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子要是没记错的话,与春夏同住的是清秋、宁瑶、芝芝,你们三个吧。”
“站到前面来。”
三人一齐上前,朝许氏和陆珩福身行礼。
许氏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在触到宁瑶时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她。”
许氏一直不松口,三人就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动作。
陆珩手指在案桌上轻点,眼神看向一侧的许氏,提醒道:“母亲,全是一番猜测,结果还未出来。”
闻言,许氏面色恢复平常,只好道:“都起身吧。”
许氏将另两人忽略,只看向清秋,问道: “清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回夫人的话,清秋不知晓春夏丢失镯子这件事,也更不会拿她的镯子。”
“想你也是个好孩子。”
许氏说完这话掸了掸袖子,随后吩咐道:“李婆子,你带人去将她们二人的床铺包袱都好好搜查一遍。”
“老奴遵命。”
李婆子等这一刻良久,眼下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等一下。”
宁瑶昂起头,她再一次向许氏行礼,“奴婢有话想说。”
“大胆,竟敢在夫人面前放肆。”
许氏朝王嬷嬷摆了摆手,“让她说。”
“奴婢谢过夫人。”宁瑶直起身,有条不紊道:“奴婢觉得李婆子到底是春夏姐的娘亲,处理起来难免会有失公正。”
许氏嗤笑一声,这才正眼看向下方的宁瑶, “所以你认为她们是要栽赃陷害你?”
“奴婢不敢这样认为,只是人心叵测,让奴婢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许氏眉头一挑,森然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宁瑶跪倒在地,“奴婢斗胆,请夫人和世子爷一起移步去下房。”
闻此言,春夏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可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去的话到底是收不回来了。
她紧握起拳头,梗着脖子咄咄道:“宁瑶,你好大的胆子啊。下房如此简陋的地方,怎么能让夫人和世子爷委身过去。”
宁瑶偏头直直看向春夏,唇角微扬反讥道:“夫人一向不拘小节,更是以慈悲为怀宽以待人。你这样说是认为夫人是善小不为,不求真相的人么?”
“你胡说,”春夏瞪着宁瑶,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夫人明鉴,奴婢从未这般意思。”
“好一个伶牙俐齿,”许氏拍案而起,一步一步走到宁瑶面前。
见状,陆珩心头一紧,想起上次许氏打她的那一巴掌。
他目光紧盯着许氏的背影,到底还是将要起身的念头按耐住了。
许氏站定在宁瑶身前,面上虽带着笑容,可那笑意却是连一丝都未到达眼底。
“你将我抬得这般高,若我不去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她看着宁瑶,一字一句道:“这事我会不偏不倚地处理,抓到偷窃者按府规处理,杖责二十再发卖出去,谁都不许求情!”
许氏甩着衣袖转回身,那袖边恰好从宁瑶脸庞前擦过。
“带路,今日我便亲自去那下房好好瞧瞧。”
一行人移步下房,宁瑶和芝芝跟在最后头。宁瑶抓着芝芝的手,那手心已全是汗液。
宁瑶将芝芝的手抓得更紧些,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进下房,李婆子便先带着人将宁瑶和芝芝的通铺翻了个底朝天。
样子到底还是要做的,最后才走向那衣柜。
李婆子将手伸进宁瑶的柜子里,摸了半天却没摸到那银镯子。她皱起眉头,不置信地又将宁瑶柜子里那不多的几个物件全部掏出来扔到了地上。
还是没有!
见状,春夏身子歪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一旁眼尖的丫鬟忙把她扶住,这下她才能堪堪站稳。
难怪,难怪……难怪她非要将夫人带过来。春夏懂了,可懂了之后她便开始发寒,那寒气从脚底而生一直遍布全身。
许氏不耐地蹙起眉头,既然已经过来了,若真找不到她当家主母的面子挂不住。
“不过一个银镯子,能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她手指指向一旁春夏和清秋的床铺,厉声道:“把这两个也全给我翻了!”
