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养宦手册——水上银灯
时间:2021-07-02 09:50:14

  藏起他的残忍无情,掩饰他的野心勃勃,伪装成一个逆来顺受的太监。
  陆危是殿下的情郎,只是为了殿下而存在的陆危。
  欢好之时的陆危,同她冬来赏雪,夏赏花的陆危。
  从前,他是一条纯粹的狗。
  后来,被放逐野外,他成了一头狼。
  谢湖的头发被她拽断了几根,抵死缠绵,江央公主别过头去并不看他。
  “鲜血的温度,太滚烫了。”
  谢湖将她的脸轻轻地推了回来,朝她讨好地笑了笑,埋首在她的颈窝:“殿下,他们的血太热了,都烫到我了。”
  躺在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床榻之上,一直以来,都是他亲自料理她的起居。
  从她十五岁的时候,他就这样仰望着她,爱慕着她,追寻着她。
  嫁衣的颜色在落日余晖下,至美若灼灼烈焰,他本是厌恶火焰的,也讨厌这红色。
  如果他死了呢?
  你会不会很高兴,公主。
  陆危看上去,似乎很难过愧疚,还有些……落魄之相。
  江央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伸出手掌贴在他的脸上,她当然有恃无恐,她不会死在这里,这全部是因为陆危。
  江央还是离开了,是秦家人送她离开的,江央公主深知,她敢于光明正大的离开,无非是因她敢赌陆危的偏爱,而有恃无恐。
  那是在这个世间,唯一一个她能够在这般境地下,确定可以让自己付出所有赌注,包括自己一定会赢的人。
  “殿下,只要跟我回去,我都听您的。”
  “公主殿下,别相信这厮的鬼话,花言巧语,一个太监的话,不足为信。”
  他早已是谢湖了,唯有他们还在欺骗自己,隐瞒彼此。
  这是不可否定的事实。
  “我想,公主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历吧?”
  江央并不意外陆危会知晓这些,她强硬地说:“是,你想要功成名就,他们当然也想。”
  “这么多的人,为了公主殿下,愿意背叛我,我不知道该说是欣慰,还是痛心。”谢湖轻瞟他一眼,眉眼轻弯,似笑非笑道。
  “不过,殿下您知道的吧,他们不是为了殿下您,而是为了吞并我。”
  江央偏过头去,她当然明白。
  他幽长地叹息一声后,还是伸出了手,轻柔地说:“卑臣希望到此为止,殿下,我们回去罢。”
  江央公主知道,此时他一定很疼的。
  但他始终不明白,他越是如此执着强求,就离她心中曾经的陆危越遥远。
  “你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江央公主咬了咬牙道,她迅速推开了他,谢湖手掌上的伤口蓦然一痛,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指。
  然而,只是稍纵即逝的接触。
  一如过去柔软纤长的指尖,却一点温暖都未曾存留。
  就像他那不可触及的妄念。
  “谢湖,放开我。”
  她脱手而去,谢湖捂着伤口,遥遥的看着她。
  忍受着痛楚,黯然地想,殿下终究还是不要他了。
  “公子,追吗?”侍从问谢湖。
  他们是可以追上的,毕竟江央公主只是个女子,体力总是不如他们的,马背颠簸,长路崎岖。
  “不,”谢湖目光隐忍地吐出一个字,良久后,才怅然若失地说:“追不回来的。”
  谢湖深知,殿下此去,定是下定了决心的。
  他转过头来,略微眯了眯眼,风吹动着凌乱的发:“有什么是在未来等着我的呢,我也不懂啊。”
  不久之后,迎回了江央公主的皇帝宜章,与谢淮真开始谈判,并且为了江央公主离开旧都之事,与阿姐亲自来到旧都赴宴。
  浥露未干,楚天清澄,谢淮真入主旧都后,索性去了蕴章殿。
  这地方赫枢登基后,曾经住过六七年,后来秦后死了,他就常年久居琉璃泉殿,最终也没死在这里。
  这次设宴款待小皇帝,谢淮真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回去。
  宜章没想到再见谢湖,居然会是这种境况下。
  “这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陆危,你会站在这里,成为我的敌人。”
  谢湖成为了叛军的主君,曾经匍匐在他们脚下的奴婢,一朝翻身入龙门,傲然立于他的面前。
  拥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格。
  “我想要公主。”他很坦诚,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没有任何的威逼利诱。
  “你居然敢只身进来?”
