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她好像隐约找到了傅斯良所谓的“目标”,从前对她来说无趣的小提琴,慢慢变得生动新奇起来,她好像能体会到每一首曲子蕴含的感情,享受拉曲子的技巧。
而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上午,结束完期末考核曲目勃拉姆斯《21 Hungarian Dances, WoO1:Hungarian Dance No. 5》(《匈牙利舞曲第五号》)的练习课,冷甜和倪月收拾琴盒,准备离开。
练习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冷甜回头看去,魏明走了进来。
魏明身上自带一股这个年纪特有的英气与真诚:“冷甜,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去听一场音乐会。”
听到这句话,方昱她们几个的目光瞬间就聚集在冷甜身上。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要回家。”冷甜笑一笑,礼貌回绝。
魏明点了点头:“那……放学时可以稍微留一下吗?我想简短和你聊聊?”
“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倒是可以。”
魏明说声“谢谢”后离开,冷甜也和倪月走出了排练室,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方昱气愤的脸色。
倪月看着魏明的背影,又看了看练习室,悄声跟冷甜说:“你知道方昱喜欢魏明吗?刚才魏明邀请你去听音乐会,你注意到方昱那张脸了吗?都快气绿了。”
冷甜满不在乎:“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邀请的魏明。”
“好啦好啦,知道你喜欢傅斯良。”倪月又说,“据我所知,上次方昱没当上音乐会的首席她就挺生气的,她这人经常找别人茬,你可要小心点。”
冷甜点头。
倪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给傅斯良送书签之后,他有反应吗?”
提起这个,冷甜叹息了一声:“完全没有。我使了无数个办法,可他就是无动于衷。你说,傅斯良难道真的就这么清心寡欲,完全不为所动?”
“朋友,”倪月说,“人家傅斯良可是温文尔雅、博学有礼的历史教授,全省公认的绅士。你当人家跟你一样变态呀?”
“……”
“还有一个小时才上乐理,我们要不要回宿舍待一会儿?”倪月问。
冷甜和倪月基本上是不住宿的,但她们都有自己的宿舍。冷甜说:“不,我再去小练习室练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倪月扬眉:“最近怎么这么用功?”
“总觉得,我拉小提琴的时候傅斯良能感受到温暖。”冷甜想起她上次给傅斯良拉《家》的场景,笑了笑,“何况,是他教会我要努力上进,为目标而奋斗。”
***
放学后。冷甜在校门口等待傅斯良来接她,魏明就走了过来。
“冷甜,谢谢你给我时间。”
“什么事?”冷甜问。
“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约你去音乐会的目的……”魏明踌躇了一下,“我喜欢你,请问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少年的眼神十分明朗,带有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真诚。
其实魏明模样好家世好,又是这个学校数一数二的高材生,是很多女生心中的不二人选。
但冷甜摇了摇头:“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魏明愣了一下:“……喜欢的人?”
冷甜可是前冷氏集团的大小姐,现在又被傅斯良收留,按理说,以她的条件就是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都应该能得到。而她的回答,居然只是“有喜欢的人”而不是“有男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令号称“第一千金”的冷小姐望而却步?
他的神色黯了黯,咬咬牙,并没有马上走开。
他拿出一束由红钻做成的玫瑰花,递给冷甜:
“既然如此,是我唐突了。但是我已经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不想白白浪费掉,希望你能够收下。”
现在是放学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校门口走出来,也有不少学生看见了魏明送给冷甜红钻玫瑰。
“这是我花了几万块特意给你准备的,如果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也可以当好朋友,好吗?”
冷甜犹豫了。
魏明如今当众送给自己玫瑰,已经被很多人看见了,他毕竟是魏氏的公子,如果拒绝,实属不给他面子。
何况……魏氏和傅斯良也有一些经济往来,如果拒绝他的礼物,说不定也会给傅斯良的生意造成不好的影响。
权衡片刻,冷甜接过:“那我收下了,回去把钱转给你。但请你下次不要再送我礼物。”
魏明略一停顿:“好,谢谢你。”
“我还要等傅先生来接我,你有事可以先走。”冷甜说。
魏明闻言又愣了一下。
傅斯良身为H省权贵,弘毅集团的董事,居然亲自来接冷甜?
