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放你走的,你心里念着你的表哥,只是他非你良人,我不忍看你去做妾。”
“窈窈,若是真有来世投胎,我盼你还能投到个好人家,一生顺遂,有父母娇宠,夫君疼爱,再不要如这般郁郁寡欢了。”
“窈窈……”
苏闻琢渐渐有些听不清了,但她知道她哭了。
梦里的俞景离她越来越远,她突然心里焦急,重重的喊他,想告诉他她一直在他身边。
“俞景……俞景!”
苏闻琢从床上惊醒,汗湿的小手牢牢抓着另一个人的大手。
她的脸上有泪,缓缓转头,看到了俞景的脸。
苏闻琢想起梦里的场景,眼里的泪溢出眼眶,声音染上了哭腔:
“俞景,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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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晚霞渐渐将天边染红,如火的云层卷起递进的色彩,连屋子里好像都笼上昏黄的光景。
俞景看着从床上惊醒的女孩,她原本瓷白娇嫩的脸被泪痕润湿,一双明眸紧紧的盯着他,好像害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苏闻琢是哭着叫他名字时醒来的,俞景听见了。
这些日子,他从未在苏闻琢的脸上看到过这样脆弱的神情。
夕阳笼罩的屋里,有那么一瞬间,俞景觉得她像一块易碎的琉璃,让他想要保持距离的心狠狠动摇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苏闻琢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挣开,只是在床边坐下,拎起她的袖子,蹭到她的脸上将泪擦了擦。
苏闻琢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不自觉的鼓起了嘴。
这人怎么这样啊,她都哭了,他不帮她擦眼泪就算了,还拉着她的袖子让她自己擦!
“为什么用我的袖子,你就不能帮我擦嘛……”苏闻琢嘀嘀咕咕。
俞景垂眸看了她一眼,挑着眉好像短暂的笑了一下:“我未更衣。”
苏闻琢这才明白过来,俞景刚从外面回来吧,是怕身上脏?
“好吧,看在夫君也很体贴的份上,我原谅你啦。”
她胡乱又在脸上擦了擦,收拾好梦里流露出来的情绪,然后才小声道:“我也要更衣了。”
俞景“嗯”了一声,起身出了里屋。
他没有问苏闻琢做了什么梦,为何哭了,只是将心里藏了秘密的盒子又压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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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被梦魇住哭着醒来后,苏闻琢发现俞景似乎开始晚睡了。
好像每次都要等到她先在床上躺下,这个时候俞景总是还在窗边的塌上看书,苏闻琢只能自己先睡了。
这日早起梳头时,泽兰一边帮她挽发一边笑着小声道:“三少奶奶,三少爷近些日子很关心您呢。”
苏闻琢自己总是觉得俞景还若即若离的,听了旁人这么说,一下便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青黛给她在首饰盒里挑着簪子,闻言便补充了一句:“您前些日子午睡时被梦魇着了,这些天三少爷晚上都是看着您睡安稳了才熄了灯就寝的。”
“是啊,昨天夜里我和青黛碰巧路过窗边,还看到三少爷坐在软榻上书也没看,就看着您呢!”
两个丫鬟突如其来的话让苏闻琢心里倏地有些欢欣雀跃起来。
俞景最近老是比她睡得晚,是怕她又被梦魇住么?
虽然他定是不打算告诉她这些的,但是苏闻琢觉得没关系,至少不是再把她推开了呀!
她的心情顿时更愉悦了几分,只是不免又想到了那日午后做的梦。
梦里的俞景提到了一个她已经快要忘记的人。
她的表哥,周成礼。
上一世与她青梅竹马,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人。
周成礼的母亲与她娘是有些亲戚关系,但血脉不近,比她娘早几年嫁到盛京,后来她娘嫁过来后,便带着人上门来攀亲带故了。
想到这么个人,苏闻琢在心里嗤笑一声,上一世她便看明白,她这个表哥一家,也就是爱慕虚荣罢了,看着永安侯府的门第高,想要巴结,对她并没有几分真心。
苏闻琢只记得,那时周成礼在她爹娘出事后不久便与一个高门大户的小姐定了亲,择了就近的吉日,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娶进了门,像是生怕被她赖上似的。
那家的小姐虽不如永安侯府的门第高,但想来总比她这么个坏了名声的孤女强。
自此后,她与这位表哥便再无交集了。
俞景说的没错,周成礼并非良人。
苏闻琢想着上一世的事情出神,直到泽兰进来叫她,在她耳边道:“三少奶奶,俞夫人又往这边来了。”
眉头一挑,苏闻琢一双琉璃似的眸子眯了眯:“又来了?”
