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权吐出口浊气,幸亏供出的不是聂凿,他又问,“咱的人...”
“大人放心吧,段瑞什么都没说。”冬青服侍霍权束发,道,“段瑞说兵部的人似乎很着急,为了查背后之人,故意透了好多个名字给他试探他的反应。”
坐在铜镜前,霍权不敢细看镜子里的那双眼,轻问,“哪些人。”
“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
霍权微怔,“有...我的吗?”
“没有。”冬青嗤笑,“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大人头上的。”
霍权:“......”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不过让奴才好奇的是,他们问段瑞认不认识罗忠,如大人所料,他们对罗忠上心得很。”
料事如神的是聂凿不是他,霍权叹气,又问,“段瑞怎么回答的。”
“说见过两面。”
罗忠曾去章州查官银失窃之事,曾盘问过段瑞他们,段瑞的回答毫无破绽,倒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脑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扯东,一会儿扯西,一会儿又说认识谁谁谁,一会儿又说不认识谁谁谁,像疯了似的。
他都详细记录在册子上了,“大人要不要看看?”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伴着稚嫩的声音响起,“爹爹,煜儿请安来了。”
霍权让冬青把册子收好,别让聂煜看见。冬青抱着册子绕去角落书架,聂煜刚好进门,“爹爹,昨晚煜儿回去就睡了,是不是很听话?”
霍权夸奖了他两句,见他身上仍是穿着两件袄子,怀里还抱着手炉,额头都冒汗了。
霍权看了眼天,“是不是穿厚了?”
“只要不着凉就行。”聂煜老成的回答。他是要办大事的人,没时间生病。
第36章 036 思考夺权
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这个致力于做奸臣的‘儿子’面前,霍权小心翼翼以身作则教他做好人的道理,替聂煜脱了外裳, 温声道,“好好跟着先生读书,今日爹爹会回来晚些。”
兵部监牢被劫非同小可, 他这个四品御史, 总该有所作为,按兵不动似乎有些可疑了。
吃过早饭他就去了御史台,各大路口都有官兵盘查,, 声势浩荡,大街小巷人心惶惶, 经过长街, 张硕忽然从小巷冲了出来, 趴着车壁喊他, “聂大人, 聂大人,你听了没?”
这件事就是他做的,他若没听只怕就出大乱子了。
霍权拍了拍脸, 撩起帘子, 轻轻嗯了声。
街边两侧有官兵,车轮行驶缓慢, 张硕四肢贴着车壁, 满脸八卦, “出了这档子事,兵部尚书难辞其咎, 据他半夜进宫面圣,被皇上骂了大半个时辰,天蒙蒙亮才灰头灰脸的出宫呢。”
白松任兵部尚书的时间不长,武安侯落马后,尚书位置悬而未决,很多人以为会被徐家收入囊中,谁知新帝中意白家,提携白松做了尚书,现在出了这种事,白松官职恐怕不保,张硕偏着头张望两眼,神秘兮兮地道,“贤妃和德妃争斗不断,白尚书玩忽职守,后宫恐怕又不得安宁了。”
不怪皇上臭骂白松,实在是后宫那群太能折腾了。加上前些天熬夜批阅聂凿送进宫的奏折,皇上心底存的怨气还没消呢,又出了这档子事。
张硕又,“兵部的人白尚书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准备写辞官的奏折呢。”
霍权看了看张硕,神色平静,根本叫人看不透他心里想什么。
张硕习惯霍权沉默的样子,他往上抬了抬身子,压低声音问,“大人,你白尚书真辞了官谁会做...”
剩下的话他没出口,霍权却是明白过来,垂眸又看了张硕两眼,清晨雾气重,张硕发丝泛着晶莹的白,眉毛也沾上些许霜雾,竟有些风尘仆仆的疲惫感袭来,他顿了顿,,“与我何干。”
他做到御史的职责尚且困难,哪有心思管其他。
张硕咧着嘴笑了笑,“下官就问问,大人心里可有瞩意的人选?”
