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钰听了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的眼睛本就不好看,苏闻琢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分明就是在给她难堪!
她咬了咬牙,朝身后跟着的三个少女使了个眼色。
这三个都是潘氏这边有些亲戚关系的表小姐,是苏闻钰知道苏闻琢今日要回门,特意叫来看她笑话的。
只是现在笑话没看成,自己反而还落了下风,她哪里会甘心?
三人中一个瘦高的姑娘接着了苏闻钰的眼色,于是上前福了福身子,瞧着苏闻琢道:“窈姐姐,我是岚春,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听闻你嫁了这么一个人,我们开始都有些担心你呢,若是那庶子待你好,怎么没见陪你一起回门啊?”
苏闻琢瞥了她一眼,对这么一号人早就没了印象,但看见周围人兴致勃勃瞧着她的神情,便知道她是问到点子上了。
她也没有慌,面上的神色还是平静温柔,一副小女人的幸福模样:“俞景承蒙国子监的夫子们看重,说明年春闱定有他的一席之地,这不,今日又被陈夫子叫去了国子监。男儿科举入仕是大事,我怎好耽搁他。”
其是苏闻琢才不知道俞景去国子监做什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夫子叫他去的,但是她猜测八九不离十吧,糊弄一下永安侯府这些人还是可以的。
她的这番话有些让人意料之外。
俞景这样一个庶子,从来不会在这些世家小姐们的交际圈里出现,她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学识如何出众。
而张罗这门亲事的苏平和潘氏,虽然知道俞景在国子监有些名气,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能得陈夫子看重的人!
毕竟陈夫子的大名在当朝读书人中也算是如雷贯耳了。
不知怎么的,潘氏再一看苏闻琢,心里涌上了些不安,总觉得,这门亲事好像是说错了……
苏闻琢这话出来,一时间便没人再说话了。
她今日太光彩照人,姿态温柔又从容,一点也不见颓丧和之前的凄清哀怨,叫一众想看她笑话的人反而无从下手。
若是单单只看这样的苏闻琢,一定会以为她嫁了个多么体面的好人家,夫君又如何出色。
苏闻琢见她们没了话头,心里冷笑一声,也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是怎么被这些人的流言蜚语击垮的,如今看来实在不过尔尔。
她今日回门,本打算只走个过场,不过刚刚在府门口时,她又改了主意。
苏平这一房,拿了她爹的爵位,如今成了侯爷,想到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苏闻琢就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如今她脱离了侯府,该拿的该做的,她一样都不能少。
此时潘氏已经觉得场面似是有点僵住了,她如今身为侯夫人,一家主母,这时候自然是要拿出点派头来的,于是便吩咐下人们上茶点,几位表小姐见了纷纷落座。
苏闻琢也重新坐下,她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着上首的潘氏看过去,笑盈盈的问道:“婶婶,这次回门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的。”
彼时她的叔叔永安侯已经借处理公务之由先走了,屋子里剩的便是这几个姑娘和潘氏了。
潘氏听见苏闻琢有话要问,心里奇怪,嘴上还是道:“窈窈想问什么?”
苏闻琢眯着眼睛笑得更灿烂了几分:“也没什么,就是及笄前母亲与我说过,给我备了几间铺子做嫁妆的,我昨日清点了一下,嫁妆里似是没有呢?”
