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永远不会为情所困。
因为她也喜欢他。
“我以为,我们早就默认彼此是男女朋友了。”
……
另一边,南银纱背靠栏杆,拿了块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布擦刀,她擦着擦着转过头去,若有所思看向旁边的晏之卿。
“你今天话很少。”
晏之卿笑了笑:“我话本来就不多,你也知道。”
“可今天格外少。”她将刀放在一旁,一本正经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是因为今天的任务,还是昨天的任务?”
“今天的任务虽然失败了,但大家也尽力了,荣辱与共,没什么遗憾的。”
“那就是因为昨天的任务了?”
他垂眸,难得沉默,又或者是没斟酌好该怎么开口。
南银纱明白了,她迟疑半晌,放轻嗓音,满含歉意地解释。
“我知道,昨天的任务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太难为你了。可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尤其是最后,如果不留下你的话,凭我的车技根本到不了目的地,所以我只能委屈你。”
大家都很清楚,在那样的赛制之下,最难的并不是主动赴死的队员,而是坚持到最后完成任务的队员,因为后者要背负的,是如泰山压顶般的精神压力,枪林弹雨也必须往前闯,哪怕一步行差踏错,都有可能导致全队覆没。
而他们,终究是选择把这个位置,留给了晏之卿。
晏之卿没有拒绝的权力,他无法拒绝。
他摘下眼镜,缓慢揉着眉心,语气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低声说:“纱纱,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也是害怕的。”
害怕任务失败,让队友们的信任与托付毁于一旦,害怕死亡成真,不该失去的都要失去。
当时连她也怀着一腔孤勇离他而去,远方爆.炸声起,地图上代表她的红点也消失,那一刻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距离实验基地短短十公里的路程,在荒败的街道上,在漫天的大雨里,他究竟想了些什么呢?
短暂而漫长的煎熬已经过去了,然而痛苦的余波仍在侵蚀他,以致他现在看到活生生站在身边的队友们,仍有种不真实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里。
那感觉,就像是当年站在父亲的墓前,四面旷野风声,寒意透骨,无所归依。
“纱纱,对不起,我……”
南银纱没等他说完,就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轻抚着他的背,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调,小心翼翼地安慰。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发誓,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出现第二次。”
“晏哥,你放心,我永远会陪在你身边,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就算是死,我们将来也要一起死。”
*
第七天的任务,比前面任何一天都来得更简单粗暴,且全体幸存玩家得到的都是一致的指令。
【城市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设有最终任务地点,任务地点四盏火炬全部点亮,视为本场通关。】
【地图开启天眼模式,全体玩家均可在腕表上实时察看剩余人数。】
这就意味着,如果其中一个任务地点的玩家人数少或者死亡率高,其余任务地点的玩家就可以在完成自己区域的前提下,赶去帮忙。
总之最后四盏火炬全部点亮,就算通关。
诚然,规则很容易理解,实施起来却难度巨大。
对四人组而言就更是如此,毕竟他们除了按部就班完成任务之外,还要时刻提防着那4个小时的暴露位置的惩罚。
惩罚在中午12点30分随机开启,彼时他们刚刚聚众点亮了东面的火炬,腕表就发来了提示。
“我们得赶紧去个偏僻点的地方吧?”章杉道,“否则淘汰玩家追杀我们,就会殃及其他现役玩家。”
于公于私,这情况都应该避免,当前让其他现役玩家抓紧时间去点亮火炬,才是最重要的事。
晏之卿摇头:“没这必要了。”
“啊?为什么?”