霍权是御史台最高御史,真要讨论尚书人选,霍权是有发言权的,他就好奇而已,无论是谁,反正不会是他。
在车壁扒了许久,张硕渐渐体力不支,脸迅速泛起红潮,“大...大人,下官能不能进马车话。”
就在这时,前边猛地蹿出几个骑马的人拦在车前,车轮急急停下,霍权重心不稳往前撞了下,张硕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咚的摔到地上,霍权探出头瞄了眼,几人穿着官府,眉间透着肃杀之气,他放下帘子,深呼吸两下,问赶车的冬荣,“怎么停下了。”
最前的兵部侍郎脸色微沉,刚看到窗户边探出的脑袋,聂凿缩回去又故意问这话,明摆着瞧不起人。
他晃了晃手里的缰绳,马儿左右转着头,冬荣眯了下眼,粗着声回,“恶狗挡着道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的脸通通难堪起来,碍于聂凿行事狠辣的做派,又不敢发作,余光瞥向为首的男子,等待他拿主意。
兵部出事,很多人云里雾里的,即便是白松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别看白松平时不显山露水,实则心机深得很,进宫立了军令状,五日找不到人,兵部四品及其以上官员全部引咎辞官,四品及其以上,那人可不少,白松立军令状也不问他们愿不愿意,等他们收到消息,已经是铁板铮铮的事实了。
为了头上乌纱帽,平时再懈怠也得打起精神来。
不得不承认白松这招够狠。
京城小不小,要找几个囚犯不是容易事,白松是想借他们的关系动员所有人。
托白松的福,他们去各部借了人手,连工部的工匠们都借出来盘查人口去向。唯独御史台,从昨晚到现在,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其他几部的人心里都不太舒坦,这么冷的天,他们冒着刺骨的风东奔西走,御史台这群却懒着不动,他们去御史台调人,韩驸马一句‘聂大人不在,任何人不能擅离职守’就把他们打发了。
明明最好欺负的,如今却硬气起来。
更让人心里不得劲了。
冬荣嚣张惯了,即便霍权多次叮嘱他行事要低调,然而做土匪时就有的匪气,岂是三五几日就没了的,他左手还勒着缰绳,见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倒是几匹马东嗅嗅西闻闻,让人不爽,他扬起右手就要挥鞭直接对冲而过。
倏尔,对面的人开了口,“我找聂御史有话,能否出来详谈。”
明明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为何,兵部的人生出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挫折自卑感来。
关着的车帘没有动静,霍权淡定沉稳的声音响起,“不知诸位有什么事?”
兵部的人比御史台那群难忽悠多了,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霍权不想和他们有所牵连。
闻言,为首的男子眼底闪过阴翳的光,凉薄的唇下抿了一下,高声道,“皇上有令,五日内必须抓住逃犯,年底了,兵部事情繁多,人手不够,特来向聂御史借些人...”
“不借。”霍权直截了当的拒绝。
劫狱的是他,没道理自己派人查自己,况且皇上下令五日抓住逃犯和他有什么关系,人是兵部弄丢的,真要追究过错也追究不到他头上,他挺起胸膛,绷着脸又了一遍,“不借。”
御史台受六部打压并没实权,抓逃犯就该去找刑部和大理寺,他管不着。
他的回绝让兵部几人面色难看到极致,有人凑到为首的男子面前小声,“属下就他心肠冷得很,大人问他借人就是浪费时间。”
聂凿独来独往惯了,回京后从未听他与谁频繁走动...这样的人,除非皇上开口,否则他谁都不会搭理,为首的男子皱了下眉头,眼神锋利如刃,激得那人不敢多言,灰溜溜退了下去,心底却佩服聂凿有种,连徐家人的面子都不给。
莫不是忘记当年科举怎么栽的跟头?
谁都知道聂凿嚣张惯了,当街拒绝兵部请求太理所当然了,不仅没觉得聂凿不对,还觉得他态度比以前好很多,聂凿自视甚高,深以自己口才为傲,刚回京述职,面对文武百官弹劾,他面不改色甚至反唇相讥,双唇像抹了砒霜,能把人骂得半身不遂,好多大臣都在他嘴里遭过殃,以前如果遇到这种事,聂凿肯定要叉着腰把兵部贬得一文不值,把兵部官员贬入十八层地狱,今天面对出了错的兵部,他仅‘不借’两个字就把人打发了。
再联想之前聂凿举动,众人不禁琢磨: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聂御史什么时候惜字如金了?
