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
萧明睿搜刮这几年的大事开始陈述:“首先是你的养父瞿啸林,他刑满回国后就中风了,现在只能在院子里坐坐轮椅兜兜圈了。”
“然后是俞家人,俞肃廷得了一大笔遗产,和俞家那几位天天撕呢,报道一大堆,你要是感兴趣我等下搜几篇报告给你看。”
“对了对了,那个害你出车祸的罪魁祸首林娇兰,前任俞夫人。”萧明睿啐了几句脏话,“她很快就被抓了,但中间发生了许多事,导致案件拖到现在还未判决。”
“最后,还有……”萧明睿顿了顿,抬眼观察俞月的表情,他们都知道要说谁。
俞月垂下眼,声音裹在齿牙间几乎让人听不清:“溪川他过得怎样?”
萧明睿叹了口气,这个疯子疯狂到让他无从说起:“我有一个月没和他联系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俞月一顿,手指攥成一个拳,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不过近几年他做的事我大致都知道,先挑几件必要的事跟你说说。”
“嗯。”她轻声应到。
“你出事的那一晚,他从医院出来后就不见到他人,隔了好几个星期,我们和警方才在一间破屋中找到了他。你知道他的侦查能力很强吧?”
“嗯。”
“他比我们先找到了林娇兰,却没第一时间联系警方。他做了什么我猜你心中已经有数了,我也不想多讲,总之林娇兰被折磨得很惨。警察问他为什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他说——真杀了她就再也等不到你了。”
萧明睿迄今还记得那个场景,少年白衣污血,眼神空洞无物,垂落在身侧的手持着一把折叠刀,鲜血从刀尖滴到地上。
“后来呢?”她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故事中的人物。
“后来,他退学进了未成年劳改所,在里面待了一年,错过高考。他出来那天是我去接的,那样子瘦到我差点认不出来,两颊凹进去,眼下一片阴影,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阴沉了许多,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都没吃过饭,也没睡过觉。”
俞月的喉咙变得很干很涩,想找一杯凉水灌进去。
“他出来后开始找俞家的麻烦,不管是俞肃廷的还是他两位哥哥的,都找,疯了似的。更麻烦的是,他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
萧明睿吸了口气接着说:“也不知道他在劳改所都学了些什么,出来后就变得全知全能,比金手指加持还厉害,知识量大得惊人,很能赚钱也很能折腾。”末了,他又补充了句:“妈的,把自己折腾得不像个人有什么用呢?一切都不能改变不是吗?”
她的睫毛一颤,拳攥得更紧:“很糟糕吗?”白洁的病服被她揪出了褶皱,好像作废的折纸花。
“很糟糕。”萧明睿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手指头一件一件的数着:“做事偏激极端,不计后果,手段阴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狡诈,在Z市的风评是一降再降……而他本人完全不在乎,继续我行我素,非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是不是一切都没办法改变呢?她做的一切是不是成了徒劳呢?俞月的脑袋一阵刺疼,她想起了残留在记忆里的梦,梦里一双绝望的眼睛。
“你怎么了?”
俞月摇摇头:“没事,继续说吧。”
“老子好心好意带他去了一个心理医生那里,他回来就把老子打了一顿,你说我无不无辜啊。”
还没等到俞月的答案,萧明睿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他还算给我面子,来了你这里一摊后就定期去诊所,我这顿打也没白挨。”
俞月:“接着呢?”
“接着情况变好了一点点,但也只是好一点点,他做事还是一样不留情面,这两年间得罪了不少人,得亏他实力硬,没栽过跟头。何况他近半年来一直在到处飞,想找他麻烦的人也摸不准他的路线。”
俞月:“所以你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他每次回来都会来医院,碰运气还是能见到他的,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的事吧。”
讲完瞿溪川的事,他们变得沉默了,一种压抑的气氛在蔓延。
“好了,别多想。你刚醒来需要好好休息。”
“嗯。”
“我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
“好。”
等萧明睿出了病房,俞月向护士要来一支笔和一张纸,把残留的梦记下来,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可是下笔是却成了寥寥几个词汇:布偶、瞿溪川、讨厌的裙子、游艇、孤岛、平行时空、桂花糕和眼泪。
俞月也不知道写这些有什么用,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忘记。
她把它垫枕头下,躺下休息了。
第53章
“给我一些安眠药。”
“今天想聊聊吗?”
“不想。”
拿药走人。
“给我一些安眠药。”
“今天想聊聊吗?”
“不想。”
拿药走人。
……
“再开给我一些安眠药,快吃完了。”
“这个月第几次了呢?”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签字笔在病历纸上一下一下地点数着,“啊哈,还不到两个星期就快吃完了。行,吃得够勤的。”
“我睡不着,开给我。”
医生的大掌啪地按在病历单上,坚定道:“不行,剂量已经到顶了,我不能再给你开了。”
男人薄凉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气,转身想走。
“等等。”医生拦住了他,扶额,“你这样的表现,让我觉得我的工作一无是处,就是一个写药方盖印的。”
男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算你有自知之明。
医生甩了甩病历,纸划着空气哗啦啦地响:“白纸一张,比我小学三年级的作业还干净。”
“钱会按三个小时的薪资打给你。”
“但是……这钱我拿着良心上过意不去啊。瞿爷,帮帮忙谈谈呗,就当给我个机会咯,说不定会发现意外惊喜哦~”医生眨眨眼你。
萧明睿找的人都是和他一个德性。
瞿溪川不想听他唠叨。
“不吃安眠药,也有另外的办法睡着啊,要不要试试?”医生见他要走,又抛出了一个饵。
他的脚步微顿:“是什么?”
医生眼神中闪过窃喜,有用!
