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特斯得了一员大将,干脆手一挥,请客吃饭。
路上,珀莉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自从他们走出来,身后不远处总有一个戴着兜帽的小小身影跟着,手里抱着一件披风,看样子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周围巡逻的战士也看见了他们身后缀着的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决定不管,任凭那人继续跟着。
这引起了珀莉的好奇,想当初她不过在城墙角落点了根火柴,就引来了百人押送的壮观场面,现在他们在到处都是重要机密的军机中心,身后明晃晃跟着一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问。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珀莉眼珠转了转,干脆抓住离自己最近的贝克:“贝克,我们后面跟了一个人,你认识他吗?”
贝克听了停下脚步,向身后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人像是慌了神一样,左右张望着寻找躲藏的地方,但他们已经走到了空旷的地方,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光秃秃的,营养不良得只有手臂粗的树干。
那人明显看到了那根树干,笨拙地跑过去藏着,兜帽压得更低,抱着怀里的披风蹲下来,假装自己是木头人。
啊,好明显哦。
珀莉无力吐槽,还没问什么,身边的贝克就已经跑出去了。
贝克走到树边蹲下来,呼出的热气形成一团水雾,泛着白色,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他和藏在树下面的人说了几句,最终那人低下了头,一声不吭地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披风递过去。
贝克的眼睛睁大了些,接过披风指了指自己:“这是给我的?”
那人的头小幅度地点了点。
珀莉和黄路走过去,贝克已经将披风披在身上了,他拉起地上蹲着的人,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嘴角却挂着明显的笑意。
恩?这个表情……
藏在树后面的人转过身来,珀莉清晰地看到兜帽下面的脸蛋,是一张可爱的,脸颊还泛着红色的娃娃脸。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女孩子!
哦吼吼,她就说有猫腻吧!
珀莉的笑容逐渐八卦,微微弯下腰,让自己能和小女孩平视,带着亲切的笑容问:“你好啊可爱的小姐。”
可爱的小姐看到珀莉靠近便花容失色,慌慌张张的跑到贝克身后,紧紧攥着他刚穿上的披风,只敢露出一双眼睛。
贝克没有普特斯那般强壮高大,但在军营呆了几年的人,总能挡住一个娇小的女孩子。
这个遮挡物比旁边那棵快要被劈了当柴火烧的小树干要好多了。
女孩躲在后面没法说话,珀莉捏着下巴看向贝克,不怀好意道:“哦~我亲爱的的小贝克,或许你可以和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可爱的小姐?当然,在介绍之前,我更想知道你们现在的关系。”
“啊,我们、我们的关系……我们……”好端端的一个小男生,一提到身后的人就开始结巴了,耳根都泛着可疑的红晕,视线乱飘,像是被发现早恋的家长。
珀莉靠得更近了,声音像是在蛊惑:“哦?你们的关系?”
“我们、我……”
贝克的结巴还没有被治好,身后躲着的小女孩反而跑出来,张开双手拦在贝克和珀莉中间,扁着嘴泪眼汪汪地看着珀莉,脸上分明写着几个字:不准欺负他!
那明明很害怕却偏要逞强的架势,活像一只只有几个月大,面对一只恶犬,却仍要倔强地站出来保护主人的小奶狗。
被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一看,珀莉再也生不起捉弄小贝克的心思了,满满的只有负罪感,飞速退后一步保持距离,连连摆手示意自己的清白:“对不起,我和他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普特斯也跟上来,看到小女孩笑着说:“这是贝琳达。”
珀莉慌忙地打招呼:“你好贝琳达,我叫珀莉,珀莉·艾尔白,很抱歉我刚刚失礼了,我真的只是想和贝克开个玩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
贝克也将手放在贝琳达的肩膀上,安抚她:“没事的,这是珀莉小姐,不是坏人。”
贝琳达一下缩起手,看着贝克,手上比划了几个动作。
贝克点头:“是的,她就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那位小姐。”
这句话说出来,贝琳达的表情更委屈了,缩着肩膀缓慢地转头,看着小心翼翼站在旁边的珀莉。
珀莉歪了歪脑袋,试探着问:“你知道我吗?”
贝琳达嘴一扁,泪珠流下来,滴在雪地上,对珀莉深深鞠了一躬,捂着脸转过身跑了。
珀莉懵逼脸。
诶?我把女孩子弄哭了?我什么也没干就把可爱的女孩子弄哭了?为什么?