即便是收留,这也……
但魏明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离开了。
冷甜看着手中的红钻玫瑰,眼珠转了转,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
她正好可以把这个玫瑰带回家,表示有人追她,她要看看傅斯良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看见傅斯良来。
冷甜有点着急了,她刚想打电话,司机张旭的车就来了。
“张叔,怎么是你?傅斯良呢?”冷甜坐进车里。
“傅先生有点身体不适。”
冷甜一下着急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胃有点不舒服。”张旭言简意赅。
但冷甜一听就胡乱把花塞到了书包里,也没心情准备她的计划了,直接跟着张旭回了家。
一回家,果然看见傅斯良正半靠在沙发上,脸色有些苍白,手捂着胃部,眉心蹙着。
她赶紧上前:“傅斯良,你胃不舒服吗?”
傅斯良抬头,笑容温和:“没事,一点小病。你上楼吧。”
“可你的脸色很不好。”冷甜直接扔下书包坐在他身旁,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傅斯良被这一瞬间的触感弄得眉心微微动了动。
但冷甜根本没在意他的神色,她试了见不发烧,稍微舒了口气,认真地问:“很痛吗?”
“不痛,休息一会儿就能好。”傅斯良说,“你最近不是还要忙着准备期末汇演吗?上去练琴吧。”
冷甜哪里练得下去琴。
她磨蹭来磨蹭去不肯走,最终,还是给他的杯子里又添满了热水,嘱咐刘苏:“刘苏阿姨,要是傅斯良有什么事就叫我哦。”
刘苏说:“好。”
冷甜这才回到了二楼。
她拿出手机,赶紧开始百度胃痛的原因。
十分钟后,冷甜放下手机。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到时候人没事,先把自己吓死了。
冷甜有点后悔自己医学常识太少了,要是懂的再多一点,也不会只能跟他说“多喝热水”之类的话。
她踌躇片刻,还是下了楼:
“傅斯良,你还哪里不舒服?”
她紧紧握着栏杆问。
傅斯良几乎要被逗笑了:“我没事的,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你不用担心。”
她咬咬唇,直接在他身边坐下了。
“傅斯良,你是给了我家的人,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她认真地强调,但又不敢把担心表露得太明显,坐在原地清了清嗓子片刻,只能说,“我去给你灌个热水袋。”
说罢起身,往水房走去。
傅斯良一怔,深深看着她的背影。
冷甜灌完热水袋,刚把口拧紧想拿给傅斯良。刘苏看到了,赶紧走了过来,想拿过热水袋:“冷小姐,这些活儿哪能让你干,照顾先生是我该做的事。”
“不行不行,我们是家人,无论谁照顾谁都是应该的。”
冷甜不由分说摆摆手,“刘苏阿姨,你去做饭吧,记得做清淡点。”
刘苏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点头叹了一声,去了厨房。
冷甜坐在傅斯良身边,把热水袋给他,认真地说:“你抱着它会好一点,从前我肚子痛都是这样的。对不起……我没有生这个病的经验,只能尽力而为。”
傅斯良眼光闪烁着。
他接过热水袋,轻声说:“你坐过来一点。”
冷甜依言过去。
她离他很近,因此有些紧张得心砰砰跳。下一刻,他轻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缓。他一直凝望着她,冷甜想一辈子依偎在他怀里。
他声音喑哑:“孩子,你……”他似有些说不下去,后面都是叹息,语气貌似平静,却终归是带了那么点波折,似乎是很克制压抑着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更因而带了些缱绻的味道。
“我不是孩子,我今年十八岁,是个成年人。”
冷甜马上认真强调。
他一怔,似乎有些被逗笑了:“好。”
然而,他唇角虽是在笑,眼里的神色却很苦涩。
“再次强调一遍哦,我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生病的。”冷甜说。
第十章 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若……
晚上六点钟,刘苏做完了饭。
随后,傅斯良就让她离开了,毕竟他一向不喜欢女佣长时间留在家里。
傅斯良喝了粥后,神色也确实好些了。冷甜才说:“我去楼上练琴,你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听得见。”
他点头。
***
夜晚。
冷甜当然也没练下去琴,她怕她听不见傅斯良的声音,就改成在桌前背谱子,她还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听着楼下的动静。
傅斯良正在自己的房间处理文件。
因为今天胃痛提前下班,公司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毕。不过按照冷甜的要求,他也打开了门,好让她随时知道他的情况。
冷甜看着门下的光,叹了一声。
……虽然知道不过是常规胃痛罢了,但她就是很担心。
十一点。
冷甜正准备睡觉,楼下突然传来吸气声。
像是有什么人难以忍耐疼痛,虽然尽力被压制着,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上来。
冷甜想也没想就跑下了楼。
她直接走进傅斯良的房间,他正坐在桌子前,手捂着胃部,浅浅地抽气,他的额头上一片汗水,在灯光下看起来十分明显。
她连忙拍他:“傅斯良。”
傅斯良抬头看她,声音有些艰难:“……帮我拿杯开水,在客厅。”
……痛得无法站起来吗?
