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余看见迟筝筝还躺在病床上,苍白着脸,像是没了气息,又像是睡着一般,对他呼唤毫无反应。
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没有笑容,只剩苍白,那双让他心醉的眼睛,紧紧闭着。
闻余几乎崩溃,他努力撑着墙,颤抖着打出一个又一个电话。
很快,郑叶赶来,代替闻余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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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大年初一,是新的一年开始的第一天。
——也是闻余期待中生活开始的一天。
然而实际上,那天他一直生活在兵荒马乱中,只知道握着迟筝筝的手,跟着她去往一个又一个检查室里面。
医生和护士不让他进去,但他不同意,死死抓着迟筝筝的手不放开。
他很害怕自己一旦松开,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大年初一,一个又一个专家被接了过来。
——未知病因,昏迷不醒。
大年初二,专家们会诊之后,确定病人昏迷是脑部神经原因造成。
同时,私人飞机从国外接来一个又一个专家,病房几乎站满专家。
大年初三,确定病因。
——迟筝筝因为大脑神经损伤,成了植物人,生命机能开始下降。
事实上,她的脑部问题应该是在十一个月零十天之前,因为那场成了植物人的车祸造就的,在那之后,她没再受过伤。
专家们说,按理来说,那场车祸之后,她脑部损伤成了植物人,脑部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但实际上她醒了,活蹦乱跳,像是从未出过问题。
脑部是非常神秘的领域,一点点损伤,就可能造成难以解决的巨大问题。
现如今人类对它的研究还完全不够透彻,也因此,迟筝筝当时醒来,医生只觉得是医学奇迹,并没有觉得有其他问题。
现在哪怕是专家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迟筝筝一年前能够醒来,一年后又为什么再次昏迷,并且身体机能开始下降。
这是个谜。
但他们能够确定——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病人大概坚持不到一个月。
第73章 希望 可分明,那个女人现在什么都不知……
哪怕是迟筝筝身体机能在下降, 哪怕是迟筝筝很可能快要死了,医生们还是束手无策,拿不出任何办法。
她当初的清醒, 到现在的再次昏迷, 仿佛都没办法很好的解释出原因。
这也就导致——她始终躺在床上,插着各种管子, 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一般。
闻余坐在旁边, 紧握着她的手。
“你吃点东西吧, 这都三天了, 你就喝了点水, 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郑叶叹口气,眼神满是感慨。
从迟筝筝进医院开始, 他才算见识到他老板的疯狂。
原本以为这个男人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也有他所承受不起的。
便是迟筝筝的情况, 他也完全不接受。
——仿佛她不是病了,只是睡着, 而他在旁边, 守着她醒来。
闻余没动。
郑叶眼神担忧:“你要是身体垮了, 怎么能等到迟筝筝醒来呢?她现在这个样子, 还需要你撑起来。”
关于迟筝筝的情况, 他今天偷偷问了专家们, 情况不容乐观。
长叹口气, 他将手上的食物放在旁边柜子上。
这时,闻余伸出手,拿起了食物, 机械地咀嚼着。
郑叶总算稍微松了口气,转身,走出病房,偌大一个余鼎,闻余现在是不会管,他若是也不管,那真是一团乱麻。
走出病房的时候,他隐隐听见闻余沙哑着声音低喃了一句——
“小懒虫,你怎么还睡,快起来吃东西了。”
他那轻柔的语气,好似床上的人真是睡着了一般,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陪着他吃些东西。
郑叶莫名鼻酸,若是迟筝筝真的……
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
闻余前二十多年从未欢喜,上天不会那么残忍,收走他的欢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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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叶还没走远,便和匆匆赶来的三人迎面相撞,那三人很着急,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迟家人?
郑叶猛地转身,返回病房。
此时,迟家三人已经进了病房。
“筝筝!”丁怡君哭喊一声,冲过去,伸出手,想要碰触迟筝筝,又不敢碰,手足无措。
“筝筝怎么了?闻余你告诉我,筝筝怎么了?!”丁怡君哭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闻余。
闻余没理会她。
“闻余!”迟彦也是怒极,瞪着他:“你说你会照顾好筝筝,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而且筝筝除夕晚上就进了医院,你却一直没有通知我们!”
