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班了?”
“嗯。”
言绵不免有些心酸,“工作一个月挣多少钱,保姆钱也不便宜,又没有断奶,带她到一岁再上也行啊。”
言微笑笑,“没多少,别人也都是四个月产假,她都五个月了,有什么上不了的。”
的确没有多少,她税前一年十五万,扣掉五险一金,刚好抵消护工和保姆两份用工钱,但账不是这么算的,她相信自己,未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言绵又问:“这段日子,岁岁她奶奶来看她了吗?
“前段时间刚来一次。”
吴曼云十天半个月来看岁岁一回,因为岁岁小,又没有断奶,总是没办法离开妈妈,吴曼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上家里看。
她来了,和言微也没有什么话说,干巴巴逗岁岁,岁岁跟她不亲,一会儿又哭哇哇找妈妈,吴曼云实在无趣得很,每一次都逗留不了多久便走了。
上一回来,大概是看见岁岁长大了许多,一逗便笑,她逗留的时间便久了些,言微听见她和岁岁说:“等岁岁不喝妈妈奶了,就跟奶奶回我们家住,好不好?”
吴曼云一惯如此,这里不是她孙女的家,孙女迟早要回秦家的,即便当着言成明的面,她也不避讳把这些话说出来。
言微只能左耳进右耳出,秦怀鹤为何那么自我,从他妈身上,可窥探一二。
只听姑姑语重心长说:“她要看你就让她看,就怕她不亲,毕竟是他们秦家的孙女,以后就算秦怀鹤成了家,岁岁还有爷爷奶奶疼,他们家家大业大,跟我们平常人家不一样,岁岁啊,跟我们也不一样。”
言微:“我知道。”
姑姑这些话是老生常谈了,言微并不怪她,岁岁是她女儿,不管秦家如何,秦怀鹤如何,她都不会让岁岁受苦。
-
这天,因为是周末,房博会的人流非常大,置业顾问们几乎没有一刻歇息,言微协调各种资源,连水都是自己扛,更是没有喘口气的时间。
中午,公司送过来的餐食堆放在一起,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一袋,最后四个找不到饭吃,气得骂娘。
这其中就有李林柳,她没吃上饭,逮着言微就喷:
“言微,置业顾问都要倒下了看不见吗?你怎么回事,连个饭都守不住!”
言微自认不是个守饭的,可这个时候,也只能先忍下了,“李经理,我现在就去买。”
李林柳把手里的本子往桌上一扔,“快点儿!”
言微顶着烈日出去打饭,今天太忙了,她担心涨奶,抽不出时间挤,没敢多喝水,即便如此,大半天过去,胸口的胀痛也到了极限了。
出来太匆忙,她没有带伞,这会儿口干舌燥,咽一下嗓,喉咙火辣辣的,一滴水也没有。
打好饭,她拎着四份饭往回走,走上那望不到尽头的阶梯,步履艰难。
身后传来脚步声,紧跟上,一个男声在她耳边说:“言微,需要我帮忙吗?”
言微回过身,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已经拿过她手里的饭盒。
“公司不是给你们送了饭吗?”
言微只好笑着道谢,“不知道怎么少了几份,辛苦您了。”
她对眼前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有点印象,回总部的时候见过,好像是招商运营总监,但具体叫什么她并不知道。
那人笑,“辛苦的是你们,这么大太阳,怎么不让一个男同事出来买呢?”
“他们都忙着接待客户。”
出于礼貌,她问:“我刚到公司,很多人都还没机会认识,请问您怎么称呼?”
