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伸手摸着言慈的头,一下又一下,“你挡什么呀,看不出你前面挺有料的,再给咱姐妹几个看看,年年快拍她。”
“阿——”
哭喊到的嗓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她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些手,却被强制地拽住双手,两只手都被高高地提起来,两只脚也被她们踩着动弹不得。
完完全全的毫无遮掩。
闪光灯亮得刺眼,言慈被周莱强硬地握住下巴,让她的脸面对镜头,“臭婊-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刺激?”
她不再挣扎,只是无助地看着镜头,眼神无法聚焦,好半天问出一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得多么罪恶滔天,才能被如此惩罚?
阴云遍布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雨势瓢泼,瞬间哗啦啦地冲下来。
周莱拿书包顶在头上,娇嗔道:“正玩得尽兴怎么下雨了呀。”她对其余三人眼神示意,“我们先走吧,快点儿,这雨他妈的。”
几人纷纷在大雨中顶着书包离开,在离开前还不忘朝她被扒在地板上的衣服踩上两脚,变得又脏又湿漉漉。
雷鸣暴雨中,她匍匐在地上伸手去捡自己的衣服,然后慢慢地,怎么被扒去的,就怎么一件一件穿回到身上。
衣服穿好。
但她是脏的。
她知道。
哪怕多年以后的言慈,回忆起今晚,也仍旧会觉得心有余悸,她都没办法想象后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
言家,客厅。
张春燕把饭菜一遍又一遍地热着,听着窗外阵仗不小的雷雨,又见女儿迟迟不归家,不由得格外担心起来。
瞄一眼手机,九点多了。
言大国又出去送外卖了,雨天的配送费相比平时高得多,实在是找不到人商量的她走到盛南的房间门口,犹豫再三后还是敲了门。
三十秒后,门开了。
里面露出少年干净英俊的面庞,他看着张春燕:“怎么了阿姨?”
张春燕的手在围裙上来回搓着,透着几分焦急:“放学后小慈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她平时都不会这么晚的。”
盛南皱眉:“她还没回来?”
张春燕:“是阿,我实在是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今天是值日还是被老师留下来了,你知道吗盛南?”
盛南正准备开口时,门口传来响动。
咔哒——
锁芯转动的声音传来。
盛南头一偏,目光从张春燕的头顶略过,他的方向能直接看到门口,当他看见言慈的那一秒,黑眸狠狠一震。
她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是肿的,身上穿的衣服更是没一处是干净的,整个人看山去像是从战争现场刚逃出来的。
言慈确实刚经历过一场灾难,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灾难。
客厅里响起张春燕的尖叫声,“小慈!”她急慌慌地冲过去,人都要站不稳,“你怎么搞得,谁欺负你,谁欺负你!”
言慈看上去很累,不过很平静,她伸手拂开粘在脸上的头发,对妈妈温柔地笑笑:“我没事,雨太大,天太黑我看不清路,就摔了很重一跤......你不用担心我,我六岁时有次还把牙磕掉了,多小的事儿啊,我好冷啊没带伞,我要去洗澡了。”
她说得快,说完直接往自己房间走。
盛南站在自己门口,黑眸注视着她。
她走近,低头,开自己房门。
进去,轻轻地关上门。
刚才距离更近,他看得清清楚楚,她脸上的不是什么所谓摔伤的痕迹,而是清晰可辩的指印。她拙劣的撒谎技术,能骗过她妈,但是骗不过他。
张春燕半信半疑地,面露担忧地再次走到盛南跟前,“你和小慈是一个班的,她在学校真的没有被人欺负吗?”
盛南回望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好半晌,吐出一句:“可能就只是摔了。”她出于善意而撒的谎言,他也不忍心残忍地揭破,“别过于担心。”
听盛南都这么说,张春燕实在不好意思再叨扰什么,“那阿姨就先不打扰你,你先进去写作吧,你们作业挺多。”
盛南颔首,关门。
这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他知道她没多久会出来洗澡。十分钟后,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从桌前起身走向门口。
在言慈抱着衣服路过他门口时,他同步地拉开自己房门。
第17章
——如果满是黑暗的地方,突然照进一束光来,那么,那束光就有罪。
-
他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房间。
难得,今天的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踉跄两步站好,无声地看着盛南关上房门后转身将目光落到她脸上。
她偏开头,黑发垂落掩面,替她遮羞。
两人对立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屋子里面很静,能听到的只有外面的轰隆雷鸣和瓢泼的雨势声。
盛南缓缓抬手,想要拂开她的头发,去看她的脸。
那手的骨节分明、根根修长,刚要碰上时,言慈缓缓后退一步,准确无误地躲开他的手,脊背贴在冰凉凉的门上。
他收回手,只是问:“谁弄的?”