珀莉陷入了怀疑人生的循环中,身后普特斯一拍贝克的后背:“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追啊!”
……
贝克也跟着跑了。
珀莉望着他们一前一后,很快遇到一起的背影,转向普特斯,眼里写满了问号,只求一个解释。
普特斯叹气:“贝琳达是贝克从一个贪污的镇长家救出来的女孩。”
珀莉抓住关键:“救出来的?”
“是的,救出来的。”普特斯面容有些沉,视线飘忽地望着雪地中的两个人,“那时,我们刚刚从比特利魔法学院毕业,加入骑士团……”
贝克擅长侦查,天赋者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即便头上顶着艾尔白的名字,辰光班的光环,他也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雏鸟,交给他的任务不像现在这般重要,大都是一些侦查断案的琐碎事情。
那时刚好抓到一个赋税缺漏的酒馆,贝克就从酒馆的老板下手,潜入到他的潜意识之中,试图找到一些有用的证据。
因为只是一个小馆子,并没有接触到什么大官大户,酒馆老板的潜意识只指向一个人,小镇的镇长。
镇长的家装修得和普通居民没什么两样,甚至外表还比周围的其他建筑朴素很多,加上他能依靠的只有酒馆老板迷迷糊糊的潜意识,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不能实施搜查。
但,不能搜查不妨碍贝克去镇长家里做客。
搜查不行,我以拜访的名义来你家转一转,也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镇长还相当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一顿饭吃得客喜宾欢,镇长表现得相当平常,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小镇领导。
当然,只是表现得像,还是有破绽的。
破绽就在上来送饭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有着精致的眉眼,睫毛卷曲,是一个美人胚子,只是这位美人像是丢掉魂魄的娃娃,眼里没有一点高光,只知道乖巧地端茶倒水,送饭打扫。
贝克问过镇长小女孩的事情,镇长只是遗憾地摇头说:“那是他失了心智的女儿,因为小时候撞到了头,莫名变得痴傻,后来一次犯疯吞了块火炭,变成了哑巴,再后来就变得像是失了魂一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镇长的话有些沉痛,叹了口气说:“我这辈子也不求什么了,只要能和我的女儿一起安度晚年就好了。”
贝克了然点头,并用同情的语气劝慰镇长,告诉他一切会变好的。
镇长没有注意到,贝克的余光始终都在关注着小女孩,他发现,小女孩并不像镇长说的那样痴傻,她对他们说的话题是有反应的,而且她明显对镇长很畏惧。
在镇长剧中,他是一个可怜的慈父,但在贝克看来不是,尤其在他们即将离开时,小女孩眼中原本还残存的光亮彻底熄灭时,他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让那眼中的光亮熄灭!
几乎没有犹豫,贝克推开即将关闭的门,重新走进房间,在小女孩面前停下。
镇长快步走近,笑着说:“她的神志不清,小心伤到骑士大人您,我把她先带回去。”
说着,镇长便伸出手,要去抓小女孩的胳膊。
小女孩反射性地后退,眼里写满了害怕与惊恐。
贝克攥住了镇长的胳膊,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我要和她说话,而不是你。”
镇长干笑着收回手,带了些警惕:“骑士大人,她是一个哑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啊。”
“说不出来,可以写出来。”
镇长搓搓手,身子往小女孩边上挪:“啊哈哈,她是个傻子,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写字,而且一个傻子,您能和她说些什么呢?”
“我当然能。”贝克猛然提起剑,剑柄瞄准镇长的右手,狠狠一击。
被重击的手腕发麻,镇长手中攥着的东西掉在地上,那是一个深紫色的吊坠,里面嵌着魔晶,散发着不详。
贝克抢过那东西,分明感受到小女孩身上有和吊坠相同的魔法波动。
“你干什么?那是我的东西!”镇长一下子慌得跳脚,扑过去要抢,被贝克身后的骑士们拦下。
“这是什么?”贝克问。
“那是疗养身体的魔具。”
贝克睨了镇长一眼,转而去问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女孩点头,转过身子撩开散在脖子上的长发,将领口解开,后脖靠下露出的一点皮肤上,有同样颜色的深紫色印记。
“那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吗?”
小女孩摇头。
贝克没有擅动,将那枚吊坠妥当地封存好,重新帮小女孩理好衣服,“你是他的女儿吗?”
