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他嘴唇都透着青紫, 握住他的手, 将他体内的毒素吸出来。
毒素也是负面能量, 她也能吸收。
从这方面来说, 她简直是解毒神器。
但这又怎么样？再万能, 也不过是被遗弃的命。
她来到屋外，看着郁郁花园，悠悠天地, 沉默地出了一会神，然后心念一动，连上了主神空间。
下一刻，她来到了黑幽幽的主神空间里。
“你这里就不能搞得明亮点，每次都黑乎乎的。”
巨大的光球无声地轻轻闪烁着，主神的声音响起：“偷渡恐龙蛋的人找到了，你想怎么处理？”
祁甘甘笑了：“这是你的职责，问我干什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呗。”
“既然这么喜欢恐龙，我准备送他们去恐龙的位面和它们相亲相爱。”
祁甘甘不置可否，神情淡淡。
主神：“你是来我这躲人来的？还是不能原谅他？”
祁甘甘：“碎掉的杯子，能够恢复完好无损吗？”
主神沉默。
当年祁甘甘流落异界，成了一个愿杯，之后又沦为怨杯，虽然看似堕落，但能力却变得无比强大。
那个位面的主神惧怕祁甘甘，正巧地球位面陷入全物种大清洗，末世开启，就把她弄到了地球位面上。
祁甘甘在游戏场里时，表现还不算很突出，毕竟再能搅风搅雨，也被禁锢在游戏场中，但她被后来的主人带出来后，她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但她为了实现主人的心愿，换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她循规蹈矩，做了一个只吸收负面能量却不释放的怨杯。
而当时的地球位面主神也终于注意到她，主神也忌惮她，担心一个人类禁锢不住她，和她达成了一个契约。
“在你净化世界之后，我给你一个重新变成人的机会。”主神许诺。
当时只是一个杯子的祁甘甘却并不很稀罕这个承诺：“作为一个杯子，千秋万代地存在，难道不好吗？”杯中怨气倾吐，形成了一个人形，也如现在祁甘甘在光球面前一样，怨气形成的人形站在当时那个主神面前，笑嘻嘻地说：“现在的我有着不毁不灭的身躯，而怨气承载着我意识，我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行，不比做人更自由？”
“你原本就是人。”
“所以我已经尝过做人的滋味，没什么意思。”
“可你不想和你的主人真正地在一起吗？你不变成人，你们之间就永远隔着一层。”
人形沉默了。
她是喜欢自己的主人的，等未来盛世太平了，他或许就会考虑找个伴侣，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
于是怨杯和主神达成了契约，完成全世界的净化之后，她有一个变成人的机会，但条件是，她要指定一个人，那个人需要说出希望她变成人的话。
怨杯很自信，让主人说出这句话一点都不难。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主人和那些愚蠢懦弱的人一样，都容不下她，觉得她这个杯子，是对全人类的威胁。
他投了赞同票。
怨杯摧毁方案几乎全票通过，而在人们将要把怨杯带走毁掉的时候，却看到它已经自己碎成了一堆碎片。
它被契约反噬了。
附着在怨杯中那属于祁甘甘的意识也随之覆灭。
她生得浪荡自信，掀起过许许多多的风雨，牵动着无数人的情绪，也曾收获过数不尽的感激。
死得却那样滑稽可笑，轻而易举。
就像一个笑话。
祁甘甘垂下眼眸，当时一切都发生太快，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反噬的力量摧毁，之后再次恢复意识，就成了五百年后的小祁甘甘，忘记了前尘过往。
所以其实她并未好好反刍过那种被放弃被背叛的滋味。
而到了现在，时间过去太久了，那些事就有点感受不真切了，但或许正因为如此，她也再无法释怀。
拿不起，自然也无从谈放下。
她只知道现在看着苏倦，她心里满是意难平。
她喜欢过他，甚至愿意为他放弃自己的不灭金身，但他似乎并不稀罕这份喜欢。
光球道：“他后悔了，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让你复活，并且又用另一件神器创造出这个一模一样的世界，把你送过来，让你完成你身为怨杯的宿命，在这个过程中，重塑杯身。”
祁甘甘哂笑，那又如何呢？
在他的心里，天下众生比她重，哪怕她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威胁世界的事情，还是为了所谓的以防万一，要将她扼杀。
真是好一个世界第一的指挥官。
祁甘甘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这个世界是他创造出来的，虽然现在也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但为什么你也和原来那个世界的主神一模一样？难道那里的主神也跟过来了？”
