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珏听得不再说话,只冷着脸自顾往回走了。年平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还说没有认错?你若是肯给杜衡姑娘捕蝶子,那她也不必这般煞费苦心了……”
年平细着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声,见得周珏越走越远,连忙迈步赶了上前。
周珏一路沉着脸往回走,待重新又走到灵犀轩门口时,他的脚步却是明显慢了下来。年平才说话惹恼了他,此时自是不敢再出声说什么,只也慢下脚步跟在他身后。
“年平,我记得灵犀轩内种有一棵蟠桃树是不是?”周珏突然转头看向年平问道。
“是的,殿下,那棵蟠桃还是皇后娘娘叫人自外特地移种过来的,上面结的桃子滋味很是甜美,去年这个时候内侍府派人采了送到毓徽宫,殿下自己一个没尝都赏赐出去了,真是有些可惜。”
听得周珏提起蟠桃,年平滔滔不绝地说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了看周珏的脸色,见得他面色如常,好似对那蟠桃颇有兴趣的模样,他忙又近前一点道:“主子,如今正是吃蟠桃的季节,那树上想必是结了好些,殿下何不进去看一眼?”
听得年平的话,周珏竟是出人意料的没有冷脸,口中轻“嗯”了一声,居然抬步朝着灵犀轩的大门走去了。年平看见一阵惊奇,忙快着脚步跟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年平:主子您这绕来绕去的一大圈,不就是拐着弯的想见谢姑娘吗?
太子:胡说,见她做甚?没的给自己找气受。
年平:主子,容小人说句实话,您这是气并快乐着。
太子:哪里学来的混账话?
年平赶紧闭嘴,过了一会儿,又听得一句:“这混账话,倒是说得有一丝道理。”
第25章 内室
“那丫头,还不快点去通报你家姑娘?殿下来了,要看后院的那颗蟠桃树!”年平一进门,见得院内有个小宫女正在修剪花枝,连忙对着她喝了一声。
“是,是,奴婢这就去通报姑娘。”那小宫女正是半夏,她见着太子进了门,立时惊得脸色发白,慌得丢了手里的剪刀,忙得行了礼,又欲转身去内室通报。
“不必了,这灵犀轩如今有了主子,还是我这个外客去拜访主子吧。”周珏却是一抬手叫住她。
听得太子这般说话,半夏更是再不敢多言,连忙快着脚步前头带起路来。
谢妙正坐在内室的的窗前,埋首在她的那一堆零碎之内。听得门外小宫女半夏有些着急的说着话,又听得凌燕和郑妈妈慌张见礼之声。谢妙勾起唇角笑了下,她像个猎人一样耐着性子,好不容易才熬过了这三日,终于将猎物给熬来了。
谢妙丢了手里的物件起了身,又理一理衣袖,然后快步出了门,正待露出笑脸迎接周珏的大驾。谁知她迈出门槛一抬头,就见得周珏已是站在门口的台阶下了。
“不知太子哥哥大驾光临,谢妙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了。”谢妙满脸笑意,很快朝周珏施了一礼。
周珏没说话,他慢慢走上台阶,然后站到了谢妙的跟前,又拿眼将她一下看了一圈。
“几日不见,倒是没见变化。”周珏的声音淡然着道。
谢妙听得心里一阵想笑,心想你这说的不是废话么,又不是几月几年不见,能有什么变化?
“太子哥哥也没变,仍是这般好……好气色。”谢妙本是想说“好风姿”的,突然又想起这样说势必会惹恼他,一个机灵就临时改了口。
“你都在忙些什么?”周珏问道。
“也没有忙什么,不是那日醉酒无状惹得太子哥哥心情不愉嘛,所以我这几日都在闭门思过,只求太子哥哥看在我真心悔过的份上,早些忘了那些不愉快才是。”
谢妙轻软着声音,一副乖顺可人的模样。那日凌燕给她主意,叫她没事就去毓徽宫,跟着太子殿下读书习字,弹琴下棋,让太子殿下心里高兴了,就能将那玉锁还给她了。可谢妙最是厌恶读书,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也是没有兴趣,如何肯照着凌燕的想法去做。她苦思冥想了半日,才想出这“闭门思过”的苦肉计。如今周珏竟是亲自过来灵犀轩看她了,说明这苦肉计奏效了,看来那玉锁很快也就能到手了。
周珏没有接谢妙的话,只字不不提前几日之事,却是看着谢妙身后的房门问道:“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进去坐?谢妙听得愣了下神,周珏的脸上虽仍是没什么表情,可语气和缓,谢妙心中笃定他已是消了气了,可是没想到他这不仅是不生气了,还要她请他进屋坐,这分明是有要与她改善关系的意思了。
“呃……非是谢妙无礼,实在是,是怕贸然邀你入室,那个,那个……”谢妙支吾了半日,眼光一闪看见正站在院门口的郑妈妈,顿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对了,是郑妈妈会怪!”
