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小夜微冷
时间:2021-06-29 09:56:11

  “她也是做娘的,怎么能这么狠……”
  我气得锤了下车壁,深呼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不对,瞧你这番说辞,曹兰青似乎只是买通小梁子下药,她并不知道药性,而这个小梁子居然敢窥伺陛下和胡马说话,这就不是普通洒扫太监做出来的事!”
  “夫人一语中的!”
  大福子点点头,沉声道:“事关睦儿,宫里由胡马公公查,小人亲自去了趟兖州,查小梁子的身家背景。此人名唤梁元,年二十八,十七年前入宫,一开始在太医院的御药局当差,手脚干净,老实本分,一手足底按摩功夫了得,五年前由胡马公公提拔,进了勤政殿,平日里没和哪位宫嫔接近,家里人在他入宫那年因时疫死光了,他是今年才有的赌瘾,那几包药都是他自己配的,而给乳娘下毒后,此人立马暴毙,只留下指向曹妃的证据,这事似乎已经有了定案,可就是透着股……”
  “邪性!”
  我揉着发闷的心口,接了这个话茬。
  “没错儿。”
  大福子冷笑了声:“陛下也是这么想的,让我们接着追查下去,可查来查去,一无所获,前儿晚上陛下似乎也有了定论,褫夺了曹妃位份,似乎把事了结到这儿了。”
  “没那么容易,陛下答应过我,会继续查。”
  我打断大福子的话:“若真有人刻意做圈套设计曹氏和我儿子,那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到底是谁?皇后?贵妃?”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
  只听外头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我忙推开车窗往外看,瞧见从长安的方向行来三十来个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羽林卫,卫军中间护着辆华贵马车。
  不多时,马车行近停下,胡马公公先弯腰下来,督促一个瘦小的太监趴地上,紧接着,李昭从车里出来,他穿了燕居常服,身上披着玄色绣金龙大氅,踩着小太监下车,疾步朝我们这辆马车走来。
  大福子瞧见后,脸色微变,立马拉云雀下去,二人皆跪在雪中接驾。
  李昭淡淡地扫了眼大福子,并未说什么,由太监伺候着上了马车。
  他上来后,吩咐赶紧启程,随后将大氅脱掉,挪到我跟前,定定地看着我,眸中似有无奈和些许气恼:“妍妍啊,朕不是说了,让你在家里等着,你怎么……”
  “我等不了啊。”
  一看见他,也不知怎么了,我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瞅了眼趴在锦被上的儿子,哽咽道:“你让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受苦。”
  我把汤婆子递给李昭,问他:“还说我呢,你怎么来了?你、你可是皇帝,能轻易出长安么?”
  李昭笑了笑,大手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朕怎能放心你们母子孤身在外,再说了,他又不是茅坑里捡的孩子,是咱俩的儿子啊。”
  说到这儿,李昭用大氅将我裹住,把我搂在怀里,柔声道:“杜老先生从前就是太医院院判,不仅精通千金小儿科,用毒也是天下无双,儿子背后那疹子朕瞧着怪,让老先生看看吧,朕也能放心些。这会儿离文姜驿还远,你靠着朕睡一会儿,到了后朕叫你。”
 
 
第107章 文姜驿   带着皇帝去私奔
  我抱住李昭的胳膊, 头枕在他的肩头,蜷缩在他的大氅里,贪得了片刻放松, 儿子此时似乎嫌热, 把他头上的小老虎暖帽扯下,咿咿呀呀地咬小木马, 弄得马身上全都是口水。
  大福子那句活不到周岁一遍遍在我脑中回旋。若是梁元未暴毙,继续给乳娘下药, 儿子岂不是……不, 不会, 我儿发现得早, 肯定没事的。
  “在想什么?”
  李昭忽然轻声问。
  “梁元。”
  我无力地嘟囔了句。
  李昭叹了口气,搓着我的腿, 他什么话都未说,良久,才幽幽道:“妍妍, 朕同你说实话,一开始朕还怀疑过你。”
  “嗯?”
  我立马坐直了, 怒瞪他。
  他摇头一笑, 将我揽住, 让我躺下, 头枕在他腿上。
  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 柔声道:“朕觉着你想要回孩子, 就串通胡马做了个局, 让朕觉得宫中人心歹毒,看护不了小木头。是啊,怎么可能你觉得小木头不对劲儿, 他真就出问题了,说不通嘛。可后来,朕亲自抚养儿子,朕单能从他的哭声就能判断出,他是饿了、拉了、还是故意假哭,朕甚至在同文清他们议事的时候,忽然觉得睦儿醒了,打发胡马回后殿瞧,小木头果然醒了。很玄乎,但真实存在,这大概就是血肉相连吧。”
  “哼。”
  我用力掐了下他的腿。
  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乱动。
  “再后来,梁元事发,朕忽然怀疑自己了,去年朕因为魏王打到江州烦心,恰巧那日梁元进殿清扫,不当心打翻了案桌上的金炉,香灰弄脏了军事秘奏,朕大怒,把火气撒到这个太监身上,赏了他五十个嘴巴子,朕就想,梁元会不会因为记恨朕,所以故意伤害朕的爱子?”
