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素神色一凛,继而点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办。”
当天夜里,叶美人在冷宫里悬梁自尽了,消息是第二天传开的,各宫的人听了,也仅仅只叹了一声,毕竟在这后宫里,死一个把妃嫔太常见了,谁又会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同情心。
张怀初走入乾清宫,在秦洵跟前道:“皇上,叶美人死了,此事可要再查下去?”
秦洵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时眼底冰凉一片:“到此为止,另外,诏狱中抓来的那些镖头,把那个女的放了,为首的三个男人,割了舌头也放了。”
“奴才遵命。”
到了天黑时候,敬事房的太监又捧着绿头牌进来,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秦洵却停下来,手指点了点绿头牌,他道:“李美人,今夜就她。”
敬事房总管眉开眼笑的下去了。
李美人入宫的时间并不比叶美人短,甚至还长,可至今皇上来她的芷萝宫不过四五次,这次听说秦洵要来,感觉自己像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到了亥时,秦洵才匆匆赶来,李美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前来迎接。
李美人微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柔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秦洵瞥了她一眼道:“起身。”
李美人站起来,怯怯的抬头来看秦洵,秦洵看着她那张脂粉过浓的脸微微皱眉,但看到女人眼底的殷切,忍住转身要走的冲动。
他大步走到太师椅上坐下,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放下后,抬头又见李美人坐在他对面,秦洵眸光闪了闪道:“朕记起来,你好像是祝流澌的表妹?”
两年前他去祝家做客,祝流澌这个表妹故意撞到他身上来,祝流澌又在他面前提了提,碍于面子,他便将此女带入宫中来。
李美人脸上露出一抹羞涩,脸颊微微红道:“皇上还记得臣妾,臣妾心里可真高兴。”
秦洵瞧着她这幅娇羞的样子,一时觉得兴味全无,他道:“可有什么才艺?”
李美人却仍然没看出秦洵的不耐,眼眸流转道:“臣妾会弹琴。”
秦洵干巴巴的道:“那便弹一曲吧。”
李美人端坐的琴案后,纤纤素手拨在琴弦上,先试了一下音,接着开始弹奏起来,弹的是《月满西楼》,曲子倒是弹的不错,可秦洵却全然没有听进去,他想起了宁悦兮第一次给他奏的曲子,难听到令人发指。
弹到一半就被他喊停了,宁悦兮知道他嫌她弹的不好听,便央求他教他,他便教了一次,总以为她性子好动,定然没有耐心好好练琴,谁知一个月后,她竟然能流畅的弹奏那首曲子,后来他才知道,为了弹好曲子,她十个手指头都被琴弦磨破了,鲜血淋漓也在坚持。
想到这里,秦洵无法继续听下去,他起身就要朝外面走,李美人见他忽然要走,手上动作一停,站起身来,匆匆追上,她慌张道:“皇上这么晚了还要走,是不是臣妾弹的不好听?”
秦洵瞥了她一眼,摇头道:“不是,朕还有事。”
说完,往旁边迈出一步,大步朝外走去,张怀初紧紧跟上,李美人脸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发青。
张怀初等人跟着秦洵走了一路,秦洵看着惊桃宫的方向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道:“朕想一个人走走,不必跟着。”
张怀初应了声:“是。”
秦洵走着走着就来了惊桃宫,惊桃宫的灯已经熄了,来时,宫人们跪地请安,秦洵让她们平身,守夜的是音尘,见他往里走,说道:“皇上,郡主已经睡了。”
秦洵道:“无妨,朕去看看她。”
他撩起帐子,见宁悦兮睡得正踏实,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出,手上仍然被玉链子锁着。
秦洵瞧了一眼,肌肤底下依然有淡淡的红痕,他的眼角余光瞥着音尘道:“去取绸缎来。”
音尘也不知他想要什么绸缎,便将最贵的云锦拿出来,云锦是南京上贡的,比金子还贵,秦洵眼都未眨,直接将云锦用力撕成条状,撕完之后,他生怕惊扰了宁悦兮一般,手指非常轻巧的将她手上的锁给解开,然后将那云锦一点点的缠绕在手环上。
音尘看着他低垂着头,用云锦将整个手环都裹住,裹好了之后又重新锁在宁悦兮的手上,接下来就是两边的脚环,他如此重复了两次,那样小心温柔的样子也只有对待宁悦兮才有的,音尘轻叹了一声:“皇上既然这般在乎郡主,又何苦要锁她?”
