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欢也说还好。成年人的体面,全靠这两个字。其实心里想问的想说的,跟这俩字差远了。
这两年,他有没有忘了她?会不会想起她?这些不能问,至少不能现在就问。不过她有眼睛,答案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菜端上来,打断了他们短暂的对话。卓一航给她夹了一箸桂花酿莲藕。这袅袅的香气让纪欢有些许出神。不错,他还记得她爱吃这个。
“要不要喝点酒?”卓一航又问。纪欢说都可以。然后一小壶糯米酒呈了上来。
不知怎么的,她思绪突然开小差,昨晚那谁在她家喝糯米酒的样子就这么在眼前掠过。呵呵,那谁还发疯来着。纪欢捏了下掌心,让思绪又回到正道。
卓一航跟她说了一些他工作的趣闻趣事,成功让她笑得不顾前后。这顿饭吃得很慢,到散场时,谁也没提先走,似都意犹未尽。但纪欢特意掐着时机,在卓一航之前先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她不要让他觉得,她会有很多时间花在他身上。倘若他有心,他得先给出他的诚意,才能换来她的回应。
卓一航跟着站起,“我送你。”纪欢没拒绝,把车钥匙递给他,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卓一航是知道她住哪儿的,就像她也无比熟悉他住的地方。只一站路,是什么意思互相都知道。但都不挑明。
车缓缓停下,卓一航却没说话。纪欢却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依旧波澜不惊,“到了。”
卓一航看她,想说什么到底没开口。纪欢没等到他说话,面上情绪也不显,只是礼貌周到地说:“今晚这顿晚吃得很开心,谢谢你。”
这样的礼貌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疏离。卓一航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他皱了下眉。
纪欢又接着说:“早知道先送你回去,我自己再开回来。”意思是没那么熟,连让你开回去第二天再开过来送我上班都不行。不给你机会。
看着卓一航那有点吃瘪的神情,纪欢暗自笑在心里。谁忍不住谁是狗。两年了,我总不能一成不变,是不。怎么也得比从前功力升级,不然岂不白混了。
然后卓一航终于开口:“我开回去,明天送你上班。”好像觉得过于理所当然,他又略装地问:“好吗?”
纪欢满意了,“可以,你知道我工作的地方吗?”卓一航:“知道。”那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从过去到现在。但他也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果然,她很坏地惊讶,“噢,你知道啊?!”卓一航:“……”好吧,今晚他输了。一子不留,全军覆没。
纪欢上楼,开门,跟平常一样踢掉高跟鞋。不过今晚,她坐在玄关好一会儿,还在想刚才。旁边的全身镜里,她的脸虽然藏住了该藏的,可眼底却倒映着一汪春水。
喜欢一个人,根本藏不住。不过纪欢觉得,今晚过后,她也不用去藏什么了。
卓一航个坏家伙。大不了她再追一次就是了。就不信这次拿不下他,哼哼。
手机突然响了,纪欢还没从卓一航那儿回神。但微信不是他发来的。
是昨晚发疯那谁。H:你香水?
纪欢半天摸不着头脑,好好的问什么香水。香水在包里啊,她顺手探进去,没摸到香水的瓶子。
然后她看到微信上,霍延发来一张照片。深色又凌冽的床头柜上,她的香水躺在那儿,很是违和。
这什么时候掉的。想了下,她那天在他那儿一直就没用过香水。到今天她换了款香水,所以完全不知道包里的香水掉了。
纪欢正要回复,谁知那头霍延又发来一句话,让她上火极了。H:这东西不敏感?H:注意素质。
合着他的意思是,她故意留在那儿的?给纪欢气得。他以为他是谁,他值得她纪欢费这点心思?而且是不上道的心思。
好想问候他母上。但纪欢忍住了。别气别气,胸会小。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容易更年期。一顿不吃肉,内分泌失调成这样,真是够够的。
纪欢:小霍先生出师了,呵呵。纪欢:我不是教你了吗,拿纸巾,哦不,纸巾包不住,你拿密封袋装好扔了,再用一遍空气净化器,一遍不行就两遍。
跟我斗,呵。纪欢丢下手机,去洗澡了。
霍延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看到纪欢的回复,久久按不下一个笔划。他丢下手里的文件,带着恼怒看那瓶香水。好像那东西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香水肯定不是昨晚那香水。清洁阿姨早上清理了。
今晚饭局散了后,他路过商场专柜买的。回来还倒了一点,外表看起来跟之前那瓶无异。
但姓纪的还是那个坏得招人恨的。她知道什么叫温软才有鬼。
霍延差点又咣的一声把香水扔了。但他的钱又不是刮大风来的。再者也没有密封袋,光用空气净化器不彻底……
他好半晌才后知后觉,他好像有病。纪欢这该死的女人,有毒。
霍延抓起手机,正想朝她发点什么泄泄愤,手指一不留神点到她头像。她朋友圈发了一张图。竟然装文艺。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
第6章
霍延看了这句话好几眼。旷野的鸟倒是贴切,又野又不驯。至于找到了天空,唔,姑且当她在服软。
霍延又翻纪欢的上一条。一张芥菜图,这是什么意思?发圈时间还是他说喝一杯的那晚,她见到他和何音音一起吃饭的那晚。
芥菜……越里面越苦。心是苦的,这个意思?