  “说不定呢。”
  我笑着咕哝了句,打了个哈切,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小龙涎香气,昏昏欲睡:“素日里你让我别多心,自己怎么又开始瞎想了,没事,咱儿子福大命大……”
  到后面,我实在困得不行,竟然给睡着了。
  梦里乱七八糟的,梦见个我去了勤政殿,看到个白面红唇的男人,一边吃着鸳鸯酥,一边往奶娘的饭菜里下药……下完药,他回头,冲我阴森森一笑。
  我生生被吓醒,身子猛地哆嗦了下。
  睁眼一看,已经入夜了,马车仍摇摇晃晃地前行,发出咯吱碾压雪的声音,内里很是昏暗,车壁固定的宫灯已经掌上了,车口摆着装了发香煤的暖炉。
  李昭这会儿窝在软靠上,闭眼假寐,怀里抱着儿子,儿子趴在他父皇身上睡着了,长睫毛上挂着小小的残泪珠子。
  “醒了?”
  李昭轻声问。
  “我睡了多久?”
  我挣扎着起来,脖子发僵,浑身都酸痛。
  “得有两个时辰了。”
  李昭一笑:“马上就到文姜驿了,起来吃点燕窝糕。”
  “不想吃。”
  我伸了个懒腰,接着靠在他身上,噗嗤一笑。
  “笑什么?”
  李昭柔声问。
  “我忽然在想……”
  我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我这算不算学朱九龄,耍狐媚手段把皇帝拐走,雪夜私奔?”
  “哈。”
  李昭忍俊不禁,扭头,吻了下我的额头:“那朕就被你拐带跑了,从此不回长安了。”
  正在我们说话间,马车慢悠悠地停了。
  马蹄声得得由远及近传来,外头火光一闪,大福子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启禀陛下,咱们已经到文姜驿了,小人先行派去的人已经将驿站客店清理干净,总指挥使那边也派人加急送来信,他们已经接到了杜老,老先生年纪大了,不敢将车赶的太急,小人算了下,约莫半个时辰能到。”
  “知道了。”
  李昭应了声。
  他怕把孩子惊醒,慢慢地起身,让我从箱笼里拿出小被子和帽子。
  我俩轻手轻脚地给儿子穿戴好、裹好,这才相继下了马车。
  极目望去,文姜驿近在眼前,此处荒凉安静,拢共不过三十余户人家,客店简陋至极,是个矮墙围起的小院,院外有个牲口棚,离得老远就闻见股臭味。
  此时雪已停,天空星子遍布,我们一行几十人,雪地里乱糟糟全是马蹄印儿,远处密林里黑漆漆一片,隐隐传来野狼嚎声。
  朝前瞧去,胡马急匆匆从院子里跑出来,催促侍卫赶紧扫开条道,将我和李昭迎了进去。
  屋子很小,显然已经被打扫并重新归置过了,炕上铺着好几床厚软的鹅绒锦被,破旧的方桌上铺了块蜀锦,上面摆了点心、果子,瓷瓶里还插了几束百合花。
  胡马将冒着热气的铜盆端进来,从水里拧了个手巾,恭恭敬敬地递给李昭,笑道:“陛下和夫人一路劳累了,快擦一把去去乏。”
  李昭擦了脸和脖子,顺手接过太监递来的香茶,喝了口,随后给我递到嘴边。
  我喝了好几口,身子顿时暖了很多。
  紧接着,胡马捧上盘枣泥糕,笑道:“饭菜马上就做好了,陛下要不先用些点心垫垫?”
  “不用了。”
  李昭淡淡道:“朕没那个胃口。”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大福子敲了下门,沉声道:“陛下,总指挥使沈大人已经回来了。”
  这么快?!
  我和李昭对视一眼,困意登时消散。
  我正要出去,谁承想李昭拽住了我的袖子,脸微红,指头抹了下我的脸,低声道:“朕出去倒个茶,你先把杜老迎进来。”
  我抿唇一笑,下巴朝外努了努:“快去吧。”
  李昭走后,我抱着儿子站在门口。
  没多久,就瞧见从官道尽头过来一行马队和两驾车,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的煞气,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好似是那羽林卫总指挥使沈无汪,他下马后,同早都等着的大福子简短交流了几句,手指向身后的马车。
  不多时,我看见从马车上率先下来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我的贴身护卫阿良,他从车后头取来只脚凳,将胳膊伸进车里,不耐烦地催促:“老爷,咱们到了,请您下马车罢。”
  只听从车里传来个嘹亮的老者声音:“催,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么?”