谢妙说完之后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急智来,她的内室案上摆了一堆的零碎,若是被周珏看见,这苦心装了三日的贤淑模样岂不是白费了?如今她说怕郑妈妈责怪拒绝周珏进去可是合情合理的。谁都知道郑妈妈是个老古板,她若是说起一通闺阁礼仪来,凭谁都招架不住,那萧长慕不就是被郑妈妈说得头痛不已,抱头逃出了灵犀轩吗?
周珏听了谢妙这话,见得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他微牵了下唇角,然后转过身,对着郑妈妈的方向说话了。
“郑妈妈,我不能进谢妹妹的屋子吗?”
周珏的声音很是温和,那郑妈妈见得太子这般谦恭有礼的模样,脸上早就笑开了一朵菊花似的。
“殿下说哪里话?殿下可是我们姑娘的表兄,先不说您身份尊重,单说殿下的品行,那可是我大晏国妇孺都知道,您是美玉般的谦谦君子。我们姑娘若是有您这样的人在身边指点教诲,那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郑妈妈喜滋滋地说完了,然后又对着谢妙弯了一礼笑着道:“姑娘,恕老妇多句嘴,您此是该是恭请了殿下进屋,令人奉上香茗,然后用心听取殿下的良言益语才是。”
看着眼前一幕,谢妙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原本搬出郑妈妈是当做挡箭牌,可是没想到郑妈妈一见着这周珏,就把什么礼仪规矩都忘了,居然劝自己请周珏进屋去,这番变故实在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珏听了郑妈妈的话,面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来,他又转过身来,看了眼谢妙,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郑妈妈说得有理,太子哥哥,请……”
此时的谢妙除了请周珏进屋还能有什么办法,她侧身抬袖,恭请周珏进了屋。
见得自家主子随着谢妙进了屋,年平站在门口台阶上发了愣,他挠了挠脑袋,心想主子不是说要进来看后院的蟠桃结果了没有,怎么一见着这谢家姑娘就忘了看蟠桃的事?
也是,谢家姑娘生得娇美可人,可比那什么蟠桃好看多了。过了一会儿,年平似乎想通了,抬手挠挠头,又悄悄咧嘴笑了笑。
谢妙将周珏迎到屋内的圆桌旁坐了下来,又吩咐了凌燕和半夏去准备茶水。她自己则是坐到了周珏的对面,低头垂首,一副乖顺娴静的模样。
“你那脑袋就一直这么垂着,脖子不疼吗?”周珏瞥她一眼,忍不住有些没好气地道。
谢妙一听连忙抬起头,见得周珏的脸色,她忙笑着道:“这可是郑妈妈教我的,她说这样显得文静娇怯,是闺阁女子该有的姿态。”
谢妙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周珏听得又是一阵无语,那郑妈妈教的定不是她这般模样,她将脑袋死死的低着,都快贴到胸前衣襟了,那脖子能不垂得生疼吗?
谢妙揉完之后,抬眼见得周珏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连忙又将头低了下来作出一副文静模样。
“行了行了,你别折腾你那脖子,你本是什么模样就什么模样吧!”周珏冲着谢妙轻喝了一声,她那头低着脖子僵硬的怪模样,看得他感觉自己的脖颈都是一阵阵的痛。
谢妙听了这话立即将头抬了起来,她下巴微扬着,一双眸子里也恢复了黑亮璀璨的光芒。周珏看得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过一阵很是舒适的感觉,仿佛她天生就应该是这副自信张扬的模样,让她低眉垂首,作副内敛娇羞的模样,实在是委屈她了。
“那些是什么?”周珏突然指着窗前的长案问道。
谢妙一听着了急,那案几上被她堆得满满当当的,适才不想让他进屋就是怕被他看到那些,没想到他这进门才一会儿就注意到了那里。
“哦,那是我闲来无事弄的一堆小玩意,乱七八遭的,没什么可看的。”谢妙忙挥了挥手装作不在意的解释了一下,然后又侧过身看看门口方向道:“凌燕这丫头怎么回事?沏个茶要这么半天吗?”