这方氏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难不成这会又想来她这里坑什么东西了?
苏闻琢拢了拢鬓边的几缕发,搭着泽兰的手起身:“走吧,我们去瞧瞧,最好是能半路遇上,省的又要来我院子里闹。”
泽兰和青黛对视一眼,只觉得苏闻琢自从嫁人后,有时候身上的气势反倒是越发的凌厉强势了一些。
从方氏的秋棠院到俞景的这处小院子,可以走的也就那么两条路,苏闻琢心里捉摸了一下,选了一条碰运气。
还真就让她在半道上遇上了方氏。
方氏见了她,扬了扬双下巴,腰背都挺直了几分,好像颇想显出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苏闻琢面上笑了一下,朝她走过去。
“俞夫人,好巧啊,只是您这腰是怎么了?晚辈瞧着有些僵硬呢,可是晚上睡的不好?若有不适可要尽快让大夫看看,莫落下病根才好。”
苏闻琢边说,边用帕子掩了掩唇,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几分。
方氏听了她的话,刚刚挺起的腰背就是一僵,只觉得自己被她说的好像真有两分不自然了,不禁瞪了苏闻琢一眼:“见了母亲不请安,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苏闻琢眨了眨眼:“请安、问安通常是晚辈对长辈表达尊敬关怀之意,并不拘于形式,我刚刚也对俞夫人表达了关怀,俞夫人是没感觉到嘛?”
方氏被苏闻琢一句话堵回来,只觉得胸口都要岔气了。
自苏闻琢进门,在她这从来就没讨到过好。
她心想着,要不是这个月自己女儿有大事要议,俞老爷在之前陈夫子来府后又对她耳提面命这些日子少找点他们的麻烦,哪里轮到苏闻琢这样对她说话!
但想到前几日阿威给她探来的消息,方氏面上又有了几分笑容。
苏闻琢也不是无缝的蛋。
第18章 想培养夫妻感情
方氏今日来找苏闻琢本就是另有目的,她没再就着苏闻琢的话说下去,而是看了她一眼,小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扬声道:
“本夫人大人有大量,不想与你计较这些,五月二十四是盛京府少尹夫人的生辰,给我们府上已经下了帖子,你身为府中女眷,理当随我一同前往,衣裳我已经让人给你做好了,下午会送去你院里,届时你穿那身就行了。”
说完方氏也不等她回应,轻哼一声便扭头走了。
苏闻琢眉头轻轻一挑,看着方氏离开的背影,面上有些似笑而非的神色。
敢情今日这俞夫人特意来找她就是要说这么个事?未免有些劳师动众了吧。
按照方氏的性子,不该怎么轻视她怎么来么?
若是让她亲自来说的,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这件事还挺重要,方氏怕下人吩咐不到位,又或者,怕下人的话不够有分量,她不会听。
什么生辰宴,一定要她去?
苏闻琢不太记得上一世方氏有没有来跟她说过这个事,但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去什么生辰宴。
那时她嫁给俞景后便觉得无脸见人,昔日以为的姐妹全都成了看她笑话的人,她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这些聚会统统都没有参加过了。
苏闻琢身后的两个丫鬟刚刚听到了方氏的话,也是一头雾水。
青黛奇怪道:“少奶奶,夫人会这么好心,还给你做衣裳?”
苏闻琢掩唇一笑:“谁知道呢,我们先回院里等着就是了。”
三人又回了小院中,苏闻琢让人将阿太找了过来。
阿太如今被安排在了外院扫洒,苏闻琢没有给他安排太近的差事,她还需要阿太在府中打听消息,离主子太近的差事不适合他。
阿太跟在泽兰身后进了屋,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等着她问话。
苏闻琢在吃点心,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糕点,用丝帕擦了擦指尖,问道:“你可知夫人是不是在帮四小姐看人家?”