这个想法闪进脑子,再看聂府马车,众人不由得思考起来。
“聂御史近日很是沉默啊。”围观的户部官员小声道。
礼部官员磨腮,“你这么一还真是,升职后就没进宫参加过朝会,像封后大典那样能显摆自己身份口才的宴会也没参加,难道摔下崖把脑子摔坏了?”
不远处刑部官员凑了过来,“你放心,你脑子摔坏了他都没事,你没看到他上次来刑部借卷宗的阵仗,啧啧啧...”
那件事朝堂无人不知,户部官员和礼部官员齐齐露出同情的神色,“哎,怎么就没摔坏呢。”
聂凿暗中不知道握着多少人的把柄,保不齐其中就有他们的,聂凿如果死了,要他们天天吃斋念佛都没问题,户部官员问,“刺杀他的刺客抓到了吗?”
聂凿是朝廷命官,刺杀朝廷命官不是小罪,然而好像从没听京兆尹府和刑部起过刺客的事。
刑部官员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们呢?”
两人心下明了,抓是不可能抓的,若是有可能,查都不会查,文武百官,多少人盼着聂凿死呢。
想到这,户部官员捂着嘴,哑然道,“武安侯的小儿子抓到了吗?”
刑部官员脸上笑意不减,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武安侯罪大恶极,斩首乃他咎由自取,至于李恒,照理应该趁早捉拿归案的,不过想到聂凿太过嚣张,私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刑部大理寺哪儿会把心思放在那种人身上,巴不得李恒为父报仇杀了聂凿。
由此可见聂凿多招人恨。
三人低着头窃窃私语,猛地发现多出个脑袋,蹙眉望去,只见一张油腻的脸抖着两腮的肉,笑得恬不知耻,“几位大人继续,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三人脸色顿时不好了。
何时起,御史台的人竟像无孔不入的老鼠了?
张硕没想听墙角,实在是三人的表情过于可疑,把他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哪晓得听到这种事,聂凿名声不好,在朝堂树敌极多,他都知道,但不知道这些人为了除掉聂凿竟会用如此阴险的手段,不追查刺客,对武安侯小儿子睁只眼闭只眼,委实没有做官的良心。
他愤愤不平的跑回御史台,把听来的事全告诉了聂凿。
“那些人当真是可恶,大人不借人手是对的。”张硕气得大口大口喘粗气,而霍权自始至终不曾过什么,兀自了片刻的张硕心存疑惑,“大人不生气?”
他以为霍权会气急败坏的冲出去问候对方全家呢,竟这般平静,张硕不由得认真端详起霍权来。
黑眉红唇,眼神犀利,五官给人一种冷峻感,以前霍权板着脸勾着唇骂人时不觉得这般恐怖,沉默下来倒是叫人心生敬畏和害怕起来,霍权低着头,极为认真的翻着卷宗,张硕发现霍权平时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看卷宗,有些卷宗他也看过,并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不明白霍权每天花这么多时间看卷宗为了什么。
顺着霍权的视线,不禁好奇道,“大人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霍权淡淡回了一句,抬眸看向满脸好奇的张硕,低声问,“张御史还有事?”
他到御史台后,好几个人来找过他,都借人手的事,兵部的人出面无可厚非,礼部户部插进来后,他反倒觉得有猫腻,或许是他性子多疑的缘故吧,无论谁来都像别有居心的坏人,此刻看张硕不遗余力的往他跟前凑,少不得想到这连番事情都因张硕而起。
要不是张硕心血来潮弹劾罗忠,他脑子发热给张硕点了两句,张硕也查不到那些线索,而他不会良心发现突然想帮罗忠正名,结果把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因此,他话时脸色冷得像清晨的寒霜,张硕心里打鼓,讪讪道,“没事。”末了管不住嘴,小声问,“你兵部五日内能抓到人吗?”
大街小巷都是官兵,兵部真是狗急跳墙了,凡是稍有可疑的人都抓起来严格盘问,继续下去,能不能抓到人不好,引起民怨是早晚的事儿。
人在聂府,兵部除非强攻,否则肯定抓不到人,霍权不会和张硕,敷衍的回了三个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