陆珩上前一步虚扶住许氏的手臂,“一个镯子而已,找不到便算了。母亲何必动气,伤着身子就不值当了。”
哐——
话音刚落,就听见清脆的一声。
随着被褥被翻开,瞬间一个镯子掉了下来,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才定住,随之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副点翠琉璃耳铛。
陆珩寻声望过去,那副耳铛他倒是熟,那夜就戴在她的耳垂上。
第二十六章 宁姑娘还记得在宋府的宁二……
有人将那手镯捡了起来,递到许氏面前,“夫人,找到了。”
许氏瞥了一眼,问道:“那是谁的位置。”
“回夫人的话,这是春夏的位置。”
春夏彻底瘫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一声。
“夫人,那镯子明明是掉的了,奴婢不知怎么会……”
“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
“是你,宁瑶!”
“夫人,就是她想害我。”春夏爬起身就要去拉扯宁瑶,被王嬷嬷一把重重地推倒在地。
“姑母……”春夏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一脸冷漠的妇人。
“大胆!”王嬷嬷清了下嗓子,“竟敢在夫人面前大吵大闹,如今证据都找到了,劝你还是快些认罪。”
“这不是瑶姐姐送给我的耳铛吗?”芝芝小跑过去,她捡起地面上的那副耳铛,昂头看向许氏,解释道:“夫人,这是瑶姐姐送给奴婢的耳铛,奴婢一直未戴过,不知怎么从春夏姐的被褥里翻出来了。”
宁瑶上前两步走到芝芝身侧,她缓缓眯起杏眸看向倒在地上的人,淡声道:“春夏,你若想要这耳铛直说便好,芝芝她也不敢与你争的,何必做这手脚不干净的事。”
“都是你这个贱婢血口喷人,我从来都没拿过你的耳铛……”
啪——
只听巴掌一声震响,春夏被李婆子直直甩了一个巴掌。整个身子都趴倒在了地面,剩下的话硬生生止在了喉咙中。
李婆子对着许氏跪了下来,“都是老奴教女无方,冲撞了夫人。这一切都是老奴做的,是老奴斗胆想陷害宁瑶,春夏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婆子头重重地在地面上磕了几下,“还望夫人能原谅这丫头,老奴什么惩罚都可以接受。”
“阿娘!”春夏想将李婆子拉起来,可李婆子将她推开,不断地磕着头。
春夏也只好跟着在地上磕起了头,“都是奴婢的错……”
很快,两人的额头就见了血色,不成样子。
宁瑶拉着芝芝,别开了眼。
“行了,再磕下去出了人命,外人要说我们公府残害下人我可担待不起。”
许氏这般说完,再没了下言。
陆珩负手站立着,他睨了眼那两人,冷声道:“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她们也都是母亲您当初派过来的下人,儿子我自然是不好处置。但这帮人在怡园里拉帮结派,搞得整个园子乌烟瘴气,母亲还是把她们都带公府处理吧。至于杖责发卖,儿子也相信母亲一定会像方才说的那样秉公处理。”
陆珩一直知道这些人常常向许氏汇报他的消息,如此一来今日这出倒也不算件坏事。
许氏嘴唇嗫嚅,最终也只能说了个“好”字。
**
墨色层林尽染,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
正厅内,陆珩正端坐在饭桌前。
桌案上除了普通的菜食,还摆放了一盘煮好的螃蟹和蟹八件。
海蟹刚从膳房端出来,正冒着热气,通体红透。
“世子,这蟹膳房说要趁热吃。”
陆珩垂眸看了眼,薄唇轻启:“将她叫过来吧。”
清秋心里通透,“欸”了一声便忙不迭地旋身出门朝下房去了。
下房内,宁瑶正绣着香囊。
芝芝坐在她身边,自从白日那件事后,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道:“瑶姐姐,要是夫人和世子爷知道那耳铛是咱们放进春夏被褥里的,会不会惩罚咱们啊。”
宁瑶轻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下芝芝的鼻尖,“你真以为夫人和世子是傻的啊。如果今日咱们什么都不做,那最后被污蔑被罚的就是咱们。”
“你要记住,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①。是她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咱们麻烦的。”
“我记住了,瑶姐姐。”
芝芝将灯芯挑了挑,“夜深了,瑶姐姐当心眼睛。”
宁瑶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这一次又不常做。”
她直起脖颈转着放松了两下,这香囊她是给源儿做的,源儿睡眠不好,她便在里头放了安神的香。到时候还得劳烦陈大夫带过去,可又不知什么时候能碰上陈大夫,得做好时时备在身上。
二人刚说完一瞬过后清秋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走到宁瑶跟前。
“世子让你过去。”
“世子爷不是不让我去服侍了么?”宁瑶下意识问出口。
“前些日子世子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世子在正厅,快过去吧。”
闻言宁瑶黛眉微蹙,莫非他是为了白日的事要罚她了?
