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这个名字让张硕反应了片刻,直到霍权提醒武安侯,他才恍然,嗤鼻道,“没呢,刑部那群人就没真心想抓他。”
只要和聂凿有不共戴天仇恨的人刑部都不会抓,怎么可能抓李恒。
突地,张硕灵光乍现,“下官这就去刑部。”
不花心思抓朝廷钦犯,天天盯着御史府邸是什么意思,他要去威胁刑部,不把他的仆人放了他就弹劾刑部敷衍行事,连个人都抓不住。
年底官员政绩考核开始了,看看谁遭殃。
张硕这种人就是得了鸡毛当令箭,风风火火就去了刑部,说清楚意思后,不忘把霍权拉下水,“聂御史亲自发话要你们即刻把人捉拿归案,若聂御史离京那日还看不到人,你们就小心吧,哼哼!”
刑部众人被张硕气得捶胸顿足,本来没在意张家仆人,被张硕这么威胁,心底那股劲儿来了,连夜审问两人。
等天亮时,张硕刚踏出大门就被刑部抓了,带头人仍是上次那个肤色黑,长相凶狠的男子。
“张御史,令府仆人交代了些事情,还请御史大人亲自去趟刑部解释!”
张硕心下大骇,拒不承认道,“你们想干什么,构陷朝廷命官是死罪,信不信我参你们一本!”
“大人已进宫禀明皇上,此乃皇上旨意,御史大人想抗旨不尊?”那人冷冷一笑,大手一挥,两个男人上前,架起张硕就往刑部去了。据张府仆人交代,张硕曾收受贿赂,频频与刑部前侍郎霍汉峰走动,被霍汉峰收买,撤销了状告弹劾霍汉峰的奏折,不仅这样,武安侯出事前夕,他利用职务之便,操纵舆论,派手底下的人散播对聂凿不利的谣言。
“御史大人真会做人,不知道聂大人知晓大人做的事还会不会帮你。”
张硕脸色煞白。
聂凿刚回京,名声恶劣,公然弹劾武安侯诸多罪行,他觉得聂凿不知好歹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有心巴结武安侯的他以为找着机会了,花钱收买说书先生,请他宣扬聂凿犯下的罪行,后来聂凿翻身,武安侯入狱,他想过要不要把说书先生灭口,偶然机会遇到,说书先生讲的却是聂凿做的感天动地的好事,任他听了都分不出真假。
故而他没把说书先生当回事。
岂料阴差阳错,府里人落到刑部去了。聂大人如果知道自己曾经所为,不帮自己不说,没准会亲自动手要自己的命。
捋清楚利害关系的张硕焉了,费力的伸手抓住官差手臂,“有什么事好好商量,聂大人如今器重我,诸位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在聂大人面前替诸位美言几句...”
几人无动于衷。
到刑部后,张硕闹嚷嚷的要见刑部尚书,他跟在聂大人身边多日,知道些事情,只要刑部肯放过他,他不介意告诉他们。
刑部尚书没见他。
不得已,张硕写了封信上去,又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狱卒,请他为自己跑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硕懂得审时度势,并不会碍于身份对狱卒呼来唤去,狱卒得了好处,答应帮信给尚书大人。狱卒这种身份是见不到尚书的,但他有关系。
这就是京城官场,小小狱卒背后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信交给尚书前狱卒偷偷看过,他不明白张硕紧张的原因。
刑部尚书却从里边看出了不得的事儿,急匆匆去了安宁侯府,半个时辰才从里边出来。
张硕被放出来时,整个人像被剥了层皮,浑身血淋淋的,偷偷收到消息的御史在不远处站着,看人出来,忙过来搀扶,“李御史说你被刑部抓了,怎么回事啊。”
经过兵部闹事,众御史团结很多,以为张硕这次又被刑部冤枉。
刺鼻的腥味传入口鼻,御史皱起眉头,“他们对你严刑逼供了?”
