摸。
“回来这么早哇,”奶奶在院子晒被褥,随口道,“娃娃们这时候都在后山,怎么不跟他们多玩会儿。”
听到伤心事,赵星柠咧开的嘴角慢慢下压,心情再度失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点点。
余安笑嘻嘻转移话题:“妈你不知道,我带他们出去,人家以为余弈和柠柠是我的孩子,夸我有福气。”
“诶呦,你能有这福气,我做梦都能笑醒喽。”
奶奶摇了摇头,熟练地开始借题发挥:“老大家的天林、天祥都上高中了,老二孩子刚考上重点中学,老三家俩儿子一个三年级,一个五年级,老四……老四好歹有个小弈,你呢,你连个对象没有,整天东跑西窜,没个人样,哪个好姑娘能跟你。”
长辈要是想催婚,说什么都能引到谈婚论嫁上。
余安头疼不已:“妈,我还不到三十,着什么急。”
“你要是跟你哥哥们似的,工作稳定,事业有成,光棍一辈子我都懒得管你。”
“我工作也挺好啊,就是赚得比我哥少点。”
“好什么,好你连媳妇儿找不到。”
“……”
奶奶伸手指向亲亲密密一起摸狗的俩孩子:“看看,小弈都比你强。”
最后一句简直扎心。
余安崩溃了,双手抱头,逃进屋找清静。
第9章 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院里恢复安静,独剩老人抽打被褥的声音。
大黄狗点点老实地躺着,享受两个孩子的抚摸,没多久点点眯起了眼睛,在太阳下睡了过去。
赵星柠不知不觉蹲麻了脚,收回手,起身伸了个懒腰,余弈跟着她站起来。
奶奶一边给被子翻面一边关注他们,笑眯眯道:“是不是累了?进屋玩吧,外面热。”
赵星柠看了看奶奶肩上的床褥,忽然说:“奶奶我们帮你吧。”
她没忘带上余弈。
老太太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咧开嘴,眼角堆出几道笑纹,不住地夸赞:“哎哟,真乖,怎么这么懂事啊。”
余贤拿了两片西瓜出来,闻言附和:“柠柠这孩子,一看就聪明。”
余弈扬了扬小下巴,与有荣焉地点头,仿佛被夸的人是他。
赵星柠得到夸奖,玉珠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嘻嘻地跟余弈一起充当衣架——个子小只能干这个。
奶奶一共晒了两套被褥,很快翻完了面,末了老太太又把两个孩子夸了一遍,同时不忘拉踩儿子:“小娃娃都知道帮个忙,看看你们兄弟俩,就知道吃。”
余贤是出来给孩子送西瓜的,莫名挨了顿骂。
他也没胆子反驳,自从和秦桦离婚,爸妈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地位直逼久无对象的小弟。等过几年余安成了家,他估计就跌在老余家最底层了。
天尚热,两个孩子脸晒得红扑扑的,余贤把他们带进屋内,一人给了一块西瓜。
自家种出的西瓜水润多汁,瓜瓤鲜红,咬下一口,松软不失清脆,甘甜不失清爽,赵星柠咔哧咔哧解决掉一块,还想再吃,被余贤制止:“柠柠,西瓜明天还有,再吃肚子可装不下晚饭了。”
赵星柠听话得很,吃不到也不闹,但是她馋,咂么着嘴里甜丝丝的余味,埋头把西瓜皮又啃了一遍,嘴唇被瓜瓤磨得水润润的,两腮也沾了汁水。
爷爷在旁边看乐了,笑她:“这小馋猫哟,老四可看好她,别把西瓜皮吃咯。”
大家笑成一团。
赵星柠听得出大人是在打趣她,有些不好意思,搬出万能的妈妈,为自己的馋嘴解释:“我妈妈说,吃东西要吃干净,不浪费。”
“对,柠柠说得对,不能浪费,这孩子真聪明。”
爷爷越看赵星柠越满意,怎么他们余家就没出个女娃呢,要是有星柠这么可爱的孙女,他能高兴得多活二十年。
小辈回家,晚上老太太高兴得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夸张地烧了条大鱼,余安直呼这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妈,这菜吃不完浪费了,你跟我爸又不能吃剩的。”余贤皱眉道。
老两口从小教育他们勤俭节约,决不铺张浪费,身体力行了几十年,他实在看不下爸妈因为疼孙子放弃原则。
奶奶给余弈夹完菜又给赵星柠夹,泰然道:“吃得完,不是有你和你弟么。”
余安挑菜的手抖了一下,垮着脸道:“妈,你要撑死我们啊。”
“撑不死你们,”奶奶淡定地说,“明天思渠回来,你们吃不下有他帮忙。”
“浩恺、浩博回来吗?”