男子停下步子,掏出手机来,“我姓赖,叫赖伟,来来,加个微信。”
他这么说,言微只好也拿出手机,和他互加了微信。
赖伟把名字发给她,言微礼尚往来,也把名字发给他。
“营销策划和招商运营是一家,以后我们多多交流啊。”
“好的。”
赖伟并没有把她送到凯创的展厅,半道拐弯去看其他公司的商业项目去了。
言微把饭送到李林柳手里,李林柳大概是觉得刚才那样吼她不太好看,提出把饭钱转给她。
“不用。”
“我转给你了。”
言微没有继续和她客套,点了接收。
李林柳一边吃饭一边说:“言微,那天多亏你救场了,要不然你转到我们销售岗来吧,我觉得你比她们这帮人都行。”
有人附和:“对啊,你那么厉害,不做销售可惜了。”
言微:“算了,我不行,王总都说我没有杀客的魄力。”
那天她在大老板面前露脸,大老板有摄影机随行,当天,公司关于房博会的推文上,有她“出风头”的视频。
枪打出头鸟,她明白这个道理。
无所谓,怕枪的不是好鸟。
被她们背后嘲几句,当听不见便罢了。
翟览华倒是有些对她刮目相看的意思,公司营销策划线的中高层聚餐,因为没招到策划经理,他提出让言微一起参加。
这种场合,免不得要喝酒,言微实在不想去,便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说自己酒精过敏,一滴酒都喝不了。
翟览华:“没事儿,你喝不了没人逼你喝,我们是人性化企业。”
言微无法,只能答应下来了。
她特意让保姆把岁岁送过来,喂了一顿奶,才赶去参加公司聚餐。
中高层大都是男士,酒桌上,总是喜欢逗逗新人,特别是漂亮的新人。
无论他们怎么说,言微就是咬死了,不能喝,一喝就要送医。
有人问:“言微有男朋友吗?”
言微:“没有。”
“不能吧,A大的校花,竟然没有男朋友,说说有什么要求,看看我够格吗?”
她笑笑,“我不是校花,也没有要求,暂时还不打算谈恋爱。”
职场上的女人有很多种,刚入职就能有勇气站在大老板面前的,没有几个,这种女人自然不可小觑。
但显然,她并不想在酒桌上应付他们。
一来二去,那些人精们也瞧出来了,言微是个逗不动的女人,至少是他们逗不动的女人,便歇了这份心思。
散席后,众人各自离去,翟览华带着李林柳和言微站在一楼大门口,商议这一个月底的暖场活动。
正说着话,李林柳突然定晴在左前方,展露一个笑脸,声线压低,“翟总监,亨川的人在这儿呢。”
言微迟钝了一秒,才跟着牵动唇线。
真是够巧的。
是丁澄和曾总监,以前她经常向曾总监汇报工作,当然也认识。
他们在这儿,秦怀鹤大概率也在这儿。
一个眨眼,两人已经到了跟前。
几人都算熟识,谈笑间,翟览华说:“早知道秦总在这里,就算不敢打搅他,至少也要找各位喝几杯啊。”
曾总监:“要喝的,都是老熟人,我不知道言微也去凯创了,以前想留她在我们公司,留不住。”
言微抿唇,“谢谢曾总监抬爱,我也是刚入职。”
翟览华:“原来是曾总带出来的,我这是捡了现成的啊。”
众人皆笑。
曾总监叫的代驾到了,提出告辞。
言微也想走,但是这几个人里,她资历最小,先走总是不太合适。
很快,她更走不了了。
秦怀鹤看见她,目光显而易见一滞。
言微唇边的笑微僵,眼神有些微的躲闪。
秦怀鹤自然成了中心。
他的袖口卷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一缕额发耷在眉尾,优越的眉骨下,一双眼染了些许醺意,让他看起来隽逸又有几分倜傥。
李林柳:“秦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碰上您了。”
秦怀鹤目光淡然,并未挪动分毫,“来亨川,天天都是好日子。”
李林柳笑弯了眼,“算了吧,我听说,你们公司的女同胞一年也就见您两三回。”
她的笑柔媚了几分,是对异性的柔媚,和她平时,还有方才在酒桌上的形象不小偏差。
秦怀鹤:“她们就是喜欢夸张。”
她又笑,“秦总,以前您答应过,给我们那几个小姑娘搞联谊,最后都没有下文。”
秦怀鹤看向丁澄,“这有一个现成的,二十六了,你先给他联谊一个。”
丁澄咧嘴:“谢谢秦总关怀。”
翟览华看向言微:“巧了,这不,我们也有一个现成的,曾总监也认识,言微,之前还做过贵公司的项目。”
秦怀鹤稍稍挑眉,目光幽幽一沉,落在言微身上,“是吗?”
言微低垂着眼睫,略微点头,“对。”
丁澄头皮一紧,后背阴阴冒凉气。
李林柳突然伸手戳言微肩膀,很亲近的样子,“言微好好把握机会,秦总亲自做的媒,快点加微信啊!”
