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星面色肉眼可见地僵了僵,静默片刻,却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视线幽幽落回始终并未出声的温萝身上,若有所指道:“阿芊,既然我们三人都助你出手摆平了攻势,不知你更喜欢哪种方式?”
温萝:“……”果然,修罗场什么的,看戏都是暂时的,引火烧身永远是她唯一的归宿。
说实在话,南门星竟如此自然地加入这场“宫斗”是她万万没能想到的。原本,她只当他会再次追着她不断询问“防备”“欺骗”一类的疑问,可如今看来,在独占欲受到严重威胁之时,其余种种立刻都在他心中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但这倒也并不那么令人匪夷所思,毕竟若是她在这场“爱情游戏”之中彻底胜利吃死了他,以南门星的性子,哪怕是她当着他的面在雷区蹦迪,他也依旧狠不下心动她一根毫毛。——最多,也不过是发泄般自虐一下,以惩罚他这颗不听话的心。
不过,她并不打算陪这三位突然生出“闲情逸致”的前任男主,继续玩这“选我选我”的过家家游戏,温萝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甚至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既然此时剑池已不再显出异状,想必此间主人已认可了我们的部分实力,不如趁热打铁继续向前行一段路。”
她话音刚落,墨修然便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茬,似乎先前从未参与“争宠”一般正色道:“师姐所言极是,既然此处危机已除,与其留在此地浪费精力,倒不如继续向内查探。”
这一次,不光是温萝,就连在场剩余两人面色也微微变了变。南门星怒极反笑:“墨修然,你倒是对‘见风使舵’这四字见解颇深呢。”
墨修然也是笑:“我不过是顺应真理罢了。”
眼见着这二人又有再度点燃战火的趋势,温萝颇有些头痛地按了按眉心,却感到执着及微剑的那只手被轻轻拉了下。若有所感地抬眸,正对上顾光霁淡漠俊逸的那张如皎月映水的容颜。
“走吧。”他眼睫低垂,分明是极为疏离清冷的长相,此刻却无端显出几分柔和,“我陪你。”
温萝:“……”这是犯规!
团子也不由得惊奇道:“主人,我发现顾光霁其实真的很会,完全不像他看起来的样子!俗话说得好,看一个人爱不爱你,就得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你看那边两位到现在都在口舌上一争高下,这边倒好,直接偷家了,这谁能顶得住?!”
顿了顿,它语气微微一变似是极为惊喜的样子:“主人,这阵其实还没完全破,你还有机会出手!虽说现在剑池万剑阵法基本上已经被打了个残血,但你可以补刀啊!快!”
补刀?
温萝若有所思地垂眸望向掌心的及微剑。
在这一瞬,似是为了印证团子所言非虚,原本静如死海般的剑池骤然再一次开始震颤,那些被三人先后击落的长剑骤然嗡鸣着自剑池之中盘旋席卷上天幕,在四人头顶无声地聚集凝成一片万剑交错纵横而成的剑云,遮蔽了漫天倾落的星芒。
就是现在。
温萝似有所感地抬手拔剑,足尖轻点,飞身而起,烟粉裙角在虚空之中如水波荡漾,猎猎翩跹。
她似是一只飞舞在夜空之下的银蝶,又似是罡风如雨之下最为倔强而坚定的雄鹰,这极柔又极刚的气质无声地糅合在一处,却又在她一人身上显得反常得相合。
挥剑的那一瞬间,以温萝为中心,登时掀起一阵剧烈的狂风。属于大乘期的浑厚剑意汇聚在剑尖,复又随着撕裂虚空的破空之声朝着剑云轰杀而出。
刹那间,绯色虹光大盛,汹涌澎湃、浩瀚无匹的剑罡登时如海浪狂潮般,朝着四周辐射荡漾开来。
万剑颤栗,山摇地动。
剑意似是在她挥剑的动作下无尽地挤压、凝聚,汇聚成一道道无形却锋利的刀刃,朝着遮天蔽月的剑云毫不畏惧地轰然斩去。
天地间似乎因这一剑而静了一瞬。
随即,便是后知后觉的,如奔雷般轰鸣的巨响,裹挟着一阵质朴却雄浑的能量,轰然在空间之中炸裂开来。
罡风四起,卷集着她轻盈的裙角向后飞掠,三千青丝如瀑般纠缠,是极致的美,也是极致的强横。
阵破。
第180章 掉马进行时(五十二)
星辰无声地逸散, 清润如无物的剑池与万把古朴长剑,也在这一刻随着大作的罡风悄无声息地湮没为尘,化作轻烟般散入虚空, 复又在空气之中扭动拼凑成一幕幕看不真切的画面,如风吹书页般疾速地翻动起来。
温萝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大盛的白芒之后, 再次睁眼时, 眼前景致便已尽数变换成截然不同的模样。
天边层云卷集,风舒云淡,若有似无的绯丽烟霞肆无忌惮地泼墨般于澄澈柔和的天幕之上挥洒,碰撞出一抹浅粉色的柔波层层叠叠向外氤氲荡漾开来, 高耸入云霄的六角尖塔静默地矗立在不远处,在一片翻涌的云雾间或透出的间隙之中, 倾落而下的灿金色日光映衬下, 琉璃瓦在某些角度反射着绚目的光晕。
有一人仗剑负手立于飞檐之上, 足下悬垂的镂空月灯闪烁着温润的莹光, 在清风浮动下浅浅地摇曳。
顾光霁几不可察地沉眉, 垂眸望向身侧被另两人不动声色地围得严严实实的俏丽女人,轻声提醒道:“此人剑道造诣颇深,当心。”