潘氏一听,心里突了一下。
苏闻琢的嫁妆前侯夫人是帮她准备过的,只是母亲准备嫁妆很少会一项一项跟女儿说,是以这次潘氏真真假假的凑了一凑,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没有给苏闻琢。
那都是好东西,她自然是要放到自己女儿那份嫁妆里。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这个嫂嫂会跟苏闻琢说铺子的事。
前侯夫人吴氏出身上扬的吴家,吴家早几代出过几任状元郎,只是后来无心朝堂之事后渐渐从商,成了上扬富甲一方的商人。
因此吴氏也很是有些经商天赋,她手上有好些利润颇丰的铺子,是准备留给苏闻琢的,提前给她的只是其中的三间小铺子而已。
另外的,如今自然都是在潘氏手上了。
潘氏自然不想交出这些,她装作惊讶道:“还有这回事?可之前整理你母亲遗物时,好像没有瞧见啊,这样吧,这几日我再找找,若是找着了我就赶紧给你送到俞府去。”
苏闻琢自然没指望就这么问一句潘氏就会交出来,她只是牵个引子出来而已,她这么一问,潘氏日后定会要处理那些铺子的地契。
当朝有法,商铺的主人若是变更,需要本人去当地官府走一趟,修改地契所属,苏闻琢手上这三间铺子,便是她母亲去修改过的,现在属于她了。
如今剩下的那几间她并不知道母亲有没有修改过,若没改,应该还是写的母亲的名字,若改了,那自然是她的名字,反正横竖,跟潘氏都没半分关系。
现在潘氏想收那些铺子的银钱,苏闻琢不知道时,她蒙混过去也可以,毕竟商铺的掌柜每三个月交一次银钱,没有特殊吩咐,都是交到永安侯府的。
但现在苏闻琢要追究了,潘氏便得想法子了。
苏闻琢不动声色的看着潘氏的脸,也没有逼得太紧,反而体贴道:“无妨,婶婶慢慢找,我相信婶婶自然不会贪我这个侄女的嫁妆的,只是叔叔刚承爵,外头都盯着,我也是怕外人编排些似是而非的话出来。”
她这番话,懂的人自然懂,比如潘氏。
无非就是告诉潘氏,如今的盛京城,要传个永安侯府的流言蜚语实在是太容易了,这永安侯的爵位,可是不好坐的。
苏闻琢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她也不想多留,又随便说了两句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潘氏送她出府,面上还有亲近的笑意,一路叮嘱她多多注意身子之类的家常话。
待苏闻琢一脚踏出了侯府的门,她盯着那纤弱的背影变了脸。
今日回门,她已然觉得,苏闻琢似乎不是之前那个凄冷的流着泪,目光无措,满面哀愁的小姑娘了。
苏闻琢知道潘氏在看她,她唇边挂着笑,直着身子,微微扬起下巴,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这个永安侯府啊,日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了。
待出了府门,苏闻琢朝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意外的看见了等在马车旁,低眉敛目,长身玉立的俞景。
苏闻琢不自觉停了一步。
他今日不是要在国子监么,怎么回来了?
是特意来接她的么?她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准。
就是这个时候,俞景朝她看了过来。
第11章 夫人挨这么近是想直接坐进我……
春日风光正好,俞景穿了一身月牙色的衣裳,在阳光下倒是少了几分阴郁感。
他眉目深邃,朝苏闻琢看的这一眼,好像带了些其他的意味。
苏闻琢想深究,但他眼里的神色转瞬即逝,下一刻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
她抿了抿唇,提裙走上前去,还是笑的娇甜。
“夫君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今日都要在国子监呢。”
俞景看着她妍丽的小脸,只勾了勾唇:“夫子的事交代完了,回府顺路。”
“这样啊。”苏闻琢眨了眨眼睛,又拉住他的袖子,“既然夫君来都来了,那便陪我坐马车吧。”
说完不由分说便将他拉上了车。
帘子放下,马车徐徐朝着俞府去了。
苏闻琢挨着俞景坐着,故意离他很近,俞景看了她一眼,索性将右臂搭在了椅背上,眼睛微眯着:“怎么,夫人挨这么近是想直接坐进我怀里?”
他说的太直白,苏闻琢虽然有这么个表示,但被点破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她红了耳尖,有些恼羞成怒了:“哼,不坐了!”
然后往旁边重重一挪,到了另一边去。
这是三日以来苏闻琢第一次这样使小性子,俞景心里有些惊讶,不由得又打量起她来。
少女气呼呼的一张脸看着窗外,侧颜很美,青丝被挽起来,更衬得脖颈白皙修长。
粉嫩莹润的唇微微翘着,看来确实是有些不高兴了。
俞景想着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了,但他确实是一直在用各种办法让苏闻琢远离他的,这才是他该做的。
垂眸,俞景没有说话,只是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又想握紧了。
一时间,马车里安静的很。
苏闻琢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任性了,毕竟现在才是她嫁给俞景的第三天而已,俞景也还没有完全敞开心扉,他还不是上一世那个死后给她单独立碑的俞景。
想到这里,苏闻琢便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破现在这个沉默的氛围。
只是还没等她找好话头,马车便停了。
俞景先下了车,苏闻琢在他后面出来,准备下车时,看到俞景伸出了手。
她倏地一下便笑了,不客气的将手放上去,由俞景扶着下了马车,然后顺势就挽上俞景的手臂,贴近他,仰起小脸道:“夫君,我刚刚的小性子是不是使的不对?你要是不对我伸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话了。”
俞景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伸了那一下手,但是看着苏闻琢缠上来,又恢复了之前言笑晏晏的神色,他心里隐秘的角落,不可否认,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臂弯里雪白的小手,又收回眼神,没有将那只手拿开。
苏闻琢有在偷偷观察他的神色,见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不禁将手挽的更紧了些。
两人一同进了府,待走到小院前,便看见俞美琴站在那大声发脾气。
再走近一些,能听见她的话。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子,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贱人,我现在就找李管家来发卖了!今天这门你们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给我撞!”