光球沉默。
这就是不想回答了。
祁甘甘也不勉强，又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离开后光球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成熟的位面不可缺少主神，原世界进入联邦社会后，它本来已经可以养老了，但谁让那位杀神把自己劈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原世界继续镇守，一半强行带来了这个世界。
光球有点不想回忆那段记忆，一个主神做到这份上，也是够丢脸的了。
它过来后修养了五百年，苏倦也忙碌了五百年，才将一个复制粘贴一般的世界搭建好。
然后将时间节点定苏倦出生那一刻，命运的齿轮滚动起来，这个虚拟世界诞生成真实，那个杀神也再一次经历了一模一样的人生，直到祁甘甘到来。
第59章 祁甘甘回去的时候，床上……
祁甘甘回去的时候, 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本来伤口就浅，毒素被吸走之后，他自然就无大碍了。
“醒了？醒了就可以走了。”
苏倦撑坐起来, 靠在床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毒素侵入到了头脑，他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当年他带着一半的主神离开地球位面, 拿着那台叫做神创的神器电脑，从无到有地创建新世界, 将祁甘甘最后一丝意识交给了祁岭, 后来他才知道, 她那缕意识养了五百年后, 祁岭让她重新成了祁家人。
哪怕让她去读那些被人改得面目全非的什么先人传，也要把她重新纳入祁家, 从而和他姓苏的拉开距离。
祁岭也达到了目的，祁甘甘现在确实更亲祁家人，把祁霜霜切切实实地当成了亲人。
他再也不是她唯一在乎的人, 她也不会再用欢快的语气喊他倦倦、倦倦。
祁甘甘被他绵长而略带忧郁的目光看着，皱了皱眉：“看什么？”
装什么忧郁王子呢, 这里可没有摄像头, 不是他演戏的地方。
但不得不说, 这家伙镜头感真的很绝,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 简直好看得令人窒息, 让人疯狂想要记录下这一幕。
祁甘甘觉得自己的手有些痒痒, 想拿相机。
祁甘甘，争气点！
你已经在他身上栽过一次跟头了，这看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甘甘。”
“干嘛？”
祁甘甘沉下了脸, 她干嘛应得那么顺口？
“别这么叫我，小心我揍你。”
苏倦笑了起来，目光温温浅浅，透着难言的温柔。
“那时不知道，你变成人是这个样子。”
祁甘甘呵笑一声：“比不上你，苏大美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室内陷入沉默，祁甘甘还是怨杯的时候，除了喜欢叫他“倦倦”，就是喜欢叫他美人。
“美人美人，你怎么这么好看？”
“苏大美人你是怎么长的？”
“哎呀我今天又看到好些辣眼睛的人，大美人快过来给我洗洗眼睛！”
苏倦脾气算不得很好，但对她，却有着很多耐心，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
换一个人叫他美人，他能让对方后悔来到这世界上。
即便祁甘甘只是一个杯子，最多能用怨气塑造出一个人的模样，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绝对不是普通的人与道具的相处模式。
他们惺惺相惜，互相陪伴对方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也共同面对过无数风风雨雨，再没有什么人或事物，能够插入到他们彼此之间，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伙伴。
祁甘甘想变成人和他在一起，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以为这是两人的默契。
祁甘甘忽然问：“你真的投了赞同票吗？”
苏倦沉默良久，祁甘甘等得心里烦躁起来，他才终于低头：“是。”
祁甘甘有些嘲讽地笑了笑，笑自己还心存侥幸。
她转身离开。
身后苏倦从床上下来，清沉开口：“当年那个形势，你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我想找个办法，让人以为你被毁掉，这样才能让人们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怨杯本身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他可以弄出一个假的，然后当众毁掉它，来个李代桃僵。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怨杯竟然和主神签下了契约，最后竟轻而易举地毁于契约反噬。
