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上场几乎获得了礼堂所有人的欢呼声, 一大半的人都是为了看她而来的。
江素倒也没有多吃惊,她从小就是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 对于这样的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她的发言简略, 分享了一些毕业后创业的经历, 从上台到结束整个演讲总共花费了不到二十分钟,言简意赅让人失望。
原本她是不想来的,可碍于导师的面子, 还是接了这个活动。
王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人,要恨死她了,就是因为她,不然他哥的眼睛根本不会受伤。
匆匆讲完,她从后台离开。
从后台出去是礼堂的后门,不经意抬头间她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江素皱了皱眉头隐隐有些不悦。
她转过眸子朝那边看过去,愣了愣确认了半天才不敢相信地开口喊他的名字。
“王宇?”
对面高大的男生笑了笑,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姐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江素是开心的,她没想到宋屿的弟弟会出现在这儿,她还记得当初王宇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拿着她给的巧克力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
“你在这里上学吗?”她走上前笑着看他,“你长高了好多,小雪她还好吗?”
当初离开的时候杨雪莲还没有手机,她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早就变更了,五年过去她再没有听过清溪村任何人的消息。
王宇笑了笑,脸色表情是说不出的奇怪:“小雪啊,她好着呢,嫁了人,孩子都四岁了。”
“嫁了人?”她诧异地看着王宇,“我走的时候她不是才十六岁吗?她当时还跟我说要上大学然后来B市找我……”
“福贵叔家里供不起了,给她找了隔壁村的富户相了亲。”
江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山村闭塞她知道,只是她当时觉得杨富贵一家算是比较开明的,应该不会吝啬供女儿读书上大学的钱。再说了,爷爷出钱帮他们修了路建了水坝,应该会有很多人出去打工,生活应该越来越好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她沉默着,王宇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姐姐,最近你是不是遇到我哥了?”
江素抿着唇角点了点头:“前不久见到过。”
他嗤笑一声:“原来真的是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她皱起眉,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却也能感受到他话里话外的不满。
大概是几年不见,江素觉得王宇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记得他以前身体不太好经常需要吃药看病,她也很喜欢这个小男孩,所以当初留了一点钱给他看病,现在看起来确实身体好多了,个头和宋屿差不多,完全不像小时候那样瘦弱。
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王宇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甚至是敌意。
“姐姐,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似笑非笑,“以后见到我哥就当做不认识绕着走行吗?”
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江素紧紧抿唇,抬眸看着他:“为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厌恶几乎到了极点,“我不知道你们有钱人的话是不是说出口还能咽回去,当初因为你们没有兑现给村里修路的事情,我哥受了连累,被人打得一只眼睛都快瞎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快把你忘了,你能不能放过他,算我求你的。”
这些话江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花了好半晌她才问道:“没有兑现给村里修路?”
她的吃惊让王宇觉得好笑:“你还装不知道吗?当初你走了没多久虽然有人来村里规划过,可再没了下文。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是因为我哥一直在骚扰你,所以你们反悔了给村里修路和建水坝的决定。”
他咬着牙继续说道:“那个来村里支教的张老师出来作证,说见过我哥去找你,结果他们把帐算在我哥头上。说是因为他,你们才不愿意修路,所以每天起来都能发现地里种好的菜被人给拔了,干活回来的路上也会遇到人堵他的路,回到家每天都带着伤,你说好不好笑?”
整整半年的时间,宋屿每天回来身上一定带着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半夜被□□进来的几个人蒙着被子狠狠揍了一顿。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左眼充血当时已经接近失明,床上到处都是污脏的呕吐物,他捂着腹部侧躺在一堆污渍上,一点点生气都没有,那一刻王宇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实在没了办法,宋屿才留了钱在家里,出去打工,几年都没有回去过,只有每个月家里多出来的生活费证明他还活着。
所以知道江素出现的那一刻,王宇就忍不住来找她,让她走的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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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是王宇说的话。
爷爷不可能会出尔反尔,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段时间是因为江德海而搁置了这件事情。
回到郊区的别墅,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大概是不知道她回不回来吃,餐厅里也没有留给她的饭菜。
江素敛着眉,脸色绷得很紧,江德海见她这幅表情正想开口说她两句,却被她打断。
“为什么没有给清溪村修路建水坝?”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江德海,气得有些发抖,“你不是答应了爷爷,会去做这件事的吗?”