章杉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四周刚才一起完成任务的现役玩家们,正发出此起彼伏的抱怨——要是仔细听,会发现他们大多是接到了惩罚提示。
原来几乎无人幸免,系统安排的第六天的任务,初衷就是让全体玩家都接受惩罚,借以令第七天的任务难度再次升级。
怎一个狗字了得。
于是接下来,是全城大逃杀的惊险时间。
剩余不到200名现役玩家,一面疯狂躲避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一面试图往任务地点靠拢,鱼和熊掌,必须兼得。
淘汰玩家能准确获知现役玩家们的实时位置,并且全体配枪,这相当于开金手指一般的悬殊条件,每一秒钟都犹如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目前四个方向的火炬只点亮了两盏,剩下南与北尚未点亮,而现役玩家的数量则在不断减少。
期间四人组从路边随便找了一辆车,疾速赶往南面,谁知中途对面的居民楼里,竟有淘汰玩家架起了□□,隔着好几百米一枪打爆了轮胎。
轿车瞬间侧翻,要不是四人逃得快,估计都得被炸死在里面。
然后他们就被路过的一辆越野车给救了,当时那辆车恰好停在附近,还把车门给打开了,他们来不及思考,秉持着先上去再说的原则,集体迅速钻车门。
在楼内狙击手二次瞄准的前一刻,越野车绝尘而去,南银纱抬头,这才看清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坐的都是谁。
“……海小姐,邵先生,真的又是你们。”
是短发姐姐海司羽,和她的男朋友邵明。
也难怪,不是熟人的话,在这么十万火急的情况下,谁有空特意停车紧急救援?
海司羽笑道:“巧了,看样子你们也打算去南面任务点?”
“对。”
“一起吧,现役玩家越来越少了,咱们目标一致,互相也有个照应。”
“那当然最好。”……
地图显示,除去仍滞留在东西面的玩家,前往南面和前往北面的玩家数量,几乎持平,这样的好处就在于只要大家精诚合作,大概率不会出现人数不够的状况。
4个小时终于过去,傍晚来临,惩罚机制关闭。
一行人踏着夕阳余晖冲进了南面的任务点——一座废弃工厂。
工厂的地形曲折复杂,内部横陈着无数尸体,都是之前牺牲在这里的现役玩家。
南北任务点,都比东西任务点要困难得多。
工厂深处传来密集枪声,应该还有其他现役玩家正在里面战斗,六人紧贴着一排集装箱暗中前进,途中顺便合力解决了两个落单的淘汰玩家。
隔着稍远的距离,他们终于望见了摆放火炬的高台,高台的火炬由两部分组成,也就是说要同时引燃火盆两侧的枯树枝,中央的火炬才会亮。
同样的,绳索也有两根,需要两个人同时爬上去,但三面都有淘汰玩家持枪把守,谁上去就意味着送死。
子弹如雨点,不间断击在集装箱和生锈的机器上,在某处可以隐蔽的大型设备后面,六人和一批藏身的现役玩家碰了面。
有玩家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满脸无奈:“不行啊,根本冲不上去,胆子大冲上去的都死了。”
“所以我们才需要研究战略,不能无脑冲锋。”海司羽说,“抵伤卡的作用就在于此,大家有谁之前获得了抵伤卡道具,受累让我看看。”
南银纱看她一眼:“我有。”
“我也有,我和邵明只有一张,他给了我。”
邵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微变:“我是不是不应该给你?”
照目前的形势判断,谁有抵伤卡,谁就相当于有两条命,就得担负起冲锋的责任。
“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我不认为你能做得比我更好。”海司羽拍了下他的肩膀,继续询问其他人,“还有吗?大家既然能活到现在,想必也是有点本事的,但凡先前的任务完成了,都该有特殊道具——生死攸关的时候,请不要撒谎。”
她这么一说,在场不少人明显心虚了,犹豫了一会儿纷纷承认。
“我有。”
“我有。”
“我也有。”
除了两个男人,基本上有抵伤卡的都是女孩子,估计队友大多出于保护她们的想法而做此决定,并不代表她们战斗力强。
南银纱点头:“有抵伤卡的,希望你们待会儿至少都能去挡一挡枪口,争取时间。”
登时有人反驳:“女孩子也要去挡枪口吗?”
“在这里不分男女,所有人一视同仁。”
“那你们俩呢?”
“我们俩去点火炬。”
“……”
对方没话说了。
章杉悄悄问南银纱:“卧槽,你真要去点火炬?你有多大把握?”
“那得看你们掩护得好不好。”
“我肯定拼死掩护你!”