张硕不太想说话,扬起手,指着御史台方向,示意回御史台。
他出卖了霍权,被霍权发现难逃一死,为今之计只能说被刑部这帮人严刑拷打,不得已把聂凿供了出来,身上的血是为了更逼真涂上去的,他让狱卒抽了他几鞭子,并没伤到骨头,只盼能把霍权糊弄过去,进了御史台,他掐自己痛处,掐出眼泪来才停止。
远远看到直言堂屋子,他开始放声嚎哭。
很多御史围了过来,询问他发生何事,张硕怒吼道,“刑部那群人欺人太甚啊。”
受了多年夹板气,御史们同仇敌忾,分外恼怒,“张御史出什么事了,你尽管说,今时不同往日,有聂大人为咱出气,还怕他刑部吗?”
张硕又抹了抹泪,无力地任由人搀扶到门口,还没进门,就被屋里出来的陌生面孔拦下,“大人不在,还请诸位回去。”
张硕:“......”
有御史反应过来,拍脑门道,“差点忘了,聂府下人说府里出了事,聂大人就回去了。”
张硕低头,看看狼狈不堪的自己,合着这出戏白演了?
“诸位可知是什么事?”
“好像和聂府小少爷有关。”
聂府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谁都不敢走太近,具体什么事还真不知道,扶着张硕的御史问,“张御史要去聂府吗?”
第41章 041 兵部杀人
去, 必须去。
否则等霍权的人听到风声,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抓住李御史的袖子, 哑声道,“麻烦李御史扶我去聂府。”
“张御史客气了,同为御史, 咱该同气连枝才是。”
皇上重用聂御史, 水涨船高,他们的地位也会随之提升,当然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被刑部打压下去,李御史分得清利害, 再过几日,等御史台拥有了兵力, 他们就不用卑躬屈膝的看人眼色了, 李御史吩咐人备马车, 和领侍御史扶着张硕出了门。
而此时的聂府, 秦宁驼背站在四方桌旁, 呲牙咧嘴怒瞪着霍权,“还说这次官银被劫不是你所为,将军都找到证据了。”
秦家戍守南境多年, 势力不可小觑, 要查章州的情况并不难。
秦小将军来信尽是骂聂凿胆大包天竟丢下他打官银的主意,要与聂凿划清界限分道扬镳, 以免受聂凿拖累, 战兢兢看完信的霍权都不禁怀疑官银被盗会不会是聂凿生前布置好的, 若是那样,这次章州行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握着信的手泛白且隐隐颤抖着,脸色极其不好看,冬荣就站他旁边,粗略地扫了眼信上内容,瞧不起秦源过河拆桥的态度。
他怒目看向秦宁,“要不是我家大人,秦家军会有现在的辉煌?早在老将军战死那年就分崩离析溃不成军了,你家将军现在想划清界限?晚了。”
秦宁额头青筋直跳,偏冬荣个子高,身形壮,根本不惧他半分,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直胸膛,仿佛在挑衅说:你打不过我,你打不过我。
秦宁手握成拳,“冬荣,你别太嚣张,朝中多的是老谋深算的人,你家大人这次去章州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呢!”
闻言,霍权身体颤了颤。
冬荣却不以为然,“大人足智多谋,怎么会像你家主子轻易落入别人陷阱。”
秦宁嘴歪。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霍权扶额,“安静点。”
冬荣立刻闭上嘴,秦宁则高傲地哼了哼,神气地别过头去,霍权问他,“除了这些,可还有证据表明官银被劫是我派人做的?”
秦宁很想装哑巴,垂眸撇了霍权一眼,对上其认真的眸色,想了想,回答说,“官银被劫的地方是大人多次提到过的,不是大人还有谁?”
霍权:“......”
这并不能证明是聂凿干的啊。
“切切实实的证据。”
秦宁摊手,“没有。”
霍权回眸,看向目不转睛盯着秦宁举动的冬荣,后者满脸茫然,“大人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啊。”不过他也觉得奇怪,抢劫官银不是小事,没有他和冬青参与就罢了,大人还把秦家人撇开,那从哪儿找的人做这种事啊。
他不说,冷静下来的秦宁也想到了。
以前每次去章州偷盗官银,聂凿都指挥秦家军做事,舍不得用手底下的人,理由是将来东窗事发,朝廷追究起来也是抓捕秦家人,与他没关系,所以每次他都会把身边人撇得干干净净,倒是将军,被他利用了个彻底。
这是秦宁讨厌聂凿的原因,自己心怀不轨,罪恶滔天,背锅的却是他家将军。
够狡猾的。
他问霍权,“你在章州安插了其他人?”
