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见这声咳,聒噪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叶妃也顾不上哭,安妃也顾不上觉得叶妃矫情,一群人乱中有序地向蔺衡施礼问安。
蔺宁从地上爬起来,悄悄打量着身穿龙袍的蔺衡,在凤栖宫,蔺衡虽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这里来,但她能见到次数也并不多。
蔺衡年纪尚轻,五官端正俊美,浓眉大眼自有不怒自威之慑。
蔺宁重新回到椅子上,黑溜溜的杏眼落向从方才蔺衡出现后,就哭的更大声的叶妃身上。
叶妃是两年前刚刚入宫的秀女,短短两年就升为妃位,可见蔺衡有多宠。
安妃宫里的老人,除了一个二公主之外还有四皇子蔺松也是她所出。
在宫里有子嗣的女人就是要比没有子嗣的女人地位稳固的多。
安妃也是个擅长经营的,不说叶妃那些手段她曾经也玩过七七八八,就是那些小心思她都门清。
蔺宁吃着手上酸甜适中的橘子,只觉得这屋子里不论女人还是男人,饶是面上再如何淡定沉稳端庄,心思都一个赛着一个的有意思。
黑眸亮晶晶地落到蔺衡身上。
下一秒就听到:“行了,别哭了,什么事哭这么伤心?”
叶妃见蔺衡终于开口,正准备说点什么,安妃猝然起身跪下来:“皇上恕罪,都是小橙子粗心,被炭盆拌了一跤,自己没摔怎样把叶妹妹的裙子扯坏了。”
蔺橙被母亲拉着跪下来:“父皇橙子错了,橙子不是故意的,橙子已经给叶妃娘娘道过歉了。”
说着说着蔺橙就哭了起来,超大的声音直接把叶妃的哭上都盖了过去。
足够刺激耳膜。
蔺衡当下就道:“好了都别哭了,不就是一条裙子吗,你若喜欢改天让内务府多给你做几条。”
叶妃柔柔起身,心里恨极了你安妃母女,但时机已经过去,只能忍下这口气:“这条裙子是皇上你特意赏赐,对于臣妾而言意义不同所以才会格外在意。”
“既然如此,那叶妃就先行回宫吧,让内务府去你宫里把裙子补上,想来你也没心情在这里看校考了,回去吧。”
廖氏将手中茶杯放到托盘里,面上挂着浅淡的笑,一副替叶妃着想的样子。
叶妃没想到一项很少管理她们的廖氏会忽然开口,可话已经说出去,也只能忍下:“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先行告退。”
离去前还泪意盈盈地看了蔺衡一眼,只可惜蔺衡坐在榻上,手中盘着一串檀香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妃,小橙子今年也不小了,该教她一些规矩,明日要宫里的教养妈妈过去看看。”
廖氏发话,安妃不敢推辞,何况蔺衡还在这里:“是,臣妾谢过皇后。”
等这屋子里的气氛重新恢复平静,蔺衡似乎也有了说话的欲·望,目光落向坐在椅子上乖乖吃橘子的蔺宁身上:“宁宁这些日子,身子还好吗?”
蔺宁将手中的橘子放到桃夏手中,乖乖从椅子上下来对这蔺衡施礼道:“回父皇,宁宁现在好多了。”
蔺衡见她施礼像模像样地样子,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是吗,过来让父皇看看,怎么看着好像还长高了一些。”
“她都六岁了,也是时候长点个子了。”廖氏眼神温柔,轻轻顺了下蔺宁的花包头,“过去让你父皇看看。”
蔺宁迈着小步子稳稳当当地走到蔺衡面前:“父皇。”
蔺衡看着走过来的小姑娘,插在发髻里的步摇随着小姑娘的动作,一晃一晃的,上面的小燕子翅膀轻颤宛如在飞一般,设计很是巧妙。
让原本就可爱的小姑娘添了几分灵动。
他还记得半年前,太医院判曾说,这孩子早产,身子骨弱,能平安长大并不容易,他还因此劝过廖氏要她想开一些。
如今看着蔺宁,倒觉得廖氏这般宠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明明只有六岁大,却被教养的很好,再去看站在安妃身边只比蔺宁大了一岁的蔺橙,孰好孰坏立竿见影。
蔺衡笑着轻轻弹了下摆动着的步摇:“看起来是比之前有气色多了,不错,宁宁坐到这里来,一会大考开始,你和父皇一起看。”
蔺宁乖乖坐到蔺衡身侧的软榻上,鼻息间全是蔺衡身上的檀香,父皇的怀抱比不上廖氏的柔软甚至还有几分硌,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蔺衡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看向纱帐外的校场。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雪花。
看来老天爷没有听见她的心声,还是下起了雪。
只希望一会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第八章 哥哥受伤了。
蔺衡吃着面前的葡萄,时不时向怀里的小姑娘投喂一颗。
看着可爱乖巧的小姑娘用小白手攥着葡萄慢慢吃着,蔺衡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小仓鼠。
伸手轻轻戳了一下蔺宁微鼓的颊边,柔软的触感,和小姑娘看过来的狐疑目光,都像是某种特别柔软的小动物。
蔺衡笑着弹了下晃动着的步摇:“好吃吗?”