冷甜咬咬唇,急忙来到客厅给他烧了水,又替他冲好药,把杯子端到他手边。
他勉强喝了下去。
冷甜急得直咬唇,她拿出刚刚准备好的暖宝宝贴在他胃部的衣服上:
“疼成这样都不说话。傅斯良,你气死我算了!”
那一瞬他愣住。
冷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急得眉头直皱快要跺脚。傅斯良的目光深邃恍惚。
许久,他才恢复平静,浅浅笑了一声:
“谁能气死你?能降住你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冷甜不想多说话,直接掀开他的床罩,语气不由分说,“你上床,等药消化后就躺下睡觉,这么晚就不要工作了。”
傅斯良的眸子被灯光映着,氤氲着暖黄色。
他轻声说:“好,听你的。”
这时冷甜发现他的热水袋已经凉了,便说:“我再去给你灌一个,你先休息。”
说罢转身离去。
等冷甜回到房间,却发现傅斯良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的呼吸轻缓,只有眉宇还微蹙着。
……这么快就睡着了吗?不过也罢,睡着了,或许就能少一些疼痛了。
冷甜坐在了他床边的美人卧上,不敢吵他,又不敢上楼,就这么托腮凝望着他。
淡黄色的灯光照着傅斯良的睡颜,他的五官因着光影的关系更显俊朗,颇有欧洲古典贵族的立体感,他的眼窝是很深邃的,因此无论从哪里看,都有一种不怒自威且沉稳老辣的感觉。因为岁月的痕迹,他的皮肤不再紧致,因此就更显成熟和韵味,如同一杯醇厚的茶。只是他的眉毛、鬓角确实在发白。
……已经多少年了?
他在外面风光无限,回家却独守着这一栋庄园。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该如何熬过这些年一个人的夜晚?
……他生病了怎么办?
……没人陪怎么办?
冷甜叹了口气。
她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脸,却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如果这时候他没有生病而是单纯的睡着,她还可能会趁人之危,只是这个时候,她干不出来。倒也不是她对所有人都不会趁人之危,只是对方是傅斯良。
傅斯良的美人卧很长很宽,完全可以当床使,她干脆靠在沙发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听见有规律的呼吸声,傅斯良终于睁开眼睛。
看见冷甜竟真的在这里睡着了,他愣了愣。
睡梦中的女孩眉心还蹙着,似乎还在担心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展开,似乎又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他刹那间忘记了身体的疼痛,眉心动了动,微叹。
微风轻轻吹起窗帘一角,点点星光悄然溜进,屋内,淡淡暖黄色的光芒染上那银色的星光,映在老先生眼里,又向上,融进那漫长的宇宙星河,直达光年之外。
傅斯良凝望着她,眼光闪烁。
老先生眼里的光芒如同星辰,又如同最恒久的时间光轮。眼含的温情超越了普世的时间,犹如宇宙间永久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