江德海听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清溪村’是哪里,他所谓地笑了笑:“这是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么跟你舅舅说话?再说了他们就是一帮乡下人,我不修又能怎么样,他们还能找到这儿来啊?”
“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当初我和爷爷已经答应过对方了,你也答应了爷爷,你怎么好意思啊?”她死死握拳,忍住怒意。
“别跟我说这些,你还真以为咱家钱多到没处花了?”他嗤笑一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知不知道给他们修路建水坝得花多少钱?钱不是你挣得你不知道心疼是吧!”
江素没想到他居然还倒打一耙,气得把粉唇咬的苍白失血。她知道跟江德海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是说不通的,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契约精神,只要有利可图或者能够省下钱来,再恶心的事情他也会去做。
狠狠瞪他一眼,她转身上了二楼。
想了想,她翻出张管家的电话,打了过去。
过了好半晌,那边才传来张管家不敢置信的声音:“小姐?”
“张叔,清溪村村委的电话你还有吗?有的话一会儿发给我吧。”
“好的小姐。”他点点头,正想挂断。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江素有些哽咽:“张叔,我想你了。”
爷爷和张叔是她在世界上唯二能依靠的人,可是现在一个病了,另一个被江德海一家人逼走,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别墅也变得特别陌生,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格格不入。
“小姐别难过,”张管家笑了笑,“明天我做点儿你喜欢吃的菜送去你工作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她摇摇头,“我想要你回来。”
几个月前,她舅妈宋秋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张管家自己辞了职,几个月来都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你回来好不好?”她又说,“你的工资我来付,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管家这种职位的人年薪最少百万,对于江素现在的经济情况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压力。
他默了默有些无奈:“小姐,我已经老了,今年也快五十五岁了。大半生都在照顾老爷子和小姐,太多事情没有尝试过,其实我很庆幸能够辞职。小姐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老爷子也有专人照顾,我待在那儿太多余了,公司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总不能厚着脸皮留在家里让你给我养老吧。”
他说的话江素也知道是对的,只不过她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摧毁了。
“可是……”她吸了吸鼻子妄图忍住哭腔,可几年来的委屈,顷刻间爆发,“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啊。”
第28章 “村里的路去年就修好了……
江素给清溪村村委打电话的时候, 正好是杨富贵在值班。
山里的温度很低,值班室必须得烧着火盆才能熬,否则冰窖一样的地方, 待几个小时就得被冻僵。
办公室的座机老旧, 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响一次, 所以忽然间响起的时候,他还吓了老大一跳, 差点把火盆给踩翻了。
杨富贵清清嗓子, 用他蹩脚的普通话大着嗓门道:“喂,这里是清溪村村委, 找哪位?”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苍老的烟枪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朴实,是一种大山的味道, 江素一下就听出是他了。
“杨叔,我是江素。”
她话音刚落, 那边的杨富贵诧异地愣了愣,没有接话。五年都过去了,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这个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打电话回来。
片刻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尴尬,江素勉强笑了笑, 说:“怎么了杨叔,你不记得我啦?五年前, 我在你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的。”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才回过神, 憨厚地说道:“咋会呢, 你是大小姐,俺、俺咋可能忘得了。”
虽说没忘,可语气听起来也并没有多期待, 或许是修路没有修成的事情让人家心里有了疙瘩,江素倒也能够理解。
“你们过得怎么样?”她抿抿唇,“我听说小雪……结婚了,她还好吗?”
“好着呢好着呢,雪莲是结婚了,昨儿回了婆家,不然还能喊她来跟你说两句话。俺们山里人哪有好不好的,还不是凑合着过日子,能活得下去就算日子过得红火。”大抵是觉得她真的关心他们,杨富贵也放松了些,“江小姐你咋样?好些年不见了,你结婚了没有,老爷子张叔他们呢,还好吗?”
