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的事情也是慕容翌做的,扮演小女儿的人太勤快导致本来就不喜欢做家务的姬少微更加明目张胆的偷懒。
刚刚下了雨,现在太阳又出来了,南疆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即使有些草被踩秃了的小道上稍显泥泞,也值得出来走走。
刚出篱笆墙就看到隔壁的小孩子在这里鬼鬼祟祟,姬少微招招手,这小孩子就犹犹豫豫过来了。
比起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慕容翌,还有喜欢吓唬人的慕容丝,姬少微和周边的邻居们相处的最好,这些皮孩子见了她既信服又乖巧,周围有什么姬少微想知道都一股脑说给她听。
“怎么了?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你来早一点还能吃到圆食。”姬少微想在门口的大树根上坐下,无奈发现上面都是水,只好带着他慢慢绕着篱笆墙外的花丛边走边说。
“不,我不饿,我家里也有圆食,我来姨姨家,是因为,是因为……”他吞吞吐吐,眼神闪躲。
姬少微提起了别的话题,小孩子明显有事情,没两句就自己说了实话。原来他和慕容丝玩的比较好,早上闹了点矛盾,现在他想道歉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小声说:“阿娘说道歉要有诚意,让我带丝丝喜欢的礼物,可是这几天抓不到翠环蛇了,它们半个月前就变成环翠鸟躲进深山的湖里了,爹爹阿娘不让我进山。姨姨,你知不知道,丝丝还喜欢什么啊?”
原来是问这个啊。
按理来说慕容丝是武器,而且还是三十岁的武器了,根本不会喜欢人类的东西,但她特别喜欢装成人来小女孩儿,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一般她都会很喜欢,或者假装喜欢,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三十年了,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了,单看慕容丝的喜好什么也看不出来。
姬少微摸摸他的头顶:“最喜欢什么姨姨也不知道,丝丝喜欢的可多了,你要用心观察思考才能知道。何况你的爹爹阿娘不是说了,道歉要有诚心,姨姨不能帮你作弊。”
小孩子想了想,语气轻快地问她:“那姨姨你喜欢什么啊?”
“我?”姬少微想了想,也挺多,雪意、他爹、练剑、看书、养花、钓鱼,一般人养老喜欢做什么她也喜欢。“我喜欢的也不少。”
“那姨姨也喜欢叔叔送给你的花吧?”
姬少微看向他笑着回答:“当然啦,他经常送各种各样的花给我……”说到一半看见小孩子落在她手上的目光,反应过来,这小孩子说的不是雪意的父亲,而是送她白萝卜雕成的莲花的慕容翌前辈。
话说出口,戏要演完,姬少微没有多说。小孩子欢呼一声说要去摘最美的花给慕容丝。
其实不用这样的。慕容丝并非真的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武器的思维和人不同,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么多。
她看着手里洁白莹润的莲花。
重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十分生动,最里面的花蕊也被雕了出来,单论形状简直和真正的莲花无异。
姬少微将它举到太阳下面,最上面透过的光要比下面多一些,更有晶莹之感,实在美丽非常。
可惜陪她一起走的人不是雪意的父亲,如果没有他还是一个人走好了。
等回到家里,已经收拾干净。慕容翌寡言少语不擅长和这里的村民交流,但是猎户父亲的形象装得还挺好,此时正有模有样教慕容翌读书。姬少微想,但凡当年风如晦是这样正常的师尊,正常的教她,说不定她就不会走。
黄昏没到,剑夷先来。
依旧是桃花色的琉璃剑,无鞘,带着煞气。
红衣金边,金线织成的纹理,几十岁的人十几岁的脸,眼尾勾勒着金红色,看起来冷淡又桀骜。端了这房间里唯一对他亲热点的慕容丝倒的茶,对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那一瞬间慕容丝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有味觉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泡的茶怎么样,但这茶是慕容翌的姬少微都不会喝的,好像不是很适合招待这位客人?
好在剑夷并没有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轻轻呷了一口就放下,看着和有事要说礼貌性喝一点的客人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他一开口,慕容丝觉得应该收回刚刚说的他礼貌。
“你的战利品呢?要合作总要有资格。”
姬少微抬了抬下巴指着慕容丝:“在这儿呢。”
慕容丝听到他们讨论自己,立马捧着脸对他笑。剑夷那双桃花眼毫无感情地扫过她,继续对姬少微说:“楚天清的武器就是这?怎么这么废物?”
“人不可貌相,万一她有特别之处呢?”姬少微剥了小橘子,给两个姓慕容的一人一个,自己拿一个,没有给没有姓的。
“那你要怎么办?把她扔回镜子里面?”