医生直起身,食指推了下眼睛鼻梁,镜片在灯光下反了一下光:“催眠,通过人为诱导,引导病患进入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
瞿溪川不屑:“原来是这个。”
医生的双肘支在桌子上,手交叉握拳抵着下巴,好奇地问:“以前试过?”
“没成功。”
医生摇摇头,很可惜的样子:“是他没有把握住您的信任。”
“哦?”多数医生可是说他不够配合,不够信任他们才导致失败的。
“同意催眠术,本事就是患者给医生的一种信任,他没把握住,所以失败了。”
瞿溪川:“看样子你很有把握?”
“是的。”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一堆冗长的附加条件。
瞿溪川抿唇不言。
医生加了把火:“我需要这个过程来评定你的精神状态,如果你肯做,我会再给你开一些安眠药。”末了,他还补充说:“这可是得押上我行医资格证,敢吗?”
“好。”
瞿溪川脱了西装外套,躺下。
医生用药物外加辅助手段让他进入睡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医生终于看到瞿溪川的表情放松下来了,呼吸相对平稳。
可算睡过去,的确够累人的,差点就失败了。
医生挽起西装袖子,身体靠在桌边,用舒缓的声音问:“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一块大荧幕。”
“里面是什么?”
“空白。”
“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多吗?”
“多。”
“好吧。”医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思索了一下,“现在,你的右手边有一个遥控器,它可以用来控制你面前的荧幕,看到了吗?”
“看到了。”
“拿起它,换个有画面的台。”
“不想换。”
“为什么不想换?”
“我在等她。”
“她是谁?”
没有回答。
“你在等谁?”没有回答。
“为什么想等她?”也没回答。
碰到一道铁门锁紧的禁区,很难撬开。
病人的防备心很重。
……
过了一个半小时,瞿溪川黑眸倏地睁开了,阴冷地扫视了一眼医生。
医生拿咖啡的手一抖,几滴咖啡泼到自己的衣服上,他把咖啡放回原位,抽出几张纸巾快速地擦掉未干的污渍。
瞿溪川收回视线,按了按太阳穴:“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得到了一条很有趣的线索。”关卡越难,越会激起人的挑战欲,医生的嘴角漾开,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那么……想跟我说说她/他是谁吗?”
“不想。”
“好,那换我来猜猜看。如果我猜错了,记得纠正我,否则我会当成事实写进病例单的。那么现在开始。”
“首先她是个女的,而且你与她生活过一段时间。”
他表情变得微妙,但是没反驳。
“你喜欢她。”没有反驳。
“你抱过她睡觉。”
瞿溪川的眉头狠揪了一下,表情绷紧。
OK,太激进了,也许还没有到哪一步,医生暗想。他再重复一遍:“你抱过她睡觉,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没有。”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颇有大不甘心的味道。
“好吧,没有。”医生在病例纸上刷刷记下——可怜的舔狗。
“那就是你抱过她的东西睡觉。”
瞿溪川的表情开始认真起来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睡觉的时候,一只手是放在胸前的,而且与胸膛中间空了一个位置,就像这样。”医生比了一个抱东西的动作,“当我问‘她’是谁的时候,你的手向内侧抱紧。”
“根据空隙来看,这件东西不大……”医生饶有兴致地点着下巴,“难不成是印有她照片的抱枕?”
瞿溪川撑着身子的手歪了一下,嚯的起身:“你今天的问题问得够多了,给我药方。”
“好吧。”医生写完,要交到他手里时又缩回来,问道,“下次继续?”
“看情况。”瞿溪川拾起外套挎在臂弯上,起身抽拿了那张药方许可,一拿到手马上揣进怀里,带着门把“砰”的一声走出去。
医生摇头,深感不易。
*
日子一天天过去,医生开的药与日俱增,对病情的治疗却滞怠不前。病历纸上寥寥数笔记下了病人的心里状态。
1月2日多云
说好的良好开始呢?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开药机器。
1月15日阴
这钱我拿着心不慌!不慌!
2月16日阴
病人的精神状态颓唐,服食太多剂量安眠药,怀疑他找到了新的药品来源,无限量供应,无剂量滥食用药物,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2月8日、3月14日、4月9日、5月30:无
6月11日晴
通过他好友得知女孩身份:俞月,车祸,现状昏迷一年半。病人充满了负罪感、无力感和恐慌感,需要小心对待这个话题。
7月10日多云
病人的状态很糟糕,他说他撑不下去。
治疗并没有深入,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还停留在对病人的表面了解上。病人防备加深,采取消极抵抗的态度应对治疗,他在自我放逐。
瞿溪川走出诊所,刺眼的阳光让他的头更加悬晕,他提药的手抬起挡住阳光,眯了眯眼,原来还没到晚上。
持续各地飞来飞去,让他的生物钟变得混乱。
接下来该干什么?他的脑子像停止的机器齿轮一样咔咔地运转。
是的,已经回来了,该去医院看她。
上车,瞿溪川让司机带自己去医院。
安眠药的药效还留在他的身上,无力不想动,眼皮很难睁开,他闭眼打算眯一会,但却发现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嗡嗡的鸣笛声一直在吵。
瞿溪川在犹豫是多吃两片安眠药还是保持现状,最终还是决定要清醒一点去见她。
车内只有红酒没有水,而且冰块用完了。
他克制自己暴怒的情绪,让司机在医院附近的便利店停下,他要买一瓶冰水。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不稳定,他不想失控。
司机方向盘打转拐弯,在一个24小时的便利店停下,按下车把手,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老板,你睡了很久,我没敢吵你。”司机对他这样解释到。
原来是睡过去了。
他朝前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停在便利店前的车子后灯闪了闪,一个拙劣的新手正在倒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