蔺宁轻轻点头:“甜,父皇也吃!”
将手中的葡萄喂给蔺衡,等到蔺衡颊边鼓起,也学着蔺衡之前的动作戳了下,黑亮的杏眼弯起。
父皇也好像小松鼠呢!
蔺衡被小姑娘的动作愉悦到了,哈哈笑起来。
榻上这一幕父慈子孝落在众人眼中,都或多或少带了点羡慕。
尤其是站在安妃身侧刚刚失仪的蔺橙,嘴巴撅的都快要挂油瓶了。
安妃心里也是恨的要命,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还要装的大度:“三公主真是可爱,难怪陛下喜欢,哪里像我们这个皮猴儿!”
“你也不用担心,明日教养嬷嬷过去,要不了多久,就好了。”廖氏仿若没听见安妃的酸气,不愠不火的说完,偏头看向蔺宁,“宁宁晚上吃了饭,陛下还是少让她吃一些葡萄,上火。”
“好,最后一颗不喂了,好不好?”
“宁宁给父皇剥葡萄!”蔺宁伸出手揪下一个葡萄,细细剥了起来,蔺衡笑着吃下一颗:“好了,宁宁父皇也不吃了,大考要开始了,你不想看看是哪个哥哥获胜吗?”
“要看的!”
擦干净手,蔺宁抬眸看向纱帐之外,飘着雪花的天空灰蒙蒙的,看起来就格外冷清。
身着玄色衣衫的陆行骑在马上,如山林中唯一挺拔而立的劲竹,一双金瞳冷冽中带着不屈的坚定。
蔺宁不自觉攥起拳头,心里默道:“陆行哥哥加油!”
“宁宁觉得今日大考夺得魁首的会是谁?”
蔺宁抿唇仰头,一副认真思考的小样子,惹得随口一问的蔺衡到真的有几分好奇起来。
“嗯……哥哥们都很优秀,前几日四哥、五哥还一起去校场加练,显然很重视这次校考,不过我的私心当然是太子哥哥能赢得魁首了,但是我会为其他哥哥加油的!”
小姑娘晃荡着头上的步摇,一脸为难的样子,却让蔺衡笑了起来。
六岁大的小丫头,哪怕看着懂事乖巧,到底还是个孩子。
“这么巧吗,朕也觉得该是你太子哥哥当的魁首。”
“陛下也不要给凌儿太大的压力。”廖氏适时开口,看向蔺宁的目光却透着温柔。
鬼精灵!
蔺宁轻轻抿着唇角微微上翘,糟糕,小心思都被娘亲发现了。
“凌儿当得起!”
显然蔺衡是极为看好蔺凌这位太子人选的。
坐在下面的安妃却攥着了手中的帕子,抬眸不着痕迹地朝坐在旁侧的赵妃,五皇子的生母看了一眼。
一直未开口的柳贵妃笑着道:“能教养出这样优秀的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倒是要真得多教教我们才是。”
“可是二哥哥已经很优秀了呀,除了太子哥哥,就要数二哥哥最勤益了,父皇你忘了吗,上次你来看我,二哥哥还特意向您请教来着!”
“这你也记得。”蔺衡有些惊讶蔺宁的记性,“确实蔺墨已经很勤益了,贵妃就不要太过苛责了。”
柳贵妃脸上的笑容不落:“皇上说的是,是我太严厉了,总害怕他当不起皇上您的喜欢。”
“不会,墨儿天赋不在骑射,但他的墨彩很好。”
皇上说完,柳贵妃脸上的笑出现了细微的龟裂,谁都知道蔺衡重武轻文,更别提写字画画这种风雅之事。
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帕子,压下心底的不甘。
一直置身事外的廖氏,仿若没有听见方才的对话一般,目光淡然地看向帐外。
此时已经经过第一轮比试,排在第一的射箭,是太子蔺凌,排在第二的则是蛮族质子陆行。
两人比分咬的很近。
在负责监考的都尉喊出成绩后,蔺凌忽然朝陆行抬起拳头。
陆行看了一眼,抬手碰了下。
一触即离,两人都未多言。
蔺凌从校场下来,短歇,下场比试是骑。
小太监笑着凑过来恭喜,顺便将手中水袋递过去:“恭喜殿下,第一场比试就拿了魁首!”