秦洵听到这个声音,眸光闪过一记冷光,他转过头来,周身骤然升起一股冷气,他语气森森道:“在惊桃宫待两个月,胆子倒是肥了不少,竟然敢管朕之事!”
音尘双膝一弯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
秦洵凌厉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明日去慎刑司领罚。”
音尘没有求饶,应了声:“是。”
也许是被音尘的话戳到了痛处,秦洵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烦躁来,他站起身,气冲冲的就走了。
第29章 宁妃
宁悦兮昨夜里隐隐约约听到秦洵的声音, 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醒来时,低头一看, 手腕和脚踝上的玉环用丝绸包裹了一层,质地极为柔软, 她这个链子,除了秦洵之外,并无第二人能打开,他真的来过了。
宁悦兮手上晃了晃, 链子响动时, 帘子已经打起来,她这几日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吃用皆是音尘和杏雨送过来, 今日伺候她梳洗, 本应该出现的音尘却换成了香零。
宁悦兮接过香零递来的茶盏, 用沾了牙粉的刷牙子刷完牙之后, 问道:“音尘去哪里了?”
杏雨嘴唇动了动, 欲言又止。
香零猛地跪倒在地上,抬起头来, 通红的眼睛看着宁悦兮:“郡主, 奴婢求您救救音尘姐姐吧。”
宁悦兮一时没反应过来:“音尘怎么了?”
香零道:“昨天夜里,皇上来了惊桃宫,音尘姐姐不知为何顶撞了皇上,被皇上罚去了慎刑司。”
宁悦兮皱了皱眉, 音尘为何要顶撞秦洵?她想起昨夜音尘同她说的那些话, 心想莫非音尘是因为她?
宁悦兮给杏雨使了个眼色,杏雨上前将香零扶起来, 宁悦兮道:“香零,你先别急,此事等皇上来,本郡主自会跟他说。”
香零面露感激之色:“多谢郡主。”
音尘被罚去了慎刑司之事在宫中已经不是秘密了,音尘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是惊桃宫的人,皇上连她都罚,那意味着什么呢?如今皇上已有数日没在惊桃宫过夜,听说惊桃宫那位,都被皇上用链子给锁起来了,皇上手段虽狠辣可在后宫中却还未这般对待一个妃嫔,可见皇上已尽彻底厌弃宁郡主了。
先前,宁悦兮受宠,哪怕她没有品级,在宫中也有大把的人巴结,如今被皇上厌弃,众人便皆换了一副嘴脸,七月大暑,热得不行,杏雨顶着大太阳去内务府领冰,被内务府总管太监给拒绝了。
杏雨气哼哼的从内务府回去,好巧不巧,路过云茵宫时居然遇到之前被自己打过一巴掌的刘答应。
真是冤家路窄,刘答应刚好也看到了她,杏雨退到一旁屈膝行礼,刘答应的轿辇停下来,她冷冷的瞥了杏雨一眼,眼底露出几分不屑之色:“这不是惊桃宫的那位么,本宫口渴了,你去御膳房给本宫送碗酸梅汤来云茵宫。”
杏雨抬起头来,冷冷道:“请刘答应恕罪,奴婢还要赶回惊桃宫伺候郡主,没空帮您做事,请您使唤身边的人。”
刘答应一直憋着一口闷气,现在正好是报仇的机会,她朝身边的宫女绿容使了个眼色,绿容走到杏雨面前,抬手就给杏雨甩了两个巴掌,嘴里说道:“狗奴才,让你猖狂,你敢违抗答应的命令,这两个巴掌就是让你长点记性!狗眼睛睁大点,看清楚谁才是宫里正经的主子。”
杏雨被她两个巴掌脸都打肿了,她狠狠的瞪了绿容一眼,最终还是咬着牙忍下来。
可刘答应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她慢悠悠的说道:“惊桃宫的奴才不懂规矩,本宫就替郡主好生教训教训。”她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两个守着她在此处跪两个时辰,太阳不下山不准起来。”
两个小太监应声上来,一左一右押着杏雨的手臂,就将她往地上按,杏雨挣扎,怒道:“刘答应,奴婢是郡主的人,要教训也有郡主教训,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此事我必然会告诉皇上讨个公道。”
刘答应冷笑一声:“公道?你这个狗奴才也配要公道?”