霍延的眸里多了些深意。然后点了个赞。点完自己都有些惊讶。
纪欢洗完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刷手机。姓霍的没再发消息过来自讨没趣了。但是,他居然点了个赞。在那张芥菜图底下。
有毛病。说不过她就点个赞找台阶下?去!
纪欢没再理会。恰这时卓一航发来消息,问她明天早上想不想吃灌汤包。
纪欢不怎么喜欢吃灌汤包小笼包这些,觉得油有点多,容易发胖。她正要回复说不想吃,卓一航已经自己out这个选择。“还是三明治吧。”“我明天给你带早餐,吃完再上班。”
纪欢下意识就想问,这管早餐管接送的,他想做什么呀。但话到了嘴边,又不说了。嗯嗯,要克制,要矜持。
她回复:谢了哦。卓一航无奈:……纪欢,你故意的。纪欢想笑。是啊,她就是故意的,又怎样。
卓一航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何音音海报的那一张。他问她:好看吗?纪欢看到那照片就来气,想到那个带刺儿的何音音。他几个意思?她很正经地答:好看,是你喜欢的类型。
卓一航差点被她搞死。他说:纪欢,我问的是照片。纪欢无辜:我说的也是照片。
然后,那边就一直正在输入中。隔了好一阵消息才发送过来。卓一航: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
这句话在挑明和即将深入的边缘。纪欢突然就心跳加速。所以说,夜晚都是寂寞的。
但她还是摁得住冲动的,一个字的回应都不给。他要是敢继续往下说,她就不怕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其实她对他真的很心软。
怕只怕,一切跟原来那样,蹉跎光阴。
纪欢越是沉默,卓一航的心就越是往下坠。他是不是有点过了?还是她对他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想法?
他习惯性去拿烟。这两年想她的时候,总会这么做,烟瘾愈大。这两年的作品,别人说好,只有他自己看得出来,寂寥渗透无边。
又隔了一会儿,纪欢还是没有只字片语。卓一航不得不问:睡了吗?
纪欢:差不多了。差不多就是还没有,那你看了那句话是什么想法?卓一航向来自信,但突然间,他觉得他再也摸不透纪欢的想法。或者该这么说,纪欢不再愿意让他知道。
说不挫败是假的。但是这的确是该他受的。
卓一航:纪欢,我……框里输入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家里打来的。卓一航指尖的力气突然就消失了。
纪欢等不到他的后续,那股子烫热终于又渐渐地冷却。她盯着手机看,此时真的很想戳卓一航的脑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都这么容易撩了,你还不发力。
好烦。不是真的要等她主动吧?虽然她主动也行,她也不是脸皮薄,但是怎么说呢,喜欢一个人不该是主动去走那99步的吗?她就这一点虚荣都不行吗。
纪欢有点意难平。这一宿也就睡得不好,导致第二天起来像化了烟熏妆。
卓一航倒是早,没多久就给她来电了。“我在你楼下。”
纪欢提不起精神,“哦,好。”她换好衣服,随便扑了点粉遮一下黑眼圈。正要给他开门,突然想到,她干嘛要这么主动。
他跟她啥关系啊?她怎么能放他进她家?她就是生气他昨晚那样,知道什么叫先撩者贱吗,卓一航他就是。
于是纪欢就没让他上来。自己化好妆才下楼的。
卓一航见她下来,有些惊讶。以前他来找她,她虽没明说,但是他从来都是可以上去的。果然,两年,七百多天,什么都变了。
卓一航把早餐递给她。纪欢一眼就看出,是他做的。这个区别让她又爱又恨。先撩者贱,她不能再被他迷惑了。
“你今天有工作安排吗?”纪欢问卓一航。他说没有。纪欢:“哦,那我自己去工作室就行了。”卓一航:“……”
白色大众很快驶离卓一航的视线。他单手插袋,看着她像被洪水猛兽追一样躲着他,心里空落落的。回忆太动人,以至于今昔对比,惨然得妈不认。也罢。纪欢如果不是纪欢,他又怎么会一直放不下。
纪欢憋着口气开到工作室,坐下来好一会儿才能冷静。打开餐盒,拿出三明治咬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但是她心里更烦了。