  阿良翻了个白眼,看见了我,面上一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给我抱拳见礼,踮起脚尖瞧了眼睦儿,嘿然笑道:“夫人,小人回来啦。”
  “嗯。”
  我微笑着点头,拍了下他的胳膊:“好像长高了,人也壮了,还黑了些,这两个多月辛苦你了。”
  阿良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可仍“恨恨”朝后看了眼,对我大吐苦水:“夫人您都不知道,这位老爷子忒难缠了,好么,答应了立马动身来长安,忽然今儿说他腿不好,明儿头疼,后儿又说先帝斥责过他,不让他回长安,反正就是找借口不走。小人怕耽误事,只能死皮赖脸同他磨,好么,他天天骂小人,今儿给他修屋子,明儿给他家药铺去办货,后儿居然给小人说亲,最后还是陈老爷出面,好说歹说,才把这尊佛说动启程。今儿晚上指挥使大人亲自过来接,他倒好,又开始摆架子、拉臭脸,骂了一路人。”
  我摇头一笑。
  杜老和羽林卫的恩怨,那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当初左良傅办案,把杜老下了狱,难免用刑打了顿,老爷子可是把羽林卫恨到了骨子里。
  谁知风水轮流转,没两年,左良傅心爱的姑娘盈袖中毒病危,求到了杜老那儿。
  好家伙,杜老摆足了架子,往自家院里拉了口棺材,躺了进去,强迫儿子徒弟们烧纸钱哭坟,宁愿“死”都不给袖儿治。
  把左良傅逼的没办法,那么强硬的男人,脱了衣裳,背了荆条,上门请罪,最后赤身把老头背着招摇过市,给足了老头面子。
  盈袖的性命,是杜家大爷救的,也就是杜老的长子;
  而当初我的身子,也是杜老亲手帮着调理好的,而今我儿子也要杜老瞧,论起来,杜老可谓是我高妍华的大恩人了。
  想到此,我忙浮起抹笑,抱着儿子走出去,亲自去迎。
  踮起脚尖往前看,瞧见从马车里下来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六十余岁,穿着灰袍灰鞋,板着脸,冲车跟前立着的羽林卫总指挥使发脾气:“催命似的,老夫骨头都快叫你们弄散了,怎么,羽林卫就厉害了?摆什么臭脸,老夫当年声名鹊起的时候,沈无汪,你还没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呢。都说了老夫腿脚不好,赶不了这样的大雪夜路,跟个催命鬼似的强拉老夫上路……”
  沈无汪抱拳冷声道:“得罪了。”
  紧接着就转过身,同大福子小声说话。
  见没人理他,杜老先生脾气更大了,咒骂不绝于耳。
  我摇头笑笑,高声喊:“杜老,妾身早都准备好了热茶,您快进来喝两口暖暖。”
  听见我叫他,杜老先生朝沈无汪和大福子重重甩了下袖子,朝小院这边走来。
  借着屋檐下昏暗宫灯,杜老微微眯眼,看清了我,立马喜笑颜开。
  我赶忙抱着儿子跪下,给杜老磕头:“妾身给老爷子见礼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快起来丫头。”
  杜老疾走几步上前,扶起我,带着我进了屋子,他上下打量我,点头微笑:“两年多不见,你气色越发好了,在洛阳时听陈砚松说了一嘴,你同梅濂和离了?另找了个良人?”
  他垂眸,扫了眼我怀里的儿子:“这是你的孩子?”
  “嗯。”
  我笑着点头,忙让云雀去沏茶来。
  “好,和离的好!”
  杜老疼惜地看着我,笑道:“老夫早都看出来了,梅濂那小子朝三暮四绝非良人。”
  他斜眼朝院外守着的大福子等人瞅了眼,嘿然一笑:“连羽林卫都能请的动,丫头,你新找的夫君是个位高权重的贵人吧,起码侯爵以上,亦或是个将军?还是……那个姓沈的?”
  “都不是。”
  我尴尬一笑,忙道:“他去马车里取东西了,您待会儿就能见着,您看看,这是妾身生的儿子。”
  说到这儿,我忙轻摇儿子的脸,他睡得正香,骤然被逗醒,生气了,哭了起来。
  “来,让老夫瞅瞅。”
  杜老头稍往后撤了下,眯住眼仔细瞧睦儿,撅着嘴逗孩子。
  还别说,孩子看见他还真不哭了,小嘴儿张开打了个哈切,泪眼盈盈地看着杜老。
  “这小子长得比丫头还俊,好,真不错。”
  杜老摩挲了下孩子的头,对我笑道:“说句僭越的话,瞧着竟有几分像东宫,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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