谢妙岔开话题本是想转开周珏的注意,可是她再转身看时,就发现周珏已是自椅上起了身,正往窗前走了过去。
谢妙这下可真是慌了神,她自椅上跳了起来,然后快速赶到周珏之前站到了窗边的案几之前。
“太子哥哥,你是觉得屋子闷吗?我……我替你开窗。”谢妙口中说着话,脸上却是笑得灿烂,一双手却是悄悄伸到了身后,迅速的将案上的一堆乱物往内推去。
“窗不是开着吗?”周珏指了指谢妙的身后。
“哦,是吗,我还以为是关的呢!”谢妙脸上闪过一丝窘色,可转眼就淡定了下来,她手上动作不断,口中也很镇定地道。
“你在藏什么?”周珏却是突然看着她问。
谢妙听得手上一顿,可仍是摇着头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是案上太乱了,怕你看了会生气。”
“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周珏瞪了她一眼。
听得这话,谢妙下意识的就想点点头,可见他板着脸的模样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连忙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不诚实。”
周珏低斥了一声,然后突然间伸出手,扶着谢妙的双臂将她的身子给掰到了一边,谢妙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没防备就被他轻飘飘给挪开了。
第26章 温软
周珏无视谢妙慌张里带着气恼的眼神,他靠到了案几边上,然后一伸手,就将谢妙费力藏到案几上一块盖布里的东西都掀了出来。
“这些是什么?”
周珏的语气里有些惊讶,谢妙听得拧着一双秀眉,心里暗暗叫着惨。
周珏看着案上琳琅满目的东西有些傻眼了,那上面有各种材质的小木块,还有象牙、桃核、菩提子,橄榄核之类的,那些东西表面凹凸起致,都有雕刻过的痕迹,上面有些是山水之状,有些孩童妇孺模样,有些是貔貅麒麟之类的神兽,也有猫犬牛马之类的家养动物。雕法虽略显稚嫩,可每一样都活泼生动之感。
“你会文雕?”周珏的手上拿着一块雕有翠竹的木头,有些惊喜地看向了谢妙。
“不,我不会,这是我闲得无聊胡乱玩的的,你别……别看了……”
谢妙一边忙得支吾着,一边伸手欲要抢过周珏手里的东西。周珏却是将手抬高一些避开了谢妙。
“我听母后说过,你母亲是个文雕的高手,有一手制砚的绝技,我案头的那一方端砚,是母后送给我的,说是你母亲当年在宫中任侍书女官时,精心雕了送予我母后的。”
周珏说这话时,神态安静,语气温和,脸上明显流露出对谢妙母亲的敬重之情。
谢妙听得这话也安静了下来,她不再抢周珏手里的东西,只是苦巴着一张脸道:“我娘亲要是知道我的这些粗糙玩意被你看到了,肯定是要与我爹一道笑话我好些日子的。”
谢妙的声音很是懊恼,周珏听得却是勾起唇角笑了下,他放下了手中的木块,又顺手捡起了案上的另一件木雕来。
“这只猫倒是有些神气模样。”周珏的手里拿着是块花梨木,雕的是一只猫儿,这木雕线条流畅,刻画细致,就连猫儿那倨傲不屑的神情也看得出来。
“它叫粉鼻儿,是个骄傲的家伙,它陪着我长大的,只可惜它现在老得都走不动路了,牙也掉光了,我这雕的是它年轻时候的模样儿。”谢妙看了一眼周珏手里的木雕猫儿,面上的神情有一丝落寞之意。
“这些家宠总是要老去的,不过它能到谢家,想必是富贵安稳的过了一生,也算是个有福气的。”见着谢妙的神情,周珏的声音不知不觉温软了许多。
“那倒是,我娘亲宠它宠得跟什么似的,对它比对我还要好。”谢妙咧嘴一笑道。
“定是你太过顽皮,没有这猫儿听话。”周珏轻斥了一声,唇边却不自觉地溢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笑意。
“我爹也是这么说的,如今你这么说。唉,我这混得都不如一只猫,忒惨了点……”谢妙一听有些不高兴起来,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将双手一撑,正待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案几上。可眼睛一抬,就见着周珏正看着她,她慌得就顿住了,又忙的将手悄悄缩了回来。
周珏见着她这差点泄露原形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下,他这一笑,眉眼舒展开了,原本总是紧绷着脸上就有了一丝暖意,一时间清冷消去,整个人隽秀儒雅里多了一些温润之意。
谢妙看着周珏脸上的笑意,一时竟有些失神起来,心想他这般模样才瞧着极是顺眼。
“你看什么?”周珏觉察到了谢妙的神色,将脸一板,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古板模样。
“自然是看你呀,你这一笑我看着就特别顺眼。”谢妙脱口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周珏一时又无语了。
“太子哥哥,你以后要学着多笑一笑,这样皇后娘娘也就不必如此烦恼你的终生大事了。那些个娇软姑娘家都喜欢笑起来暖暖的公子,太子哥哥这样总板个脸,怪不得人家都被你吓跑了。长此下去,你几时才能娶上媳妇儿,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大胖孙子呀?”
谢妙摇头晃脑,一番话说得很有语重心长的感觉,将平日里郑妈妈苦口婆心劝说她时的模样学得犹为传神。
周珏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粉唇儿,就觉得耳朵一阵阵的疼,适才对她露出的一丝温软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只想抬手一把捂住她那张聒噪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