昨晚才决定再追卓一航,今天她就丧气地想,爱咋咋的吧,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减少跟他见面吧,她不想再傻得一头陷进去了。
偏偏阮晴姿来八卦:昨晚是不是火花四溅啊,忍住了没。纪欢:什么都没有,别问。阮晴姿看这几个了,暗道不好,纪欢这妖精居然又被安东尼气着了,真是活久见。
阮晴姿:不是,你那妖力是不是间歇性被封印?还有你拿不下的狗?纪欢:他不是狗,是条狼,白眼狼,我拿不下了。阮晴姿卧槽一声,这白眼狼都喊出来了,看来气得不轻。
平常她可是一句都不让她们说卓一航的。阮晴姿这会儿就特别想敲爆卓一航的狗头,遇到纪欢这样的他还不满意,想上天不成。
阮晴姿:别气了,你说的,生气胸小。今晚咱们去浪一下呗。纪欢:好,是姐们就给我浪起来,你别缩。阮晴姿瑟瑟发抖,不是我不想浪,是因为你在我旁边,我的浪飞不起来,哭。
晚上,阮晴姿来接纪欢。纪欢是打定主意要喝酒的,连车都不想开去。当阮晴姿看到她这身打扮时,脸都快气歪了。
“纪欢,我真的好想弄死你。好歹一个宿舍住了四年,你能不能把你那对C掩藏好,给姐们一条活路?”她居然穿了件银灰色的方领上衣,又白又沉甸甸的。
纪欢把衣服往上扯,“被气到没有C了,只剩下Bplus。”阮晴姿快吐血。
她们这次换了个地方,跟阮晴姿家里有那么点关系,所以她们才敢放开玩。纪欢对下场蹦舞没兴趣,阮晴姿就自己蹦去了。
纪欢两杯酒下肚,就有人过来搭讪。她礼貌地拒绝了,一点心情也没有。
直到有人跟她打招呼,“嗨,纪欢?”纪欢捧着酒,眼角眉梢透出些媚态,但眼神却是冷的,她看了眼这男人,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人笑着说:“上次在西爵城认识的,我是谢涛,你还有印象吗?”
纪欢这才想起,“是你啊,真巧。”谢涛自然跟那些来搭讪的不同,她和他边喝酒边聊了起来。聊了几句,谢涛指着稍远的一个卡座,说是给个朋友接风洗尘。
纪欢往他指的那边望过去,有男有女,衣着都不凡,看样子都不是普通人。她也没细看,收回视线跟他聊别的。
但是那边的卡座,有人却盯上了纪欢。何音音认出纪欢时,见她跟谢涛坐得那么近,像对情侣似的,何音音心底的鄙夷更深。
就这,霍姨还想介绍给黎跃哥呢。分明就是一只花蝴蝶。何音音给霍延发微信:霍延哥,我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霍延没有任何回应。何音音当他在忙,她又发一条:我看见霍姨说介绍给黎跃哥的那个女人了。她和谢涛好暧昧哦,我还听人说她在酒吧使劲撩谢涛呢。
霍延刚从公司出来,见到何音音第一条微信,他惯来懒得理。刚坐上车,准备发动,瞄到她发的第二条,他拧了下眉。然后冷淡地问:在哪?
何音音还以为霍延是半信半疑呢,立马发了地址过去。完了还拍了一张照片给霍延,以示她说的不假,摄取的角度谢涛和那女人都快亲亲抱抱在一起了。
霍延放大那张照片,盯着看好一会儿。虽然有点模糊,还是能认出里头的人是纪欢和谢涛。所以,有的人是上辈子没吃过肉?除了鲜肉还是鲜肉。
什么旷野的鸟,什么找到天空。呵,旷野的鸟都没这么会玩,是在酒吧找的夜光天空吧。
霍延敛了会儿神,神色清冷地发动车子。半个小时后,在那家酒吧门前停下。
他给旷野的鸟发微信:我领带掉你家了。等好一阵,对话页面她一个字都没回。
霍延抿了抿唇,直接拨她手机。这下她接了,语气很不耐,“什么事?”霍延:“……我领带掉在你那儿了。”
纪欢默了默,然后嗤笑,“你有病吧?我家没这种东西,有也扔了。”说着就要挂断。霍延:“扔了?那你赔。”
纪欢真要暴跳了。今天是什么狗日子,一个二个的,找她晦气呢。
纪欢一口咬定没有,“你这么注意素质,掉也不是掉我家。”霍延:“所以得去找找。”纪欢:“我说了没有!”霍延:“万一有呢,你想藏着它?”
纪欢感觉自己那Bplus又得缩水了。真是搁在佛身上,佛都气冒烟。“我藏它?藏着好送给下一个?”
这玩笑就不好笑了。霍延眉头已经不是拧着这么简单,快打结了。“你确定有人敢用我的?”
纪欢一晚上的心情躁到想疯。“呵呵,赔给你,就当我拿去擦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