“不,至少见识一下她有什么能力。”
听到这话慕容丝立刻举手:“我的能力就是当女儿!”
楚天清没什么战斗的心情,就是想要过世的女儿回来,这件事情姬少微早就弄清楚了,但武器又不是真女儿。早些年楚天清还有拿到神水和圣器复活他女儿的想法,自从知道了即使复活也要完整的肉身之后就再没有希望了,毕竟他女儿的尸体早已腐烂。
这些说给剑夷他也不会理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姬少微:“那么你的武器是什么?我的你知道。”他将自己的剑横于眼前,“必杀之剑。”
只要心中所想的目标和指向的目标完全一致,一定能刺中目标的剑。
这也是之前他在马车上拔剑刺向姬少微,姬少微一动不动笃定他没有杀心的缘由。每一件武器出现的时候,风如晦都会知道其作用和限制,并且告知过姬少微。
“不可说。”
剑夷眉头蹙起,眼睛桃花带煞,拿着剑的手蠢蠢欲动:“你连这都不愿意说?”
姬少微无奈:“我是说我的武器限制是‘不可说’,你只能通过观察猜出来,我不能给你任何提示。”
剑夷的杀气又收了回去:“那你怎么办?你的武器可以自保吗?你的手臂还没恢复吧,身边有没有护卫了,还行吗?”
慕容翌站了出来:“我就是她的护卫。”
剑夷看向他。对于这位铸雪峰的剑仙他早有耳闻,恩师不许他找此人比剑更不许他让此人指点,能让恩师风如晦这么忌惮的人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足以当个优秀的盟友,顺便看看姬少微有没有偷懒,目的达到就要走了。
人走了慕容丝也看到姬少微手上的花了,她凑过去闻了闻,一下子就发现是萝卜雕的。萝卜的清香还在,她挺想一口吃掉的,但这是姬少微的,她还是有自知之明不会乱动她的东西。
甚至作为一个贴心的女儿,她还给姬少微提供了一个让花保持原样的方法:“泡水里,泡在水里明天还是一样好看。”
“哦,你说这个啊。”姬少微把花放在桌子上,“用不着,盛开凋零,万物依循其自然形态才是最美的。”
只可惜第二天起来,这花还是原本的样子,姬少微知道,一定是被慕容前辈用某些手段强制保留了。
难道这些活得久的老前辈,都喜欢偏要勉强这一套,就不爱顺其自然?
与此同时,她还收到了故人的一封求救信。
第18章 辛辛苦苦三十年,一朝回……
姬少微把信拿给慕容翌看,慕容翌看完一语不发,一旁的慕容丝也凑过来。
“咦?这是那个死人脸的信!”小女娃脸上表情一点和这个年纪不沾边,“他也是要和你们定输赢的,怎么会写这样一封信?”
慕容丝说的死人脸是姬少微的师弟沈渡,她走的时候,这个人完全就是一副利欲熏心的战争狂人的样子,简直是风如晦第二。而且为人傲慢的很,尤其刚愎自用,若不是姬少微还隐约记得他的字迹还有这绝不可能造假的师门印记,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别人假冒的了。
这封求救信言辞恳切,除了写下的人,哪里都没问题。现在他们是敌对关系,如果只是普通的求救信,善良一点大可当做没看到,若果 自私一点,人家弱点都递上来了,不利用这个弱点坐地起价简直不是人。
备注,被风如晦教出来的人。
但这封信意外就意外在,最后一小段上,那是柳雪意的字迹。
为人父母,无论自己怎么样,总是希望孩子拥有如正直勇敢、诚实善良等诸多美德,哪怕是姬少微也不例外。更何况早些年她深受风如晦所害,简直是叛逆一样喜欢这样的人,而且柳雪意还有一个英雄父亲,能因怜悯而帮沈渡添几笔再正常不过。
信上所求对姬少微来说并不难,可以说轻而易举,但怎么帮,什么时候帮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翌看她长久没有开口,安慰道:“你师门规定最后的较量不许动用朝堂的力量,也不许主动殃及同门亲朋,柳雪意不会有事。”
他一说话,室内的空气活泛起来了,慕容丝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不用担心大哥。”
姬少微先戳了戳小女娃的脑门:“你知道说的是谁吗就说不用担心。”又对慕容翌说:“前辈误会了,我不担心雪意,我相信他。我只是在想,这事情是不是来的太简单了?”
“简单不好吗?”
