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织田作说的一样,她很忙碌、非常的忙碌。
诸伏景光不知道夏奈究竟在忙什么,但通过她和Scepter4的关系,他隐隐约约还是能够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再回想一下他的二十岁,似乎还在和发小一起讨论毕业后要参加公职人员的考试、要成为警察、要着手调查缠绕自己多年的噩梦一样的案件。
可即使如此,他们每周也还是有休息的时间。
哪里像夏奈这样,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堪比他在进入警视厅之后遇见的同僚们,似乎就连去走道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前喝杯咖啡,都是需要掐着秒表计时的。
夏奈的二十岁,忙碌得如同二十二岁警视厅的他。
甚至像是在二十二岁进入警察厅后,连下班后约酒都难得一见的降谷零。
是的,其实从那个时候起,诸伏景光就觉得津岛夏奈与降谷零很是相似,只是他的心中一直不肯承认……
更不愿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
夏奈似乎并没有真的因为繁忙的工作忘记他们。
她偶尔还是会来Scepter4,在她不怎么忙碌的时候,她一周能来一两次,有时候甚至还能带来外卖,给他们加餐,和他们聊聊近况。
在这段时间里,诸伏景光与夏奈的关系终于有了转折。
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也只是将彼此的称呼从“津岛小姐”和“诸伏君”变成了“奈奈”和“景光”的程度。
看起来的确是亲密了不少,甚至还是夏奈主动提出的,但实际上夏奈周围大部分的人都会这么称呼她,而夏奈给出理由也是千篇一律的“我其实不适应别人叫我的姓氏”。
据说这并不是夏奈原本的姓氏,只是早些年离开她的友人为了防止夏奈的仇家不断袭击年幼的她,在临走前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礼物。
「津岛」是夏奈的友人舍弃的姓氏。
但是他希望能用这个姓氏给夏奈带来短期的庇护。
夏奈说,这是早熟的孩子们之间难得幼稚却又珍贵的约定。
大约是这个姓氏真的有用,在她以津岛自称后,不断刺杀袭击她的人也逐渐少去,被友人舍弃的姓氏成为了她的护身符。
时间一长,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姓氏,也成真的成为了她的东西。
诸伏景光说不清自己在听见这个故事时的心情如何。
如同蜂蜜一样黏稠却又酸涩辛苦的感觉卡在他的喉间,吐不出咽不下,哽得诸伏景光胸口闷得直难受。
后来他才想明白,这种感觉,或许就是嫉妒。
比起偶尔还会提一些自己过去的夏奈,诸伏景光就很少谈及自己的过去。
他对于自己的情况透露得最多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出身地是长野县。
夏奈顾及到他是公安,也从不多追问他的情况——无论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的情报,还是诸伏景光自己的事情。
只是偶尔她会在去长野县出差的时候,为他带回来长野县特产的市田柿;又或者会嘱咐Scepter4的厨房在菜单上添加一道信州荞麦。
夏奈的体贴让诸伏景光心中一暖,即使他知道夏奈的体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就像她会为织田作准备咖喱和写作手稿,又会对斜对屋的涩泽龙彦进行奇怪的心理辅导一样。
他并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诸伏景光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夏奈的工作时间和强度很不稳定,有时候一连好几个月都抽不开身,这时候代替她来Scepter4的大牢看望他们的人,就变成了夏奈的另一个友人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脾气很好,但又有些不太好。
他对诸伏景光和织田作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会为他们带来夏奈替他们准备的东西,偶尔也会主动给他们和Scepter4的人加餐。
但是对于涩泽龙彦,中原中也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似乎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他们两个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中原中也和涩泽龙彦从来都不肯提。
不过诸伏景光也不好奇这些。
他更在意的是外面的情况,以及……
那些他们都不曾知道的,夏奈的过去。
中原中也不是很愿意提这些,他是个不喜欢说他人是非、更不喜欢主动提起别人过去的人,这一点和诸伏景光的发小很是相似。
不过对于夏奈曾经提起过的、那个将自己的姓氏送给夏奈的“友人”,中原中也似乎有不少话要说。
烦躁的、不悦的、斥责的。