言微往边上挪了些,因为境地太过尴尬,她的脑子有些混沌,一时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丁澄大约也是如此,喃了句:“言微啊,认识。”
便没有下文了。
翟览华:“言微有二十五了吗?”
言微眼睫轻颤,“我二十四。”
“那年纪正合适啊。”
秦怀鹤眯起眼来,眼底盘着的那几道红血丝,被尽数掩盖了去。
“合适吗?我怎么记得言微结婚了?”
言微心口一闷,目光急速转凉,冷冷刮到他脸上,“您记错了,秦总。”
秦怀鹤一个浅淡的气声,目光没有丝毫避让,“我记错了吗?”
言微眸光利落一转,“丁总,我没结婚。”
丁澄深深吸气,面色有些崩裂,腮帮子一咬,硬着头皮说:“秦总,结婚的不是这个言微,是阎王的——‘阎’。”
秦怀鹤下颚线绷得紧紧的,看看他又看看言微,下颌一动,“她又是哪个yan?”
言微垂首,从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他跟前,“秦总,我是言微,请多多指教。”
一秒两秒三秒。
秦怀鹤两指一捏,那张油滑的名片落入他的手,他收紧了些,尖尖的角刺入他掌心里。
只是微微的麻,一点儿也不痛快。
时空翻转,她的语调一样的绵软,但音色却变了,平得像搅不动一丝波澜的四月静湖。
她在说:秦怀鹤,不必指教了。
第25章 前夫的安全感。
丁澄无辜受累,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秦总,车到了。”
“不打搅了,秦总,您先回去休息。”
众人把秦怀鹤送上了车,目送着车子进入车流。
丁澄突然开口:“言微,你怎么回去?”
言微:“我打车。”
李林柳笑着开口:“你住哪里啊,我看看顺不顺路。”
言微没有说别墅小区,只模糊说了一个街道地址。
李林柳还未开口,丁澄先说:“我顺路,走吧,我送你。”
言微没有拒绝,“好。”
李林柳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笑,“哎呦,上道哦。”
她只笑笑,“翟总监,李经理,路上注意安全。”
工作最累人的往往不是工作本身,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往来博弈。
言微和丁澄并列而行,走了一段路,她并不觉得尴尬,她和丁澄称不上朋友,但也算老熟人了。
“秦总在前面等你,太晚了,他说先送你回家。”
言微望着辅道里那辆熟悉的迈巴赫,“看见了,你也回去吧。”
丁澄没有走,而是把她送到了车身旁,给她打开车门,和后座的男人说了一声:“秦总,言微来了。”
光线昏暗,秦怀鹤半阖着眼,“嗯。”
言微坐了进去,往驾驶室辨认了一眼,“谭叔。”
谭叔“哎”了声,算是回应她了。
冷气开得很足,和外头黏腻的温度是冰火两重天,广告灯牌闪烁,和树丫子的粼粼光影交替,在车窗上跳跃。
熟悉的柚子叶淡香,熟悉的酒味儿,还有熟悉的人。
不可否认,相较于翟览华李林柳他们,这里更像是她的舒适区。
换句话就是,前夫的安全感。
都前夫了,哭过闹过,他也不能奈她何。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来了,一道光影透过车窗膜,劈在言微的面庞上。
秦怀鹤蓦地开口:“今晚喝酒了?”
言微愣了下,扭过脸,那道光影移到了她锁骨。
“没有喝。”
昏暗里,秦怀鹤的眸子像是上了一层墨色,“酒精会快速进入母乳,浓度和妈妈血液里的浓度相当。”
言微静静看他。
他收回目光,“婴儿没有办法分解酒精。”
言微忍不住一个低笑,“秦怀鹤,我没有喝,一滴都没有。”
岁岁比她的命还重要,她怎么可能为了那点工资,带酒回去喂女儿。
他这副样子,她并不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脑子浮现一个画面,他一上车就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等着拿那一长串的词儿来批/斗她。
秦怀鹤斜过一道眼光,“这种场合,你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单身小策划,能不喝酒?”
言微轻微点头,“对,我说我酒精过敏,我们公司是有人情味的公司,不会逼一个不能喝酒的人喝酒。”
真是难为他,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还给她加了那一长串定语,来定义她低微的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