一道闪电在窗外拉过,印亮言慈半边毫无血色的脸,她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不论盛南怎么追问,她就像个耗尽能量的机器人,偏头站在他面前,毫无生气,连点头摇头这种简单的动作都没有做。
盛南来回踱步,往左边走几步,又重新走回来,“你不说是吧?”他顿上一步,俊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来,“明天我去学校里打听,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言慈眼珠一动,稍微聚焦后彻底涣散,是阿,所有人都会知道她被扒光衣服,被录下不雅视频,然后她们会变本加厉地霸凌她,会在众人面前骂她婊-子。
静默半晌,言慈的脑袋动了动,她把脸以很慢的速度转回来正视少年,目光里平静得找不出一丝波澜,“盛南。”
“我真想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话还是说出了口。
盛南一怔,他盯着她脸上的青红伤痕,“是因为我?”
言慈答非所问:“如果满是黑暗的地方,突然照进一束光来,那么,那束光就有罪。”她丢下这么一句,然后抱着衣服和毛巾拉开门出去了。
盛南立在原地,白色的光影剪出他冷清轮廓,却怎么也照不穿他眼底的暗色。
水声哗哗。
言慈站在花洒下,紧闭着双眼任凭温热水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可闭上的双眼前浮现的都是那些人的嘴脸以及她们做的那些事情。
她很想发出尖叫来发泄,但是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她不想惊动任何人、或者说给任何人添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洗都是脏的。
言慈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去,抱着自己膝盖,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很压抑的哭泣声,像是困于囚笼的濒临动物。
-
经过暴雨和身心折磨,言慈病了。
清早的时候,她在一片昏沉沉间听到脑中的声音,想伸手去关,却不小心把闹钟碰到地上摔得七零八碎的。
世界安静了。
门外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喊她起床,再三催促都不见她出来的时候,张春燕推开门进来:“人家盛南都要出门了,等着你呢,你还赖床!这孩子!”
言慈从被窝里露出一张红得异常的脸,额头上全是细密汗珠,说话的嗓音很是嘶哑:“妈妈......我很不舒服。”
站在床边的张春燕伸手一摸,滚烫的,啧一声:“肯定是昨天淋雨受寒了!”
张春燕摸出手机,一边翻找着班主任电话,一边对她说:“我打电话给你老师请假,你今天就先在家里面休息。”
言慈看东西的视线都是花的,她没吭声,隐约听到妈妈的声音,“是是......烧得很重,请一天假看看情况......谢谢老师......”
挂完电话,张春燕出房间准备拿家里常备的感冒退烧药,发现盛南在背着个包在门口等着,她忙道:“小盛你先走阿,言慈她病了,去不了学校今天。”
“她病了?”
“是阿,烧得老高。”
“那她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空带她去医院呀,我等下要出摊了,医院又那么贵,家里有退烧药的,我先给她吃两颗,小盛你也别站着,赶紧出门不然等下迟到了。”
张春燕开始找退烧药,没再理会盛南。
盛南犹豫片刻,推门出去。
到校后,他像往常一样走进班级,视线一扫,敏锐地发现那几个平时爱找茬的女生,以周莱为首的,都在不停地看言慈的座位,观察她有没有来。
发现他来后,急忙收回视线。
课间时,总爱有女生拿着作业不厌其烦地跑过来,问他能不能教一下,若换作平时,他心情好的时候可能写上两笔,但是不凑巧,他今天心情很差。
来请教题目的,无一例外被张臭脸吓回去了。
他见周莱起身,长腿一迈跟着出去。
他把周莱堵在走廊转角处,周莱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现来人是盛南的时候显然很吃惊:“你有什么事情吗?”