“闻余你说话呀,你告诉我筝筝怎么了?!”丁怡君痛哭出声。
她的手刚刚碰到迟筝筝,便被闻余挥开。
“闻余!!”
“别吵了!”郑叶走了进来,看着迟彦和丁怡君,“迟筝筝病倒不怪闻余,如果要怪,那也要怪一年前的那场车祸。”
迟舟辰一边伸手将控制不住流下的眼泪擦赶紧,一边追问:“怎么回事?怎么和一年前的车祸有关系?”
郑叶简单将迟筝筝的情况解释清楚。
“所以……筝筝这次会晕倒,是因为一年前的车祸?”迟彦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眼眶也已经通红。
“所以你们没立场怪罪闻余,要怪也只能怪一年前害得她出车祸的人,以及怪你们自己,在她当初刚刚醒来的时候,并不重视,没有给她好好检查身体。”郑叶眼镜下面的双目带着锐利,一针见血。
“筝筝……还能醒来吗?”丁怡君身体晃了晃。
郑叶抿了抿唇:“不容乐观。”
闻余,丁怡君腿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出去。”闻余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很轻,说完就消散在空气中。
“不,我不要走,我要守着筝筝!”丁怡君伸手便想要去握迟筝筝的另一只手。
“我说,都出去。”闻余将一双眼睛看向他们。
对上他的视线,众人一愣,便是丁怡君也吓了一跳。
他的眼眶里面血红一片,才几天整个人就沧桑了不少,胡茬也没打理。
明明面无表情,却让人遍体生寒,像是一头被放出来的凶兽,稍有不慎,便会伤人。
——他疯了。
“筝筝只是睡着了,你们胡说!这儿用不着你们,都出去。”他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好像只是说了寻常的一句话。
说完,他便扭头看向病床上的人,伸手,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丁怡君张了张嘴,被闻余刚刚那一眼吓到了,说不出话。
“都出去吧,正好你们和医生聊聊。”郑叶清场。
迟舟辰咬着牙,上前,将丁怡君搀扶起来,而后缓缓走出病房。
郑叶关上门。
他看向迟彦和丁怡君:“我知道你们是关心女儿,但你们要知道,现在最难受的是闻余,他对迟筝筝的感情可比你们深多了。如果你们担心,就去和医生谈谈,不要进去吵到他们。”
说完,郑叶转身离开。
迟舟辰和迟彦带着丁怡君去见了医生。
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三人全都红了眼睛,迟舟辰搀扶着丁怡君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而后靠着墙,视线有些呆滞。
怎么会……
明明他们年三十才见过迟筝筝,她还那么健康,一点病态也看不出来,怎么就这么突然倒下?
不容乐观?坚持不到一个月?
什么意思?
迟筝筝只能活不到一个月时间了?
不!不可能!
迟舟辰眼睛一眨,眼眶里面的泪水就涌了出来,手握紧成拳,不能接受。
迟彦也没说话,事情来得太突然,首先的反应便是——不可能!
而丁怡君痛哭出声:“不会的,筝筝身体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死呢?她那么健康,那么年轻,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她怎么可能出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抬手,拳头捶着胸口,悲痛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当初怎么就不注意一些?怎么不让筝筝多在医院观察一下呢?!”
“妈……冷静些……”迟舟辰迟钝地伸出手,拦住他母亲的自残行为。
“我冷静不了!”丁怡君滑到地上,靠着椅子,声嘶力竭:“都怪我,都怪我信了安沁茹!都怪我把豺狼引到家里,都是我的错!”
再没有这么痛苦了。
随着时间过去,丁怡君本就开始后悔,现在迟筝筝的倒下,更是让她的后悔和自责达到了巅峰。
当初……
当初分明是安沁茹和闻逸然刺激了筝筝,所以她才会出车祸啊!
那时候,丁怡君相信安沁茹,觉得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要抢迟筝筝的未婚夫。
她没有为亲生女儿做主,也没有出手惩治安沁茹,甚至护着安沁茹……
而后来事实证明,安沁茹分明就是看中闻逸然,故意勾引的!