温萝微微眯了眯眼, 凝神细细辨认。
以她如今大乘期的修为, 竟无法辨认来者的实力甚至性别,只依稀自飞扬的袍角与平直的肩胛猜测应当是为男性剑修, 并非她进入秘境之初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典夏。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第二道关卡。只要能够击败此人, 便可向前更欺近典夏的传承。
果然, 下一刻,那人便缓缓转过身来。分明是极为遥远的距离, 可温萝却依旧下意识感到一道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无悲无喜,似是早已于无情流逝的岁月之中勘破红尘万千浮华。
回想起方才身侧三人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下风的出手,温萝抿唇迟疑了片刻,心下问道:“如果这一关,依旧不是我凭借自己的力量通过的话……会不会出什么茬子?”
团子看着光屏上滚动的实时评论,一时间无语凝噎,只得模棱两可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行的,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好了。”
实际上,仅看日益火爆的评论区便可以轻松得出结论。截至目前,主人对剧情的改写并没有遇上想象中的水土不服,反倒阴差阳错地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成功。
而这一片总部以能量池为代价强行干预融合世界而衍生出的剧情,则能够顺理成章地将这僵滞在“大女主爽文”和“修罗场买股文”分岔路口的局面彻底打破。
传承秘境试炼的最后一关,拥有着一切发展的归宿与答案。
原本,总部抱着以先前两道关卡努力为大女主剧情端水的想法,却没想到依旧无力阻拦在场几个男人无言的默契与明争暗斗。既然如此,倒不如顺其自然。
思及此,它略有几分期待地搓搓手,飞快地打开通讯录,点开全息操作员头像。“开始吧!”
就在这一瞬,原本平静的空气骤然如沸水般隐隐震颤翻滚起来。而那看不真切的身影,则凌空轻点足尖,腕间流转着无华却强横的剑风,骤然如星雨般欺近。
温萝猛然抬眸。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仅仅一个呼吸的时候,隐在光晕之下隐约可见的面容便乍然清晰起来。
银发,白衣,木剑。竟又是以一名天族人残存世间的灵识幻化而成的虚影。
可他掌心的剑却比起这世上任何实质的利刃更快。
一道耀眼的金光裹挟着撕裂虚空的威势倏然划破长空,随着“叮叮”几声狠狠嵌入四人身前数丈的地面之中,登时碎石飞溅,尘烟弥散。
温萝下意识回眸望向身后半步的南门星。
这一刻,那张精致得近乎阴柔的俊美容颜之上似是覆着一层淡淡的寒霜,长眉不自觉地轻轻皱着,一双狭长勾人的眸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察觉到她注视他的眸光,南门星短暂地转动瞳孔睨了过来,随即却飞快地一言不发地挪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一阵可怖的热意霎时随着冲天而起的明紫色火光在空气之中暴涨蔓延,如水波流动般瞬息之间便顺着他五指轻扣的金索蜿蜒而下。
随着他左手惨白指尖在燃满了紫晔鬼火的金索上轻柔的拨动,五道与他动作截然不同的骇然罡风包裹着炽热的烈火骤然席卷而出,破空之声阵阵绵延成片,几乎将空气炙烤切割得荡漾起一阵如石子没入湖面一般激起的涟漪扭曲。天幕之上原本静谧流淌的云层在这两道狠狠相接的罡风剑意之下剧烈地震颤起来,似是被无数道无形的罡风撕裂绞碎,向周遭不甘不愿地逸散开来。
一股强横的气浪登时以两人相撞的灵力为圆心向周遭扩散弥漫开来,六角尖塔飞檐之下悬垂的镂空月灯疯也似的摇曳,云层疾速如潮奔涌,被漫天明紫色的火焰映上几分瑰靡的光影。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冲天剑吟,浩瀚无匹的雪白剑芒自长恨剑身之上猛然震荡开来,剑光撕裂空气,比苍梧冷雪还要更凛冽几分的霜雪自顾光霁流云般的衣摆之下翻涌而出,与当空燃烧的明媚火光纠缠着向御空仗剑而来的银白身影狠狠斩去。
轰——
比起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猛烈气浪陡然四散开来,奔雷般的轰鸣巨响在一片震颤崩裂的天地之中一声声炸裂,空气呜咽着漾开一层层水波般的涟漪,向六角尖塔狠狠扫去。
那座直入天际的高达数百丈的高塔一角,在这一瞬间,被空气之中逸散开来的猛烈罡风轰然击碎,琉璃瓦在空气中闪跃着耀目的光泽化作晶亮的齑粉簌簌而下,屋脊顺着塔壁翻滚坠落,重重砸落地面,复又掀起一阵剧烈的气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温萝几乎来不及反应。
对手身为天族人,哪怕仅有一丝灵识降世,也依旧拥有着早已突破大乘期羽化飞升之人的实力。若当真交由她一人应对,胜算是显而易见的渺茫。
总部真的不是在搞她吗?!