陆珩拿起剪刀剪去蟹腿和蟹钳,将蟹身放在小桌上敲打两下后拿起长柄斧撬开蟹背壳……
宁瑶走进正厅的时候,陆珩手边的青花瓷碗里已盛了不少蟹肉。
听到脚步声,他偏过头挑眉横她一眼,“怎么磨蹭这么久。”
说完回过头继续剥着手中的螃蟹。
宁瑶走过去,立在他身侧,“世子爷您找我?”
陆珩静默着未说话,待手中的那一只螃蟹彻底剥好,他将蟹肉一把放进瓷碗里,随后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双手,才将那青瓷碗往宁瑶那边推了两下。
“吃了,”他道。
宁瑶一时微愣,她看了眼满桌子的螃蟹壳,这玩意儿剥来一直是不容易的。以往在家中,都是爹爹和大哥剥,她负责吃。
见她没动,陆珩长眉一敛,“不吃就拿出去赏猫丢狗。”
螃蟹肉质紧实肥美,况且还是现成剥好的,没必要跟肚子过不去。
宁瑶伸出手拿起青花瓷碗,就那样站着吃了起来。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静,静到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陆珩仰靠着,双手交握放在桌案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就盯着她吃。
宁瑶如芒刺在背,双腿站得发僵,她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这人,难道他还有看人吃饭的癖好?
宁瑶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想着快点吃完能早点回去。
她大口吞咽着,一块蟹肉就卡在了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
宁瑶咳嗽了两下,小脸涨得通红。
陆珩扯住她手臂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又伸手拿了一盏茶递到宁瑶唇边,好笑道:“又没人跟你抢。”
平素里不苟言笑的人,此刻眉眼都鲜活起来,宁瑶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有些不习惯。
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总算是将气顺过来了。
“还吃吗?”陆珩瞥了眼还剩下小半碗的蟹肉。
宁瑶摇了摇头。
陆珩捏住她的一只耳垂,“说话。”
“回世子爷的话,奴婢不想再吃了。”
陆珩捉过来她的一只手放在手掌里把玩,将她手指摆来弄去又捏了捏她手掌心。
半晌才道:“这只猫爪子会挠人了。”
宁瑶挺直腰板,将自己的脊背和他胸膛间的距离拉开。
“奴婢听不懂世子爷在说什么。”
“撒谎,”陆珩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这下人都走了,可开心?”
宁瑶抿唇,一副恭恭敬敬的小模样,“人是世子爷您打发走的,奴婢身份卑贱自然是全听主子的吩咐,没有一丝意见。”
陆珩一把捏住她的嘴,“别跟爷打这些马虎眼。”
说罢他又低头附到宁瑶耳边,细语道:“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丝丝热气喷洒在耳廓,耳圈湿.湿的不舒服,宁瑶别过头想躲开。
刚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后脖颈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扼住,她被迫昂起了头,就见一张脸庞靠自己越来越近,唇上传来一片温热。
宁瑶昂着头,睁眼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若不是后脖颈传来的通感,认真的让她都要以为他动情了。
陆珩睁开眼,就见宁瑶瞪着一双眸子正直视着他。
他将另一只手覆到宁瑶的眼睫上,语气森然,“闭上眼,你这样让我觉得像在亲一只缺水的鱼。”
“毫无趣味。”
明明是他主动的,现在又来责怪她的不是。宁瑶觉得他这话挺好笑的,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一声嗤笑声落入耳中,陆珩不悦地将她整个人提起朝卧房走去,边走边勾唇哼笑一声,“待会儿你要是还笑的出来,爷的名讳倒着给你念着玩。”
半晌过后,卧房内传出一阵破.碎的声音。守夜的丫鬟红透了脸,将正厅里的烛火吹灭带上门退了出去。
***
前两日清秋上街,掌柜的送了一包石竹花种子。那几日宁瑶不用再去伺候陆珩就得了空,清秋便将那包花种子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