看起来他对夏奈的那个名为“太宰”的友人很是熟悉,也很是不爽。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诸伏景光才终于明白了一些自己在听见夏奈提起那段过去时为什么感到了不悦。
时间在医院与监狱里都会变得模糊,如果不是有织田作每天都在隔壁掐着截稿日写作,诸伏景光甚至搞不清今天究竟是几月几日,又究竟是星期几。
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夏奈分不清吉他与贝斯,在某年他的生日错将吉他当成贝斯送给了他,之后又为他带来了大量琴谱打发时间。
比如夏奈和本名是赤井秀一的Rye一直保持着联系,所以诸伏景光也从她听说了Rye的卧底身份被组织发现,在夏奈的帮助下连夜逃离日本的事。
又比如,夏奈在某天带着甜蜜的笑容,告诉他们她终于有了男友。
“我们是在长野县认识的,那时候我的车出了故障,是他帮了我。”
谈到自己和男友相识的过程,夏奈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后来我们交换了电话,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东京一家咖啡店的店员。”
“透君他应该是在读大学或是刚毕业的样子吧,看起来才20出头,很年轻的样子。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些,只要他成年了就没问题了。”
夏奈和男友刚交往的那段时间,织田作正好急缺小说素材。
而处在甜蜜的热恋期的夏奈在织田作的怂恿下,也多说了一些自己与男友相识的经过,以及她男友的情况。
“不过透君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是想法却很成熟,行动力也很高,一点儿都不像没有社会经验的学生,倒更像是经历了许多的社会人,这种反差萌真的太棒了!”
“怎么说呢,我就喜欢柔弱没有心机又单纯可爱的年下小奶狗!”
正在飞速做笔录的织田作唔了一声,“所以你喜欢柔弱没有心机又单纯可爱的那个类型的?”
——这不就是傻白甜么?
而且怎么感觉和中原中也口中的“混蛋太宰”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我才不是喜欢傻白甜!”
夏奈立刻明白了织田作的潜台词,“只是以前和心眼多的发小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所以觉得如果要交往的话,果然还是选择简单单纯一点的会比较好。”
织田作点点头,飞速地在纸上记下了一笔,“顺带一提,你柔弱的标准是?”
夏奈回答得掷地有声——
“打不过中也的都算柔弱。”
织田作:“……”
行吧。
……
后面的对话诸伏景光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夏奈在提起她那个“在咖啡店打工的男朋友”时,脸上的灿烂与甜蜜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和夏奈相识那么久,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一直到这一天以前,他都以为夏奈喜欢的人是那个将自己的姓氏送给她的发小;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夏奈喜欢的人是她的发小,那自己的确没有什么希望了。
可直到看见夏奈脸上的表情时他才明白,自己这两年来一直都嫉妒错了人。
如果他早一点,再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情,是不是很多事情就真的都会不一样了?
诸伏景光的心情很是分裂,他既不希望夏奈在感情上受伤、不希望她过得不幸福,可内心深处却又有那么一丝隐晦而卑劣的希望她能够和她的男友分手。
这种分裂的心情折磨了诸伏景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他听说夏奈车祸入院的消息时,才终于有所改变。
他果然还是希望夏奈能够平安幸福的。
即使能够给她这份幸福的人并不是自己。
诸伏景光在已经易主的Scepter4的监狱里又待了一年的时间,Scepter4管理层的变动并没有影响到被夏奈庇护的一隅。
出院后的夏奈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是偶尔会来监狱探望他们,偶尔会说说自己与她那个年下的咖啡店小奶狗男友的进展,直到……
与夏奈青梅竹马的太宰治入狱。
以及她带来了Scepter4新任的王宗像礼司给她的相亲资料。
平和的日子就此扭转。
听说了自己的相亲对象是诸伏景光的发小后,夏奈也没有把那份相亲资料打开看上一眼,就直接将它留给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等夏奈离开之后翻看着那份装帧精致的资料,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发小入职时的照片,以及自己都能倒背如流的基本情况和经历。
他一直觉得夏奈与他的发小Zero有着不少的相似之处,却不曾想到有一天会看见发小的相亲资料出现在夏奈的手中。
那Zero那边呢?