女孩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恐惧地望着被骑士们拦住的镇长。
镇长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慈祥,而是像一杯毒药,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
小女孩眸中的恐惧加深,浑身颤抖着向后挪了一步。
这一步,她再也没有看见那张可怕的脸,遮挡住他视线的,是一个特别好看的男孩,年龄不比自己大多少,但眼角温柔,化开她的恐惧。
他说:“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眼中的光熄灭的。”
贝克又问了一遍:“可以告诉我,你是他的女儿吗?”
小女孩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最终还是含着泪,定定摇头。
“嗯,我知道了。”贝克微笑,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将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系在她身上:“如果害怕,就把帽子戴上,遮住自己的眼睛,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小女孩依言照做,贝克这才站起来,冷然看着僵立在原地的镇长,对身后的骑士们说:“拿下。”
第124章 说不定,你连自己的名……
“拿下。”
命令轻飘飘地下达, 镇长比谁都要激动,他扭动着自己的肩膀,想要挣脱开束缚, 冲着贝克大吼:“帝国有法, 不得随意抓捕,你们有抓捕令吗!就这样对我!”
贝克不动,平平看着暴躁得如疯狗的镇长:“帝国还有法, 事发突然,对欺瞒诈骗者可紧急关押。”
镇长嘶吼着嗓子, 眼睛布满血丝:“我哪里骗了你们!她就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十年,这个你可以去问镇子上的人!”
这件事他没说谎,在来镇长家做客的时候,贝克便提前打探清楚了,镇民们都知道镇长家有一个痴傻的哑巴女儿, 只是他女儿的脑子不太正常, 总是呆在屋子里不出门, 街坊邻居也没怎么见过那位女孩。
这就很奇怪了。
即便孩子有些痴傻, 但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街坊邻居都没怎么见过, 那就不叫呆在房子里不出门了。
应该叫囚禁。
贝克摇头,看着明显心里有鬼的镇长, 拉起小女孩的手往外走:“哪怕你养了她十年, 她也不是你的女儿。”
贝克带着小女孩去了自己的马车上, 这里听不到镇长发疯一般的嘶吼,也看不到混乱的场面,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将小女孩带去柔软的座椅上,给她递了香甜的草莓,问道:“可以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小女孩抬起头,张张嘴只能发出沙哑难听的嗯啊声,没办法说话,她就伸出手比划,比划了一通贝克依旧顶着一串问号。
小女孩越来越急,泪眼汪汪地都要哭了,贝克递给她一支笔一张纸,“如果不会写字就画下来。”
高档的羽毛笔握在手上,生出从未有过的陌生感,笔尖堪堪悬在白纸上方,小女孩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就是不知道如何下笔,她抬起头,蓄在眼眶的泪水还是啪嗒一声,滴在纸上。
贝克笑了笑,取出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抚道:“没关系,就算画不出来,我也能知道你想什么。”
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是魔法师,可以跨越语言,直接看到人们脑海中想的是什么。”
“你只要尽可能回忆你想说的事情,我会施展魔法,直接和你的意识沟通,意识连接可能有些奇怪,但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在柔和的声线中,小女孩放下戒备,闭上眼睛,记忆模模糊糊飘回了十年前。
那是一个只依稀记得轮廓,不记得样貌的女人,她用母亲特有的轻柔声线喊自己:“贝琳达。”
贝克笑了笑,原来她叫贝琳达啊。
再然后的记忆便很混乱了,她被不知名的叔叔哄骗去了一个小巷子,头上套了麻袋,喂了迷药,装在马车上,徐徐离开了自己的家园。
看到这里,贝克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他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长相好看的女孩子会被带得远远地进行拍卖,什么都不知道的贝琳达作为商品放在展示台上,被带着面具,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们拍卖,一圈圈竞价下来,她最终被一个穿着长长黑袍的男人买走了。
黑袍人把她带到马车上,连着奔波了好几天,终于停在一个普通的小镇。
她再睁开眼,只有一个外表慈祥的人坐在身边,摸着她的头发说:“好孩子,你醒了,我是你的爸爸啊。”
那个人对她很好,给她穿好看的衣服,吃好吃的蛋糕,对她也格外细心,真的像一个贴心无比的爸爸。
经历了数个月受冻挨饿的生活,这样的贴心行为很容易俘获一个孩子即将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