霍权使劲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秦宁面露狐疑,看霍权神色惊慌,奸邪恶毒的面庞温和许多,不像以往杀气重重,他眉头紧皱,半眯起眼睛道,“聂大人?”
霍权抖了下,“什么事?”
“南山寺那日要杀你的是谁?”
秦宁记得,好像就是从南山寺坠崖开始,这位聂大人言行举止就怪异起来,先把府中财产分散藏于城外,又往书房安置整面墙的书,连御史台办公屋都挂上了字画,摆满了书籍,怎么看都不像整日吹嘘自己武举状元的人,要不是他让冬荣他们大喇喇去劫狱,他都怀疑眼前的人不是聂凿了。
他眼神带着审时,直觉让霍权心虚,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佯装镇定道,“忘记了。”
秦宁不信。谁抢他半个馒头都会遭他记恨报复的人,面对杀自己的刺客怎么可能忘记,他若有所思地扫过霍权领口,面前的人真要是聂凿,领口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个浅红色的伤疤,是大黑国偷袭南境刺杀他留下的,那时哪怕用上等的膏药都没能除掉疤痕,留下浅浅的眼色。
他俯下身,仔细与霍权对视。然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手。
唰的,衣领被拽开。
露出里面白色绸缎的里衣。
冬荣反应过来,扬起手就把秦宁推了出去,手下用足了劲儿,个头小的秦宁再次被推至桌旁,后腰顶着桌角位置。
他哎哟一声。
冬荣愤怒而视,“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袭大人,别以为你是秦家人我就不敢杀你。”
脸上横肉微颤,杀心毕露,霍权后知后觉地拉上衣服,颤巍巍道,“秦宁应该没有恶意,快看他怎么样了。”
连续两次撞到腰,秦宁疼得眼角泛起了泪花,冬荣粗鲁地扶他站好,威胁道,“以后再动手动脚,别怪我翻脸无情。”
秦宁张了张嘴,迎上霍权关心的目光,心下疑虑更甚,问霍权,“你是谁?”
聂凿可不会拿这副眼神看着自己。
他不是聂凿。
秦宁说,“你不是聂大人。”
咚地,霍权心跳陡然加快,眼神闪过惊恐,秦宁愈发确认,“冬荣,他不是聂大人。”
冬荣面露不耐,大力地甩开他,“我看你是疯了。”竟质疑他家大人有问题,冬荣反唇相讥,“我看你才不是秦宁,说,你是谁派来的奸细。”
秦宁:“......”
“土匪,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面前这个人除了模样和聂大人像,还有哪儿像?”
秦宁没有和聂凿朝夕相处,不过聂凿那张扬爱显摆整天喊打喊杀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细细回想聂凿升职后的所作所为,完全和以前判若两人,他弯着腰,强忍着疼痛道,“土匪,拉开他衣领,是与不是,看他有没有疤就清楚了。”
面前的人若不是聂凿,那这段时间他透露的情况,足以让秦家军被判入狱不得翻身了。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后怕,他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霍权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信件,嗓子干得发不出音来。
“以下犯上,这就是你秦家的军规?”冬荣翻了个白眼,他是大人心腹,若连大人都认不出来,岂不可笑,他揪住秦宁衣领,“要划清界限也不用找这种下三滥的借口,你不止在侮辱我,还在侮辱我家大人。”
他举起手,轻轻松松把秦宁提了起来,然后朝霍权说,“秦家不厚道,大人不可再和他们往来,以后有事,奴才们也能做。”
以前偷盗官银,霍权怕连累他们,不让他们掺和,眼下秦家人靠不住,他们就另谋出路,总该不会输给秦家人就是了。
秦宁再次被他扔了出去,又痛又气,知道聂凿手底下个个忠心且彪悍,再和聂凿对峙下去,死在冬荣手里都不好说,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阴恻恻注视着霍权,霍权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知眼下不是认怂的时候,双眉一竖,眉间杀意毕露,冬荣恭敬地弯腰,“大人,要不杀了秦宁小儿,与秦家彻底撕破脸算了。”
秦宁:“......”
这群土匪,当初要不是他家将军手下留情,早死不知多少年,竟敢杀他,见主子两动了杀意,他也顾不得揪着霍权不放,怒吼道,“土匪,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