“我没有结婚。”他平淡的关心让江素鼻头一酸点点头:“他们……也都很好。”
可哪里好呢?
这世界上大家都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别人问起却总会说‘我很好,谢谢’,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骗别人。
“那就好那就好,”杨富贵笑了笑,“小姐你好好的,俺们也就放心了,你刚回去那段时间,雪莲天天念叨你,可舍不得咧。”
几年前江家的事情闹得很大,新闻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他们虽然在闭塞的山村,倒也听过不少传言。说到底,江素对他们来说还是不一样的,哪怕路没修成,也还是有几分真心在。
虽然江素的脾气性格他们都领略过,但也知道这个姑娘本性并不坏,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外貌,再怎么作别人也不会过于反感。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腔,说:“杨叔,我昨天听王宇说当初我爷爷答应给村里捐款修路和建水坝的事情没了下文,所以我这次打电话来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你把村里的账户发给我,我明天把钱转过去。”
杨富贵怔了怔,笑道:“不用咧,村里的路去年就修好咯,水坝今年也要完工的。”
江素呆滞片刻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种工程很大,花费也绝对小不了,清溪村穷成那副样子,别说修路了,就连平时多给村民分点儿救济粮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钱去搞这些。
似乎是猜到她心里所想,杨富贵憨厚地笑了笑:“多亏了屿娃子在城里挣了大钱,这不才能给村里修上路了,要我说啊,他是真的顶用,他这些年在外头赚了钱,你李婶说话都能挺直腰板咯。”
宋屿?
她知道宋屿肯定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否则也不会穿得起那么贵的西装,只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五年来他到底去干了什么,像是忽然之间就出现在B市,进了和她相同的圈子。
既然路已经修好,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还是留了他的账户号,说有需要给自己打电话。
挂断电话,江素长舒一口气。
终于是有些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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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江致远的病情加重了。
原本只是身体僵硬不协调导致的半瘫痪,发展到现在已经下不来了床。仅仅只是坐在轮椅上都要人时刻看着,否则就有摔倒的风险,有好几次晚上他在房里看电视的时候家里摔倒在轮椅下面,胳膊被扭着没人发现,第二天那只被压在身下的手都变成了深紫色差点肿胀坏死。
再加上他忽然开始口不能言,虽然脑子是清醒的,可一张嘴也只能听见‘呜呜呜’的声音,根本无法分辨他在表达什么,照顾他的难度瞬间加剧。
江素没办法晚上帮他起身,她力气太小,勉强扶一扶老人倒是还好,可帮江致远翻身起夜都是体力活,她再怎么想做也力不从心。江德海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个晚上住在别墅里的护工来帮忙,倒也减轻了一些压力。
江致远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是B市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他无法接受变成这样的自己,短短的一个月,老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他变得更加沉默,也不再叫护工把自己扶起来去花园里逛逛,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变得与以往大相径庭。
性格喜怒无常,人也越来越古怪。
江素为了照顾他,把工作全都带了回去,一个多月几乎没有出门过几次,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某种绝望的情绪包裹。
窗外的树桠已经抽出的嫩绿色的新枝,外面的一切都充满着朝气,与屋子里的晦涩格格不入。
她没有开灯,光着脚蜷缩在单人沙发里,一件薄薄的针织长裙裹着她看起来有点单薄的身体。天气还有些冷,佣人上楼给她送咖啡的时候顺便给她拿了一条薄薄的摊子。
江素有些诧异,可到底还是朝着那人弯着唇笑了笑。
佣人是新来的年轻男人,见她朝着自己笑时忍不住红了耳根。他是江德海招进来照顾老爷子的,偶尔楼下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帮一帮其他的事情。
他对这个江小姐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疏离感,有时坐在窗边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让人忍不住总是偷偷看她。
可江素只是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再度将眼神投向了窗外。
她原本是从来都不喝酒的,那种辛辣苦涩的味道,穿过喉咙时带来的刺激她一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