慕容翌端端正正坐着,周身清正,言语笃定,但是表情严肃,一看就是喜欢那种刻苦努力的人,一点也不像问出这种话的。
姬少微怀疑他钓鱼执法,“简单的东西都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的。”
比如风如晦每次都会给他们一个选项,但凡选了简单的、想要的,是必要付出远超于结果的代价,姬少微被他整的有点不太信任这个世界上的其他选项。
慕容翌说:“也许你已经支付过了。”
话音刚落,姬少微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确实,在风如晦的角度,自己的确已经支付过了,她表现得让他满意就行了。无论是他们的师徒关系,自己的王储身份,还有他们师门的力量,都是风如晦实现目标的工具罢了。
如果他已经选出来最趁手的工具,那么其他只是陪衬。规则和师兄弟关系中的亲疏,都是为了最终目的实现的。
真是个让人提起来就不愉快的话题。
沉默被慕容翌再次打破:“风如晦一直觉得,如果像你二师弟那样你不忍下手,那么你这几个和你都不怎么见面的,应该没问题吧。”
“有问题的是他。”姬少微完全收敛了笑容,“养大徒弟的目的,是为了送他去死,他才是问题。早知道当初在坠月湖,就该带如寄走。”
慕容丝看她好像没怎么生气,大着胆子问:“如寄是谁?”
“箫如寄,我的一个好朋友,是一位非常厉害的谋士,我三顾茅庐本来都把他请下山了,结果他说我身边只能有一个最厉害的谋士,别的就算了,都不如他,但风如晦和他只能选一个。”姬少微回忆当初,“我当年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竟然选择了风如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想想沈渡吧。”
慕容丝在一旁撺掇:“那我们去看看沈渡吧,反正爹爹明天就能把金蚕茧孵出来了,等它打开一个口子,就可以取到金蚕丝,到时候也不用留在这里了,我们刚好去看看。”
姬少微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可是娘亲,我是会被跟着的主人影响的啊,这里很好,可是没见过的地方更好,我想要换个地方和鱼想要换掉鱼缸里的水一样。”
慕容丝吃了桔子没尝出来味道,但很喜欢这种口感,伸长胳膊试探着取她面前的那个,见姬少微并不生气,嘿嘿一笑拿了过来让慕容翌帮她剥,慕容翌的声音没有感情:“自己剥。”她撅着嘴委委屈屈自己来。
姬少微问他:“三天之内急不急?”
“你决定好去找沈渡了?”慕容翌的声音从来不会出现什么起伏,就像他什么都知道,或者什么都不在乎。
“不,我不去找沈渡。”姬少微看着慕容丝连剥了好几个桔子吃的开心,牙都有点酸,“我去找我儿子。还有丝丝,不要叫我娘亲,也不用再叫前辈爹爹了,过家家到此为止了。”
于是他们轻装简行走了,那朵花也留在了桌子上。
三人重新上路,姬少微的手臂和肩膀先接触红肿,火烧一般灼痛,一般的麻药对她无效,马车上睡也睡不着,楚丝便凑上去和她说话。
“姐姐,沈渡的武器是什么啊?万一是陷阱,我们过去他当场翻脸怎么办?”
姬少微闭着眼睛,中心急躁,但还是温和地为她解惑:“他的武器是应誓,制约是言出必行,写在纸上的也算,倒是不担心他翻脸,如果他身边还有别人就麻烦了,他不翻脸有人翻脸就可以了。”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去了总有办法。”而且她儿子还在那里呢,“你一个小姑娘怕什么,我总不至于把你扔出去挡刀。”
姬少微毕竟曾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而且她在师门也是从不背诺,慕容丝很是放心,又往她那边挪了一点点距离。
“姐姐,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能力啊?”
姬少微睁开眼睛,抬起手臂拍了拍她的脑袋就没有力气了。“你的能力不是来当小孩儿吗?”
“不是哦。”她犹犹豫豫更加贴近姬少微,“姐姐你想知道吗?”
自从姬少微说不能叫她阿娘叫慕容翌爹爹之后,她就叫姬少微姐姐,慕容翌叔叔了。
身上的疼痛实在难受,姬少微权当转移注意力,附和道:“想知道呀。”
“我的能力是,回到过去。”
话音刚落,姬少微便感觉自己身体某些部分有哪里不一样了。
驾车的慕容翌感觉到不对,立刻停下车掀帘子进来,冷眼看着小女娃:“你做了什么?”
“不必责怪她。”姬少微抬起手臂,上面金蚕丝留下的伤口和痕迹不见了,但治愈的部分也不见了。
她的身体和性格回到了十年前,记忆却仍然保留着,但未来十年的日子就像是看别人的故事,只能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