苏倦还记得看到怨杯变成了一滩碎片时的心情，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对不起，我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这样一句话分量很轻，但请你给我补偿的机会好吗？”
祁甘甘站在那里，背对着他，良久后才说：“可是那个提议本来就是错的，我对那个世界有功，我对人类有恩，你们却只想毁掉我。”他却没有为她说话，反而站在了他们那一边。
即便只是装出来的，那些人也得到了他的支持。
甚至那些提议的人里，好多是尊敬他的人，好多得到过他的帮助，好多和他交情还不错。
他们才是一国的。
苏倦低下声音：“对不起。”他当时只是觉得，与其和那些人多费口舌，不如釜底抽薪。
祁甘甘闭了闭眼，却还是没有回头，决绝地走了出去。
……
偷渡恐龙蛋的人被流放到恐龙位面去了，一辈子都别想回来了，但要把恐龙蛋孵化成功，并且偷偷地养着这么多恐龙，还让它们去对付祁甘甘，这可不是那么几个人能做得出来了。
之后一连数日苏倦都很忙，忙着铲除那些暗地里的组织机构，惩治那些发表不利于祁甘甘的言论的人。
祁甘甘则对外声称自己被这次有预谋的恐龙袭击事件搞得很伤心，暂时停止基地净化工作，出远门散心去了。
那些还没净化好的基地人民如同天崩地裂，一时间狠狠咒骂起那些胡乱折腾的人。
而祁甘甘的出远门，是去其他位面见熟人了。
她去了蛮荒时代，那里，阿桑已经带着他的族人们在一个富饶肥沃的地方扎根，地球玩家的到来，让他们这个世界猖狂的怪物遇到了克星，土著们的生活好过了很多，还有玩家教会他们种田、织布，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
她还去了野蛮星球。
凌雪松现在活蹦乱跳的，储君位置坐得无比稳固，隐隐剑指他的老父亲。看到祁甘甘，他很高兴。
“祖星上多了很多外界来客，那些人都是你的同胞吗？我雇佣他们去帮我开垦荒星，他们都很能干。”
祁甘甘笑了，野蛮星球这个游戏场的范围其实只在这颗星球上面，但如果当地人用星舰把玩家拉去其他地方，那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把人拉走之后还要再拉回来，否则玩家就回不了地球了。
凌雪松因为祁甘甘的缘故，对这些玩家一开始就抱有友好态度，所以和他们的合作就很顺利，其他人对着玩家不信任甚至喊打喊杀，玩家自然也就不信任他们了。
现在玩家都知道，去了野蛮星球游戏场，去找太子凌雪松的人就对了，开垦荒星玩基建，有趣报酬又高，还不用打打杀杀，很多人都愿意来这里玩。
“算是同胞吧。”她说，她对人类还是有点心结，但同时也知道，不喜欢她的毕竟只有一部分人，大多数人对她还是比较感激期待的，两世都是如此。
凌雪松道：“因为这些人，我那位父皇以为我身后有着什么神秘的势力，想动我又不敢动，倒是让我抓住了不少机会发展自己的力量。”
见凌雪松这不错，祁甘甘也挺欣慰，又去了一些别的世界探友。
就是迟迟不想回地球。
有点尴尬啊。
她怨恨苏倦，可现在发现苏倦也有无辜的一面，继续恨他吧，没有道理，原谅他吧，又拉不下那个脸。
相机里的祁岭哼哼唧唧：“他有什么好的，以后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祁甘甘敲了敲相机：“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当年这家伙和她一起被卷去异界，她成了个杯子，这家伙却还是做了人，后来又和她一起回到地球，在末世里浪来浪去，偶尔才会回来找她打个招呼。
她碎掉之后，这人赶回来把苏倦痛揍一顿，带走了她最后一缕意识，细心养护五百年……
最初祁甘甘因为她而被害死，但后来他对她也有救命之恩，他们之间恩恩怨怨，早已经算不清了。
只是这家伙为了能够长久护着她，把自己弄成了相机里的一枚图鉴，祁甘甘也不知道要怎么把他再弄出来。
祁岭：“这里头挺好的，出去干什么？我要一直跟着你，膈应死那个姓苏的。”
祁甘甘：“……你刚还说他没什么好的，让我去找别人呢。还有，你又不是我亲哥，总跟着我不别扭？”
祁岭开始假哭：“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居然还是抵不过那个‘亲’字，小甘甘我好伤心啊！”
哭完了他说：“我平常大多时间都在沉睡，你带着我有什么问题嘛，反正这相机是咱老祁家祖传的，现在又成了神话级，我就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祁甘甘没办法他，又回到最初的烦恼。
她要拿苏倦怎么办。
祁岭冷笑：“你喜欢的不是他的召唤体吗？管他那么多干什么，我教你怎么把召唤体变成真正的人，然后你们就能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