他是不是也拿到了夏奈的资料?
诸伏景光不觉得满心都只有工作的发小会接受这次的相亲,可他知道夏奈有多么的优秀,只担心洞察力优秀的Zero是否会从S4提供的那份薄薄的资料中发现夏奈的亮点。
即使他这会儿对夏奈的那份悸动已经淡去,却也还是不希望夏奈和她男友的感情出现裂痕。
可是那之后短短三个月里事态的发展,似乎比过去四年的还要迅速。
夏奈与她的咖啡店男友的感情没有因为诸伏景光那位发小的出现发生变故,却在其他的地方出现了转折;诸伏景光本人在宗像礼司的怂恿下离开Scepter4的安全屋,来到夏奈的身边,再然后……
诸伏景光看着自己正对面一脸惊愕的发小,与发小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略显焦急的夏奈,突然有种感受到了大宇宙的恶意的错觉。
自己喜欢的人的男友,是自己的发小。
这是怎样的巧合与恶意。
诸伏景光有些难以相信,他看了眼发小,却见Zero抿着嘴,用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却还是对他承认了夏奈的话没有错。
诶,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
诸伏景光又看了眼一脸紧张的夏奈,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夏奈知道她的男朋友其实就是降谷零——也就是她的相亲对象吗?
诸伏景光不知道夏奈对Zero的情况了解多少,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她男朋友这个“安室透”的名字不过是个假名。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告诉夏奈这些,只能和发小迅速地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对夏奈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那还真是巧合啊。”
诸伏景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的异样。
“我和你的男友之前在……见过,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他是夏奈你的男友。”
他将组织的事情含糊了过去,如果夏奈知道安室透是在组织卧底的公安自然能明白,如果她不知道,也不会对Zero造成太大的影响。
夏奈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想到了之前向诸伏景光询问是否认识安室透时他的回答。
如今夏奈更加确信景光与她的男友应该是见多对方、也只知道彼此的代号,却不知道对方的真名,“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合,既然你们认识……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对话了?”
“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诸伏景光和安室透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你那边呢?乱步先生已经搞定了吗?”
“刚才和乱步他说到一半就被他赶下来了。”
夏奈叹了声气,向咖啡店已经和她很熟悉的女店员点了一杯红茶,“不过要不是乱步,我也不知道景光你和透君是熟人。”
夏奈自从出现起就一直在和景光对话,安室透的表情虽然已经恢复到和平时无异,但心里多少还是冒着些酸泡。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意识到夏奈就是景光喜欢的人。
这股酸味就更难压抑了。
“说起来,奈奈你和侦探社的乱步先生很熟悉吗?”
他没有提醒夏奈的手还挽着自己的胳膊,更没有提他俩现在怎么说还处在闹别扭的状态。他是很自然地插|入到女友和发小的对话中,成功地将夏奈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安室透想抹过两人之前在对彼此身份存疑时闹的那些不愉快,然而夏奈却很是记仇。
“你想知道吗?”
她冲男友眨了眨眼睛,“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乱步呀,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吧?”
现在想想,乱步会知道自己的男友就在漩涡还不一定是超推理的作用。
毕竟他俩下车的时候,本应该人在东京的安室透就坐在了漩涡咖啡店里喝茶,怎么想都是在他们来之前曾在这里见过什么人的样子。
听夏奈对乱步的称呼,安室透已经知道他们应该很熟悉了,但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了句:
“那他会告诉我吗?”
夏奈同样装模作样地沉思了片刻,“恐怕不一定呢。”
诸伏景光有些看不下去了,虽然他在夏奈刚刚和她的男友交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夏奈有个年下小男友的事情,但把她的男友和自己的发小联系起来还是另一回事。
看着夏奈与Zero看似拌嘴实则亲密的交谈,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即使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却也难以继续待在这里。
“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奈奈你交给乱步先生的资料里漏了一些细节。”
诸伏景光声音涩然地开口,“你们慢慢聊,我先去侦探社和乱步先生核对情况,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你们如果有事的话不必等我了。”
夏奈一愣,“那你……”
“你和Ze……安室君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