“我看谁敢撞!”
苏闻琢松开俞景几步上前,冷眼看着俞美琴。
小院的门紧锁,门前只有一个小厮,是苏闻琢离开前找来让他守在门口不许人进去的。
这个小厮应当是被俞美琴的人打了,脸肿了,人也蜷缩在地上。
苏闻琢皱眉,让泽兰去将人扶起来,而后走到俞美琴面前,一双漂亮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问:“谁要撞门?”
俞美琴没想到苏闻琢回个娘家,这么快又回来了,让她心里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原本在看着苏闻琢出府后,她便去了母亲方氏的院子里又说起了苏闻琢嫁妆的事。
俞美琴在俞府仗着有方氏的宠爱,向来是为所欲为的,她想着就算她去了俞景的院子,将苏闻琢屋子里的东西拿那么几样出来,他院里的下人也不敢说什么。
即便苏闻琢事后发现少了东西,没有证据,还能硬找到她头上来不成?
方氏是俞家的主母,管着整个后院,对这点事自然也有自己的法子兜过去,更何况苏闻琢如今一个孤女,嫁妆看起来又确实阔绰,她便也就默许了俞美琴的做法。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苏闻琢回一趟门,只用了半个多时辰。
俞美琴最是看不得苏闻琢这样高高在上的气势,总让她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于是挺直了腰杆:“我让撞的,怎么了!”
苏闻琢嗤笑一下:“四小姐,你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闺秀,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应该懂的吧?我与俞景不在院中,你强闯算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急啊非要破门而入?抢劫呢?这要是拿到官府去说,官府可是要捉人的。”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一点也没有给俞美琴留面子,这一番说的俞美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偏偏又说到了她心里的那点算盘,俞美琴心虚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时候不能落了话头在苏闻琢手上,于是不屑道:“也不看看你们这小破院子里能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苏闻琢你也别在我面前牙尖嘴利,身为俞家媳妇,出门反而将院子锁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母亲掌家的能力不满么?”
苏闻琢挑眉,慢步越过她走上前,将香囊里的钥匙拿出来给了青黛让她将院门打开,而后回身看了俞美琴一眼:“俞夫人确实需要好好管理后院了,毕竟昨日我才抓到几个以下犯上的下人不是。”
说完她又朝俞景招手:“夫君快来,我们回家了。”
俞景一直看着她跟俞美琴你一言我一语的,与之前一样,伶牙俐齿,气势迫人,是大家族里嫡女的风范,从不落人下风。
见苏闻琢朝他招手,他走了过去,路过俞美琴身边时,俞景停了停,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对着俞美琴道:
“四小姐,俞夫人若是真指望你攀个高枝,飞上枝头变凤凰,怕是要再请个教习嬷嬷了,不然恐怕是连大家世族的外室都当不了,那她岂不是要气死?”
俞景这话说得损,苏闻琢听了笑出了声。
待俞景走近,她又挽上俞景的手,与他一起往院里走,末了不忘留下一句:“四小姐,今日我们也乏了,恕不招待,有话你就去俞夫人那说吧。”
俞美琴就这样被两人说的哑口无言,心里简直要气疯了!
苏闻琢这张嘴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连平日里被她怎么说都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俞景,在成亲后也好像变了似的。
咬了咬牙,俞美琴恶狠狠看了一眼这个僻静的小院子,良久才挤出一句:“苏闻琢你别得意太早了!”
只要这两人在俞府一天,就总有能让她踩在脚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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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景和苏闻琢回了屋里,苏闻琢让人上了茶,并吩咐请大夫来给刚刚被打了的小厮看伤。
不管怎么样,那小厮应当还算忠心拦着的,不然也不会被俞美琴叫人打成那样。
没多久,青黛端了茶上来,苏闻琢倒了一杯递给俞景:“夫君尝尝,武夷山的大红袍。”
俞景接了茶,却没有喝,只问道:“你知道俞美琴要来院子里?”
“不知道,”苏闻琢摇头,“不过猜的八九不离十。”
“夫人倒是聪明。”俞景用杯盖轻轻撩着茶叶,淡淡看了苏闻琢一眼,但眸光锐利。
苏闻琢也不怕,笑了笑:“成亲第二日我泡了宫里御赐的茶请大家品尝,想来俞家上上下下都传开了我的嫁妆颇丰,既然如此,那我自然是要看着点的。你我都不在院里时,落锁不是很正常嘛,谁知道就有人非往这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