  宜章淡淡的笑了。
  他摸了摸鼻梁,笑叹了口气,倨傲地说:“你连男人都不是,在这里,皇姐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做她的驸马都有,哪怕是不计其数的面首。”
  宜章太清楚如何揭开他的伤口了。
  他是谢湖,宜章可以这么唤他,可以承认他是叛军的首领。
  “你呢?陆危,在天下人面前,你可以是谢湖,但在皇姐面前,你永永远远只是陆危,那个太监,你明白吗?”
  这是改变不了的。
  “想必,这也是你不愿意的。”
  “我愿意。”
  宜章气息沉重了几分。
  “相比起卑臣,陛下应该更不愿意看见,掌权的人是其他人吧,譬如您的母族兄弟,与谢氏害死了先帝和先后的人。”谢湖果然很一针见血,
  宜章姿态高傲地靠在椅背上,昂然道:“朕没有兄弟,你威胁朕?”
  “不是,只是和陛下平心而论。”谢湖知道,自己真的可以,稍微威胁一下宜章。
  但他不愿。
  人走上了高位之后,大多会多长出一点良知来,谢湖亦是如此,他不过是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陆危
  “这个小皇帝太胆大包天了。”
  “是啊。”陆危与谢淮真同行入殿之时,突然定住了脚步,走到了谢淮真的对面。
  “义父,我想有一件事请您答应。”
  “你想要什么?”谢淮真如果这还看不出来,他就不可能活到今日了。
  “我想要您的权力,”谢湖一边微笑着说,一边步步朝他走近,不徐不疾,胜券在握:“义父,对不住了。”
  “谢湖!”谢淮真瞪大了眼睛。
  陆危手中的长剑一侧,寒光熠熠,他就像天空上盘旋的雄鹰,目光尖锐锋利,身手矫健。
  “你敢……杀我?”
  “对了,义父,我本名陆危,字陆危,”陆危最后握紧了刀柄,将刀锋推进了谢淮真的腹中:“是江央公主的殿前内宦。”
  谢淮真骤然瞠目欲裂,
  陆危想起那些纵然被乱刀砍死,也不曾开口泄露他身份的太监,眼睛微红,咬牙道:“我的骨头可硬了。”
  “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拜我所赐。”
  “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陆危语声缓缓,双目沉沉。
  说出了极为冠冕堂皇的一句。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有些怔忪。
  而谢淮真,也没有再挣扎,只是抬起如鹰爪般的铁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双肩,满口溢出了血,却仍然中气十足:
  “哈哈哈哈,谢湖和谢淮真,又有什么区别,呃,今宵死了我谢淮真,还有你谢湖,此前你是谁不重要。
  如今你只能是谢湖,只能继承我的一切,只要你还活着,他赫枢儿子的江山……注定不得安心。”
  是谢淮真,又或者改名谢湖的陆危,有什么区别。
  谢湖、陆危,都只能是谢淮真的义子,谢氏子弟,叛军的统领,娶了江央公主的大公子。
  陆危早已走上了不归路,从他成为谢湖,从他要以谢氏之名,求娶江央公主,重新出现在赫枢与宜章面前的时候。
  他就注定,是继承谢淮真意志的人。
  没有回头路可言。
  狂风呼啸而过,在殿内等待的江央公主,咬紧了牙关,抬起双臂握住了门扇,霍然奋力打开了巨大的殿门。
  闻声谢湖回过头,看见了缓缓打开的朱漆殿门中,显现出气息不定的江央公主,与她惊惧的双目相视,热泪自她白皙柔软的脸颊,滚滚而下。
  江央公主气息不定,花瓣般柔软美丽的唇瓣,微微向下抿起。
  他们一个在门里,一个在廊下。
  一个背后是深重宫殿,一个抬目俱是万里河山。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左手拿起了象征着权势的金剑,轻吻右手指背上,鲜血斑斑的白玉飞鸟约指。
  您说的是啊,义父。
  我也不过是……野心的化身,难逃贪婪的欲望枷锁。
  谢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然要成为下一个谢淮真。
  他不是谢淮真,但“谢湖”其人,是谢淮真一刀一刀雕凿出来的,他只好继续做谢湖。
  他别无选择,也不想再选择。
  这条路,舍他其谁。
  “为什么会这么做?”宜章那时候问他,带着一点疑惑。
  谢淮真对他的知遇之恩,应当抵过一切了吧。
  陆危:“如果,可以只有我与公主殿下,这里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阿姐,阿姐……”
  “陛下。”
  “都准备好了吗?”