这一刻,她甚至心下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庆幸。若非此刻她身边这三颗苍耳一般勾连在身、甩也甩不掉的“定时炸/弹”,她这次获得剑意传承的顺遂程度还当真要打个问号。
不过,尽管团子已向她表明“躺赢无罪”,可不管怎么说,她多少也应当出一份力,以免当真被当作“消极怠工”或是“靠男人”。
思及此,温萝微微眯了眯眼,手中及微剑登时剑芒大盛。
正欲飞身而起,脚下地面却骤然亮起一道道古朴神秘的阵法纹路,几乎是同时,体内原本便毫无滞涩地流动的灵力更是如奔流般汹涌澎湃而起,顺着经脉自气海争先恐后地灌入掌心灵剑。
温萝若有所感地抬眸,正对上墨修然垂眸凝视她的那双醉人的桃花眼。
他并未解释指尖的动作,也并未当真阻拦她意欲提剑上前的意图,只极轻却极为郑重地开口。
“当心。”
话音刚落,便见一阵大盛的灿金色虹光,一道纤细清丽的身影依稀在浓郁的光芒之中渐次显现出来,墨发狂舞,紫衣翩跹,一手执剑背负身后,圆润流畅的脸廓上,一双杏眸在光晕掩映下流光溢彩。
“让它保护你。”略有些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墨修然道,“先前……抱歉。”
温萝微微侧过脸,望着身侧少女傀儡飞扬的如墨色锦缎般垂顺的青丝。虽说在察觉墨修然“金屋藏娇”真正秘密的那一瞬间,她曾有过短暂的惊异,然而在那一阵讶然之后,更多的却是随之而来的笃定与了然。
更何况,他那时的怒意与抗拒,实际上恰恰来自于对她那抹任岁月如何冲刷也无法褪去的偏爱。
她也曾有过一瞬间的抱怨,毕竟面前的男人是在她漫长的维序者生涯之中,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给她吃BE的攻略对象。但那零星的不虞情绪,却极快地在他看似不悦的动作之下恰到好处深掩的深情而尽数湮没。
想到这里,温萝略有几分释然地勾了勾唇:“你不必道歉。”
在攻略任务已成过往云烟的这一刻,他轻声的歉意似是将天地彻底点亮的光晕,将那最后一丝阴霾也无可挽回地驱逐湮没。
墨修然望着身前女人姣好面容之上一闪即逝的释然洒脱般的神色,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
她从未变过,似是这世上最为绚目迷人的光彩,可同日月争辉。然而他与她面对面轻声的倾吐,却并非为了换取她的原谅与包容。
能够真正释然此事之人,只有他自己。而每每回忆起曾经他们之间的擦肩而过和阴差阳错,他心口都似是蕴着一团隐约燃烧的烈火,在血液之中来回滚动流淌,火辣辣的刺痛一直灌入心脏。
他原谅不了自己。他曾那样对待他最爱的人。
或许,此刻眼睁睁望着她与其他男人交谈甚欢,甚至那言语之中字里行间几乎掩藏不住的熟稔,隐约比起他们当年的亲昵有过之而无不及,妒意与醋意交织而死死包裹着神志的愠怒与失落之余,他却又心甘情愿地将这无时无刻不在碾磨神经的痛楚当作一场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