如果筝筝真的因为那场车祸出了事,她丁怡君有什么脸面面对筝筝?!面对闻余和迟家人?!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曾经的她像是中了蛊一般,竟然在意安沁茹超过了亲生女儿!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怎么能够走在她的前面呢?!
她也是刽子手之一啊!
“不单单是你的错……我也有错……这些年,我忽视筝筝太多。”迟彦说着,哽咽地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流出。
迟舟辰没说话。
他就没错吗?他自己心里知道,有的。
无怪迟筝筝对他们迟家人冷淡,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啊!
丁怡君唇瓣被咬出了血,悲痛欲绝——
“我真的好恨!!”
恨安沁茹,恨闻逸然,也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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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家在外面悲痛欲绝,门内,闻余低下头,额头轻碰迟筝筝的眉心。
“他们走了,不吵了。但是你也不要再睡了,快起来吧,你不是想吃辣的吗?我陪你吃,好不好?”闻余声音温柔。
额头,触感微凉。
闻余微僵,随即神色如常,给她紧了紧被子,又说:“只要你睁开眼睛,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陪你吃什么,好不好?你快起来,否则我就要改变主意了哦。”
床上的人平静躺着。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没准备让你去找工作,之前答应你完全是骗你的,我准备到时候阻拦你,让你不能成功找到工作,这样你就可以不去工作。”
“后来我又想到一个主意,等你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我就代表余鼎招聘你,这样就连上班,你都可以和我一起,我可以霸占你生活的全部。”
“迟筝筝,你看我多坏,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肯定要和我生气的,但是没关系,我哄你,我一直哄你,哄到你原谅我。”
曾经的那些占有欲和小心思,在她可能永久离开面前,好像都不值一提。
只要她能够醒来,她愿意去工作就去工作,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她在身边,只要她活蹦乱跳,那般鲜活,他什么都可以同意。
然而,她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闻余又用胡茬去扎她,笑了起来:“你不是最讨厌我用胡茬扎你吗?每次我扎你的时候,你就生气,用枕头打我,将我呼到一旁……”
他顿了顿,笑容慢慢落下,红了眼睛:“我都告诉你我的坏主意了,又用胡茬扎你,你怎么还不起来呢?”
他声音很低很浅,一声喃喃,很快消散在风里——
“迟筝筝,别闹了,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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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筝筝出事了,这个消息很快就扩散了出去。
迟家的反应,以及闻余像是消失了一般,根本就不去公司,也不出现在人前,一个又一个脑科专家从世界各地被接了过来,都足以说明——迟筝筝出事了。
而且问题很严重。
也有些人有人脉,查到了迟筝筝是因为一年前的车祸,旧伤复发,再次成为植物人,而且……命不久矣。
闻家人离开了这座城市,但闻逸然当初也有兄弟,也有人脉。
这些人在他落难的时候没能帮上忙,但却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们有人因为闻家倒下受到了牵连,也恨着闻余。
在电话里面,他们肆无忌惮嘲笑道——
“那闻余是个情种,我告诉你,迟筝筝进医院都十天了,我花钱买通了医院的人,知道一手消息。闻余像个疯子一般,每天就知道找人来救迟筝筝,早前几天还不吃不喝!天天在医院守着,余鼎现在完全是郑叶管着的,闻余除了守着迟筝筝,什么都不做!”
闻逸然愣住,没说话。
电话那头,那人声音激动起来——
“据说迟筝筝就快要死了,活不了几天,等到她死了,看闻余这个状态,怕是不死也要颓废下去,逸然你就算是报仇了!如果他也倒下,他的亲人就是你们呀,余鼎也会是你们的!”
闻逸然愣了好久好久,他才沙哑着声音问了句:“迟筝筝……什么情况?”
“我不是都说了嘛,要死了呀,估计撑不了几天了,那么多专家,全都没有办法,好些人看过之后就走了,只能摇头,啧啧,可惜那么个大美人了……”
那人还在说话,闻逸然已经听不见了,手机落在地上。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茫然和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