“他们上学,来不了。”
余贤,余安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他们只管量力而行,剩下的交给兄弟。
赵星柠吃饭之余,不忘听两句大人的闲话,小声问余弈:“浩恺、浩博是谁?”
余弈咽下嘴里的东西,回答:“四哥和五哥。”
赵星柠睁大了眼睛:“你有这么多哥哥啊。”
余弈点头。
余贤听见了,笑道:“是啊,余弈有五个哥哥,以后有机会,让哥哥们带你们玩。”
赵星柠没什么反应,低头扒饭。
她想要亲哥哥,只有亲哥才会对她好,堂哥只会欺负她,抢她的东西。
目前赵星柠心里,哥哥的最佳人选是上次哄她睡着的任棋,可惜后来再没见过他。
餐桌上很热闹,小叔叔的工作需要天南海北四处奔波,见多识广,给他们讲了很多新鲜有趣的见闻,余贤时不时调侃他两句,家人之间欢笑不断。
哪怕不能参与,光听一听,也觉得满足,赵星柠为了多听一会儿,刻意吃慢了些。
往常家里吃饭就是吃饭,没什么多余的话,冯初萍忙着收拾厨房,会等他们吃完了再吃,秦桦常常不在家,洋楼的餐桌上,安静才是常态。
天色渐暗,云层披上了夜的纱衣。
当吃饭最慢的余弈放下筷子,晚餐时间就结束了。
奶奶牵孩子们上楼,先把余弈送到房间,然后领着赵星柠进到隔壁。
推开门,屋里灯暗着,奶奶在墙上摸索一番,打开了灯的开关。
这个空寂的房间在夜晚显得更加可怕,赵星柠心生恐惧,手指颤缩了一下。
奶奶察觉,关切道:“柠柠怎么了?”
赵星柠抱紧她的胳膊,弱弱地说:“我怕。”
老太太了然,将屋内仔细打量了一番,家里房间多,这间一直没利用上,确实空了点。
松开赵星柠的手,奶奶抱起床上刚铺的被子,慈祥地说:“柠柠今晚跟奶奶睡吧。”
赵星柠不作声,明显有所犹豫,虽然余弈奶奶对她好,可她不习惯跟陌生的人睡。
奶奶看出来她的为难,思索片刻,做出另一个提议:“不然,柠柠跟小弈住一间怎么样?”
孩子还小,男女界限没那么分明,睡一块倒也无妨。
赵星柠跟余弈经常一起睡午觉,早习惯了,两相对比,她点了点头。
另一边,余弈换好了睡衣,听到敲门声,下床开门。
奶奶抱着被子,与赵星柠站在门口,道:“小弈,柠柠害怕,晚上让她睡你这儿好不好?”
换作别人,余弈肯定一百个不愿意,但赵星柠跟别人不一样,小跟班与他不分彼此,对于一起睡的要求余弈不仅不介意,还很开心,于是相当爽快地同意了。
双人床地方大,奶奶把星柠的被子也铺上,嘱咐他们不要玩太晚,早些睡,而后扣上了门。
大人不在,赵星柠总算放开了自己,三步两步跳到床上趴倒,四肢大开。
白天晒过的床铺又软又暖和,她舒服地打了个滚,脸由朝下转成朝上,对着天花板,忽然感慨:“真好呀。”
余弈关了天花板的灯,疑惑:“床有什么好的。”
赵星柠声音轻轻柔柔的:“爷爷奶奶、叔叔、爸爸,真好。”
想了想她又补充:“我妈妈最好了,唔,秦桦阿姨也最好了。”
余弈没怎么在意,赵星柠有时候说话稀里糊涂,不讲逻辑,他懒得深究。
在外面躺了一阵,凉意渗进了衣服,赵星柠打了个哆嗦,起身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了被窝,然后伸出毛绒绒的脑袋,精准地落到枕头上。
时针才走到八的位置,两个小朋友睡意尚浅。
赵星柠全身裹着被子,仿若一条白色的毛毛虫,慢悠悠地往侧方移动,直到额头靠上余弈的枕头边沿。
她停下来,喃喃道:“妈妈晚上会给我讲故事的。”
余弈侧身面向她,感出对方的低落,又不知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