阿太点了点头:“夫人早几年在小姐还未及笄便开始琢磨这事了,不是最近才开始的。”
这在俞府中不是什么新鲜事,原因无他,俞美琴在府中耀武扬威的时候嘴中老是喜欢念叨着俞夫人已经在帮她相看,日后她定会攀上个高枝儿。
下人们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过他们是奴籍,卖身契都还在夫人手里攥着,即使是俞府这种小门户家里的下人,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以大家也就是在府中传些八卦而已,出去了也都心里有数。
苏闻琢听了,微微一笑,抿了口茶。
而后她又吩咐阿太:“你想办法与李管家下面的人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问到夫人与盛京府少尹家有哪些往来。”
“是,三少奶奶。”阿太应了一声,然后退出了屋子。
苏闻琢让青黛拿了本书来,坐到窗前的软榻上随意翻了翻,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盛京府少尹是从四品的官,虽说在这盛京城里只能算是个二流府邸,但比起小小俞府来说,已经是高门大户了。
按理说,方氏是搭不到少尹夫人这个关系的。
如今少尹夫人却给她递了生辰宴的帖子,这样看来,方氏在某些方面也是有点手段的。
苏闻琢回忆了一下,盛京府少尹姓冯,与永安侯府这样的大家世族交集甚少,她只记得冯府好像确实是有一个还未说亲的嫡子,应是弱冠之年了。
想来方氏瞄上的就是冯府这位公子。
冯家这位公子并非长子,好像叫冯毅,苏闻琢隐隐约约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在脑海里几经闪过,却还是想不起来。
她看向窗外,莺飞草长的春日蓬勃又盎然,深吸一口气,苏闻琢垂眸。
这个少尹夫人的生辰宴,怕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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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闻琢想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生辰宴,用了午饭后便准备晚上与俞景提一提。
不过现在她更好奇的倒是方氏会给她送件什么样的衣裳来?
正好这边想什么,那边便来什么。
苏闻琢刚冒出这么个问题,青黛便从外头进来了,对着她轻声道:“小姐,夫人身边的翠莲给您送衣裳来了。”
“让她进来吧。”苏闻琢靠在贵妃榻上,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
没多久翠莲便跟在青黛后面进来了,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放着一件衣裳。
藏蓝色,偏深,上头绣的也是有些老沉的纹样,一看便是一件上了些年纪的妇人才适合穿的衣裳。
苏闻琢只看一眼便明白了,方氏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从自己这里坑了两匹锦缎还不算,还要在这个什么生辰宴再落落自己的风头?
苏闻琢心里冷冷的笑了一下,方氏算盘打的还挺好。
翠莲是方氏身边贴身服侍了许多年的大丫鬟,平日里内宅的下人们向来也是以她马首是瞻的,是以颇有些目中无人的模样。
她瞥了苏闻琢一眼,随意福了福身子,开口道:“三少奶奶,这是夫人给你做的衣裳,特意叮嘱你少尹夫人生辰那日定要穿上,你可别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说完,她便把衣裳往桌上一放,转身准备走人了。
“慢着。”苏闻琢笑着叫住了她。
翠莲疑惑的回头,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事。
只见苏闻琢起身走到那件衣裳旁边,漫不经心的用手轻轻抚过藏蓝色的纹路,笑的越发灿烂了两分。
她言语轻柔,目光却锐利:“夫人难得给我做一件衣裳,我自然是要承她的情,既然如此,我无以为报,便替她好好管教管教她的丫鬟吧。”
翠莲皱起眉头,还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苏闻琢没看她,径直又坐回了贵妃榻上看书,嘴上只道:“青黛、泽兰,好好教教翠莲在主子面前该如何行礼。”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翻了一页书,声音不紧不慢:“身为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般没礼数,日后可是要丢俞夫人脸的。”
青黛和泽兰应了一声,麻利的一左一右扣住翠莲的两只手,压着她屈膝福身。
刚开始翠莲还不服的叫唤几声,苏闻琢充耳不闻。
很快,她微屈的双膝开始发软,渐渐要站不住了,也就没了力气挣扎叫喊。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苏闻琢抬眼看了翠莲一眼。
她的双腿都在打颤,脸上冒汗,面色发白,已经完全是青黛和泽兰在拖着了。
苏闻琢的目光重新回到书上,轻轻摆了摆手,淡声道:“好了,想来翠莲你也记住了,回到夫人跟前,可得行礼到位啊。”
听了她的话,青黛和泽兰放了手,翠莲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咬着牙狠狠瞪了苏闻琢一眼,费劲的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
青黛看着她的背影,上前低声问:“三少奶奶,若是她回去找夫人告状怎么办?”
苏闻琢轻笑:“那敢情好,我可就是怕她不说呢。”
方氏这人,只要你稍微忍让一分,她便会蹬鼻子上脸爬三分给你看。
苏闻琢可是一点也不想让方氏在她这里讨到便宜的。
一旁的泽兰将翠莲送过来的那件衣裳拿到苏闻琢面前,不满的皱了皱眉:“三少奶奶,这衣裳色沉,样式也老旧,不是你这般年纪穿的,夫人这是怕你在生辰宴上夺了四小姐的风头?”
“无妨,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总会有不同的气质,你且细细检查一番,若没问题,收好便是。”
苏闻琢想着,方氏给她这么件衣裳,无非就是想一石二鸟,既不让她抢了俞美琴的风头,在少尹夫人生辰宴这样人多的场合里也能落她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