“给本宫动手!”
随着刘答应一声令下,两个小太监很很用力将杏雨压着跪在地上,她的膝盖重重的磕上地上的青砖,硌得发疼。
惊桃宫,宁悦兮贪睡,醒来时已经日透纱窗,见宫内热的厉害,她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帐内闷的难受,她口干舌燥,喊了声:“杏雨,给本郡主倒水来。”
外头有人应了声,不多时帘子被掀起来,香零端着茶水进来,宁悦兮接过她手里的茶,慢慢饮尽,香零从她手里接过茶盏,宁悦兮问:“香零,杏雨呢?”
香零道:“杏雨去内务府领冰了,也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未回来。”她这要叫人去寻杏雨呢,谁知郡主就醒来了。
宁悦兮蹙眉问:“什么时候出去的?”
香零道:“午时出去。”
午时出去至今未回,宁悦兮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道:“你派人去寻一寻。”
香零点头。
派出去寻的人没多久便回来了,还带回了昏迷不醒的杏雨。
宁悦兮看到杏雨两颊有鲜明的手掌印,鼻子被晒得通红,嘴唇干裂,整个人都一副脱水的模样,她大惊道:“杏雨为何会变成这样。”
前去寻人的是两个太监,其中一个说道:“奴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奴才找到杏雨姑娘的时候,只看到两个太监站在她身边,那两个太监见有人来了,便匆匆跑去了云茵宫。”
香零见宁悦兮一时想不起,云茵宫为何要为难杏雨,赶紧提醒她道:“郡主,云茵宫是刘答应的居处。”
刘答应不是上次来惊桃宫找她麻烦的那个?
如今这是看她失势,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宁悦兮内心升起一股怒意,她一味的忍让还以为她真的怕了她们,身边的人一个个遭难,皆是因为她之故,若她还不站起来,岂非对不起她们,也罢,反正这皇宫一时半会也离不了,至少她要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宁悦兮双手紧紧攥,咬牙道:“去请太医来为杏雨治病。”
小太监应了声:“是。”
等小太监一走,宁悦兮的目光看向香零,她道:“香零,替我去乾清宫传个话,今夜本郡主要见皇上。”
香零听宁悦兮主动要见秦洵,登时大喜,她高兴道:“好,奴婢这就去传话。”
太医来为杏雨诊治过后,给宁悦兮回了个话,得知杏雨只是中暑,服用两剂汤药便没事了,宁悦兮这才放心下来,叫了两个宫女进来将杏雨扶去自己的房内歇息。
香零将消息传给张怀初,张怀初又笑眯眯的告诉秦洵:“皇上,刚才香零过来传话,说是今夜郡主想要见您。”
秦洵听了这句话后,冷静的眉眼里放出亮光来,他唇角挂着愉悦之色,内心隐隐激动,好,很好,她终于愿意跟他低头了。
秦洵道:“回她一句,就说朕今夜一定会到。”
香零走后,秦洵处理奏章的速度都比平时要快上几倍,紧赶慢赶,终于在戌时之前将所有的奏章都处理完了,他急切的离开乾清宫往惊桃宫赶去。
宁悦兮听到宫人们请安的声音,她偏头看过去,秦洵穿着明黄色五爪金龙袍朝这边走来,她没有动,直到秦洵到了眼前,她才抬头望着他说道:“臣女见过皇上。”
“不必多礼。”秦洵面露温柔之色,撩起袍摆在床侧坐下,他姿势端正,有种渊渟岳峙之感,坐在眼前将眼前的光都给遮住了,宁悦兮整个人都被他拢在阴影里。
“你可想明白了?”秦洵低低的问。
宁悦兮与他对视,微暗的光线里,她的眸子莹莹有光,略带着一丝缱绻,流转时撩人心痒,她道:“臣女的琴艺,画技,棋艺,书法皆是皇上教的,只是学的太晚了些,如今仍然不精,阿洵可愿意再教教我?”说完,她忽然伸出手,握住秦洵冰凉的手掌。
在被她握住的这一刹那,秦洵整个人都轻轻一颤,他激动的用力回握她的手,眼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之色,他道:“兮兮,你知不知道,朕等这一声“阿洵”等了多久了,你若愿意学,朕愿意教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