蔺凌伸手接过水袋,目光冷淡地从他脸上扫过:“只是一场比试而已,没什么好高兴的。”
仰头灌下一口水,将手上松了的束带绑紧,这时已经有人将他的马牵过来。
刚好陆行牵马走过,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他发间:“陆行,敢不敢真真正正的比试一场?”
陆行牵着马从他身边走过:“我敢,你呢?”
这声陆行压的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蔺凌暗道了一声果然,陆行再让他!
没有羞恼,反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倒是要多谢你好心。”
陆行停下,看着他脸上的笑,没来由的就让他想到了糯米团子,不愧是兄妹,笑起来都有几分相似,可惜少了颊边的梨窝。
想到那两个可爱的梨窝,陆行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你想比试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次。”
蔺凌看向远处,正在矫马的其他人:“好,这份情我记下了。”
陆行牵马离开,并为回应。
比试很快开始,站在白线内的众人,都紧张的攥紧缰绳,下意识偏头看向高台上的暖房。
蔺宁也攥紧了拳头,陆行哥哥加油呀!
“别担心,你哥哥他一定可以的。”好似看出蔺宁的紧张,蔺衡难得有心安慰了一句。
蔺宁点头:“太子哥哥一定可以的!”
比试的锣声响起,骑在马上的众人,向一支利箭射出。
黑马上的陆行,压低身体,迅速挤占了内道,在他后一些的位置上蔺凌骑着白马紧追不放,一时间这一黑一白成为校场上最大的亮点。
“架!”缰绳抽在马身,马蹄哒哒的声音响彻在漫天的风雪中。
陆行眯起金瞳,他喜欢这样放纵的自由,仿佛这样才真正能体会到活着的意义。
他知道这是身上流淌着的血脉在作崇。
他本该属于无边无际的大荒,如今却被束缚在这样的角隅里,甚至今天过后,都很难再体会这样的放纵!
“啊!”
“滑倒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纱帐内的贵人们。
谁都没想到原本跑在首位上的陆行,黑色骏马突然摔倒,发出沉重的声响,连同马上的人都摔出数米。
磕撞在围护杆上。
陆行过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众人就看见他流血的侧脸和微微扭曲的手臂。
显然这一摔摔的极狠,第三场骑射是绝对不能参与的了。
“让太医过去瞧瞧吧,摔的可不轻。”
廖氏淡淡开口,语气显得也是漫不经心。
好似只是随口提一嘴而已。
蔺宁眼眶发热,努力克制着泪意:“父皇宁宁害怕。”
蔺衡感觉到袖子一紧,垂眸就对上小姑娘要哭不哭的黑眸,心底当下一涩:“赶紧让人带他下去,寻太医给他瞧瞧。”
说完伸手捧起小姑娘的脸:“宁宁不怕,父皇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哈!”
“宁宁还小,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今天也累了,桃夏带公主回宫休息吧。”
“是。”桃夏应声,走过去将蔺宁抱起,“殿下我们回宫。”
离开暖房,凛冽的寒风瞬间吹干了蔺宁眼底的泪意,轻轻扯了扯桃夏的袖子:“姑姑我想去看看陆行哥哥,他好像伤的很重。”
第九章 哥哥的狐狸糖糕。
“殿下现在过去不太合适,我们等明天再去看他好不好?”桃夏轻声哄着在怀里已经有了哭腔的小姑娘,心里也不是滋味,“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宫好不好?”
蔺宁趴在桃夏的肩上,她也明白现在去找陆行不合适。
可是一想到陆行哥哥从马上摔下来,流了那么多血,胳膊都摔坏了该多疼呀!
她就想去看一看,可是她也不是大夫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样想着,蔺宁轻轻点点头:“那我们明天再去……是陆行哥哥!”
说来也巧,陆行从校场出来,除了最开始负责监督比试的都尉让他离开,就再没人管他。
这样的无视和忽略,陆行已经习惯,何况今天所做一切未得就是这份忽视。
连一直以来被蔺衡格外看重的骑射日后都再不能进行,他就真诚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
在这大耀皇都做一个“孤魂野鬼”。
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夹在冷风中透着刺骨的阴冷。
左手的骨折的地方泛着酸涩的疼痛,让他有些难受,明明摔下马的那一刻可以避开,却硬生生地撞上去,唯有这样才接下来的比试才有理由不参与。
“陆行哥哥!”
清脆甜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陆行抬眸看去,金瞳泛起一点讶色。
因为这一刻的迟疑,穿着红色夹袄的小姑娘跑到身前:“陆行哥哥你受伤了,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