  “是,都已经准备妥当,陛下请放心。”
  宜章的鼻翼微微翕动,贪恋地看着阿姐的睡颜,眼中似有水光泛出,望着江央公主满是不舍。
  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接过了宫人递来了一件墨色斗篷,亲自给皇姐披了上去,“阿姐,”
  原来,这是注定的。
  这寂寥漫长的人生里,始终唯独只有他一个人。
  谁都没看见,有一只削薄竹骨白尾纸鸢,招摇而起。
  乘着呼啸而过的大风,飘飘摇摇的,架着皇城中最灼热的烈火赤焰,掠过最冷的霜序秋水,扶摇直至青云之上,再也不被宫闱束缚,飞向了湛湛碧空。
  再难见,再难叹。
  重山之外,纸鸢飘摇,大风起兮,怜我世人,悲欢喜忧,苦难深愁。
  这是注定不平凡的一日,又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这一天的亡魂叠加,这一日依旧朝夕起落,这一天的王权更迭,这一日的花开花落。
  这一日,平凡到湮灭在岁月长河中,又会为人长长久久的铭记。
  血泪纵横的人生罢了,谁又能有奈何。
 
 
第58章 南庭   国主
  他们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禁苑之中,唯有江央公主。
  “咱们出去走一走。”
  秦裳穿着一身鹅黄裙衫, 身姿娜袅,眉目清雅,透出浓浓的书卷气,站在绿柳依依下,让人叹得果真一副好画。
  她笑容娇俏道:“国主和公主真好呢,令人艳羡。”
  “夫妻之道罢了,两个人一路走来,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磨难呢, 只是不为外人道。”
  谢湖曾为江央公主左右使人, 位卑贱,
  “为殿下死是你的荣幸。”
  秦裳生的和她母妃有点像。
  她摸了摸脸颊说:“祖母也时常这样说。”
  “大抵是侄女比较像姑姑吧。”江央公主很喜欢秦裳。
  谢湖也就任由秦裳, 陪江央公主留在禁苑。
  这是好事。
  这一切的死亡,都太触目惊心
  谢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至少, 在短时间内。
  “镇抚兼施以抚为主, 手段至少看上去怀柔的。”江央公主说,侍女跟在她的身边,
  “他们不会希望有更多的动荡,只要我们表露出, 可以斡旋商榷的余地,他们自然而然会安静下来,寻找出路和机遇, 至于之后,如何打散他们,就要看下面这些人的脑袋, 怎么用了。”
  和群情激奋的人,不能硬碰硬,否则,即使他们很清楚,这是在以卵击石,也会不惜碰得头破血流。
  江央公主的言谈之间,始终赋有一股理性冷漠的柔软:“得不到重用的,让他们看到机会,这些人自然会往上爬的。”
  “傲骨清高?”江央公主将奏折合上,笑盈盈道:“你以为,这世间能出几个卧龙凤雏,值得人去三顾茅庐,大凡只是庸才而已。
  这些人嘛,清高自任他去清高,这样的人即使入了朝,也不会低下头去看蝼蚁般的百姓。”
  “俗气才好啊,朝堂就是和俗世息息相关,不然以为是清来做隐士的吗?”
  国主不需要想对策,他们要做的是选择。
  江央公主从她的父皇赫枢的身上,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但前提是他的确慧眼识人。
  “那就以此来开刀吧。”
  “可是,殿下不是说,要施以怀柔吗?”
  “可是在此之前,也要先亮一亮剑刃,才能让他们头脑冷静冷静。”
  “而且,蠲除这样的奴制,便可以缓解”豢养奴婢,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的,
  他们触碰到了最关键的一部分,在
  江央公主表示,可以稍稍退让,但
  奴隶不是那么容易废黜掉的,而且,即使你废掉了,没有更好的出路给他们也是无济于事。
  到头来,还是成了闭环,他们仍然不得不去贩卖自己以及后代,求得一条活路。
  “学识这条路,就必须打开?”谢湖道。
  “可是足够吗,愿意去教授贫民和”
  “殿下生性娇贵,怎么能”
  “我想,我终是不懂。”谢湖将奏折缓缓合上,表面平静地说。
  江央公主简直
  不是豪族的人不能用,而是他们背后的根系,他们不能被缠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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