“那不必,你还是得活着。”
另外两位有抵伤卡的男人,见状感觉不太好意思:“怎么能让你们女生去点火炬?这该我们男人去。”
海司羽摇头反驳:“三面都有淘汰玩家,你们得去挡他们,其实这任务也挺艰巨的。”
有个女孩子从旁递来两盒火柴,怯生生道:“这是点火炬的东西,貌似只能用这个才能点燃,是我们刚才找到的。”
“好,谢谢。”
晏之卿看向南银纱,正巧南银纱也在看向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一下。
倒也不必多说什么,此时此刻,唯有信任彼此。
她把自己的唐刀扔给了他:“我记得你使刀也挺有天赋的。”
“过奖了。”晏之卿稳稳接刀转过身去,“各位,我们尽快分一下组,稍后请各司其职,掩护我的队友们完成任务。”
他话尾略作停顿,语气依旧温柔含笑,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如果被我发现谁枉顾他人生死,躲在后面意图躺赢,到时请别怪我不讲情面。”
“即使都是现役玩家,我也会杀了他。”
邵明冷笑一声:“我也是这个意思,大家齐心协力,要通关一起通关,总不能我俩的女朋友上去拼命,有人在后面贪生怕死——那干脆就都别活。”
这番威胁先讲出来,在场无人提出异议,从表情上判断,大家都默认了这一条件。
此时腕表振动提示,北面的火炬也点亮了,而北面的玩家数量锐减,已经不足三十位。
可以想见,北面同样伤亡惨重。
这里变成了最后的任务点,全体现役玩家的成败在此一举。
20秒钟后分组完毕,南银纱和海司羽,已经开始挽袖子系鞋带,并把碍事的外套也脱掉了。
海司羽笑道:“真没想到,我和南小姐总有并肩作战的缘分,这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的荣幸。”
段兰婷握紧自己那柄不离身的斧子,小小声嘱咐南银纱:“纱纱,你一定小心。”
“好。”
听得邵明压低嗓音问:“都准备好了吗?”
所有人均点头:“准备好了。”
“我数三声,大家一起往外冲。1——2——3!”
很难用言辞准确形容,那一瞬间场景的震撼性。
玩家们齐声呐喊,是为了吸引敌方的注意力,也是为了唤醒自己仍在踌躇的勇气。
他们抄着手头一切能用的工具做盾牌,埋头冲锋,分三路扑向不同位置的淘汰玩家。期间有很多躲在工厂其他地方的现役玩家,听到动静探头察看,在迅速搞清状况之后,也毅然决然汇入了作战的洪流。
有抵伤卡的玩家们均自觉冲在最前面,哪怕是柔弱的女孩子也没有例外,他们迎着枪口撞上去,每扑倒一人就往死里群殴,团结到无与伦比。
在鲜血狼藉的混乱里,南银纱和海司羽头也不回朝高台飞奔,南银纱抬手将火柴道具扔给海司羽,两人抓紧绳索,身形敏捷向上攀爬。
大约攀爬到一半的时候,南银纱余光瞥见右侧的海司羽浑身一震,差点摔下去。
海司羽暴躁怒骂:“我他妈应该是被爆头了!”
大约攀爬到三分之二时,南银纱忽觉后心传来发麻的疼痛感,尽管这痛感立刻就消失了。
她低头,见腕表正亮起。
【抵伤卡道具已使用。】
OK,这下子她和海司羽的道具都清零了。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南银纱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晏之卿已经把对她开枪的那名淘汰玩家,直接扭断了脖子。
他挥起她的唐刀,又利落劈倒了朝章杉举起枪口的另一人。
章杉风风火火大杀四方,段兰婷就跟在他后面,抡着斧子能砍谁就砍谁,且一边砍,还要一边回头看南银纱还活没活着。
“……三哥,晏先生,纱纱她们好像要成功了!”
话音未落,原本看上去已经倒地的某个淘汰玩家,突然挣扎着爬起身来,朝着已经登上高台顶端的南银纱开了一枪。
然后当场被附近的其余现役玩家按倒,各种武器一同招呼,把脑袋都锤碎了。
幸好子弹打偏了,只击中了南银纱的小腿。
南银纱猛地跪倒在地,她咬牙重新爬起来,从掌心的火柴盒里抽出一根划燃。
她将火柴用力甩向前方的火盆。
同一秒,海司羽也点燃了右侧的枯树枝。
两侧蓬发的火焰合流,中央的火炬霎时亮起,像是九天碎裂的金芒。
所有的嘈杂声仿佛一瞬远去,玩家们纷纷抬头,时间定格,腕表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