盛南居高临下,眉眼冷淡地睨着她:“你昨天打言慈了?”
臭婊-子还敢告状?
周莱有肆无恐,她索性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环抱着双手迎上他的目光:“怎么,很担心吗?她告诉你的?”
盛南没耐性,一只手直接撑到墙上落到女生耳侧,他俯身下去盯着她的双眼:“你只用回答我的问题,是你,还是别人,还是你们一起?”
那姿势像壁咚。
周莱被袭面而来的膨张荷尔蒙一番冲击,脑袋空上好几秒李白,然后对上晦暗深沉的视线弯着唇笑着:“告诉你也可以,不过——”她拉着尾音,卖着关子,“不过你得亲我一下。”
他一怔,眉瞬间皱起:“你疯了?”
周莱仍是笑眯眯的,甚至大胆地伸手去勾少年的脖子,撩拨的问他:“纯薇那样的你都不喜欢,你得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想试试,冰山男神是不是怎么样都不会对女生有感觉?”
一股厌恶直漫心头。
盛南放下手,嫌恶地扒开周莱勾着自己脖子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周莱,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周莱很坚持:“我说过,告诉你一切都可以,除非你亲我。”
盛南冷笑:“不可能。”
周莱耸耸肩,做无奈状:“那没办法,可别说我什么都不愿意给你说,再说你是男生,给亲一下又不会吃亏,对不对?”
问完,周莱竟主动上前垫脚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盛南黑眸一震,堪堪偏头避开,女生的唇从他的下颌处飞快地扫过,耳边漫出一阵得意的轻笑声。
周莱弯腰笑得不行:“哎哟,你这么纯情阿,看不出来阿,温市长的儿子居然这么乖,不给亲哦?”
盛南注视着她,不住点着头:“好,周莱。”
他性子又慢又冷,鲜少有动怒生气的时候,但此刻被轻薄的他,不禁觉得恶心,更是觉得一股无名火在心里烧得很旺。
转身欲走,却又被身后的周莱叫住:“就这么放弃了?”
盛南重新转过身。
周莱:“你真的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她再次走近,努力垫脚凑到少年的耳畔边呵气说道:“你长这么好看,让我亲一亲,我就全部告诉你呀?”
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的女生简直是不知羞。
盛南转脸,对上周莱满是轻薄的双眼,他跟着冷笑两声:“像你这种花痴,我不会有任何兴趣,还有,等我查出昨天发生在言慈身上的事后,我会让你们跪着给她认错。”
“哈哈哈哈哈——”
周莱尖锐的笑声充斥在空气里,她满脸尽是骄傲和不屑,再次轻佻地用手摸过少年的小腹下方,“那我拭目以待哟。”
周莱走了。
少年满脸隐忍,脖子上的青筋一根又一根地暴起来。
第18章
爸爸出去送外卖了,妈妈也出摊了,言辞一个人在家里面躺了一整天。她烧得迷迷糊糊的,意识也不是很清醒。
言辞中途醒过一次,偏头看着窗外,天已放晴,绿叶如洗,仿佛没有经历过昨夜大雨摧残似的。
妈妈在出摊前给她熬了粥,但是她没有力气起来喝,也没有什么胃口。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然后有一张深渊巨口,就等着把他吞下去,离他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醒醒。”
言慈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间是少年清俊的脸,他弯腰站在自己床边,低声的叫着自己名字。
“盛南?”她微眯着双眼问道。
紧接着,一只冰冰凉的手落到自己的额头,温度和它的滚烫截然不同。
盛南收回手的同时皱着眉头说道:“你发烧的太厉害了,我得带你去医院。”
言慈视线模糊,不过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用沙哑无比的声音说道:“我怎么,我怎么梦里面都是你啊?”
盛南抿唇不语。
言慈还是躺着不动,他无奈之下,只好伸手去掀开她的被子,轻握住她的肩头扶起来,将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能走吗?”他低声问道。
“......”
言慈抬起沉重的眼皮睨他一眼,反问一句:“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能走吗?”
须臾后,盛南微叹一口气,俯身弯腰下去,一只大手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放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