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一家门个个嗓门大,说话哇啦哇啦叫,家里平常像过年,过年像西班牙狂欢。这几天家里不断上门走动的亲戚朋友,白天还有牌局麻将局,大门索性就不关了,一天到晚敞开着,邻居朋友,进出随意。
和皇甫家相反,刁家是完全相反的画风。大白天的,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老中医工作回来,没事就去后院侍弄她的药草。瓜少在家里的话,一般就陪他爹在书房里谈人生谈理想,谈诗词与歌赋。大家都没事情做的时候,一家三口就在各自房间安安静静看自己的书。
他们家还有个煮饭阿姨,老早刚到他们家时,重手重脚外加喉咙响,这几年也被老中医训练成了火影忍者,做事安静,走路无声,一下下飘到这,一下下飘到那。二瑞门铃按得时间长了点,都被这位忍者阿姨抱怨:“哦哟,我都一路小跑过来开门了,你还按,把我心脏病都给吓出来了。”
二瑞送年货到刁家,交接给老中医后,又帮着她一样样拿出来整理。恰好门口有快递包裹到,老中医过去签收,是瓜少买的书到了,就给他送到书房去。经过厨房门口时,发现忍者阿姨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刚刚还在书房里谈人生理想的儿子突然现身厨房,正在倒水喝水,二瑞还是老地方没动,在水池旁给分装灌肠。
瓜少倒好水也喝好水,却没走,就旁边看着二瑞做事。二瑞问他:“你干嘛啊。”
瓜少说:“不干嘛。”
“不干嘛你站在这里干嘛。”
“啧,这是我家,我想站哪里站哪里。”
老中医拎着书,站门口听他俩对话,有些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说话怎么还跟两个小学生似的?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熟过了头,她既不怕他,也不听他的话,他在公司里可怎么使唤她?可怎么做上下级?
老中医想想好笑,摇摇头,拎着书去书房了。
厨房里,瓜少水慢慢喝完,然后问二瑞:“今天一天在家里干嘛了。”
“还能干嘛,追剧,烧菜,收拾房间,你呢。”
他说:“出去见人,有点事情。”
“你事情好多啊。”
“嗯,是挺多的。”
“到底见谁,又是什么事情啊。”
“去年有个朋友出国,留下间小房子,我觉得不错,找人翻修了下,刚完工,这两天在忙这个。”
“哪里的啊。”
“很偏的地方,靠近乡下了,风景不错。考虑以后放假或是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过去住住。”
“啊?房子?!”她爹妈还有整个家族的亲戚为之纠缠、为之干架十几二十年的大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平常如喝白开水,怎么说呢,就很有魅力,就特别的令人着迷,不过在二瑞心里,第一关心的,还是价格,“多少钱啊?”
瓜少不太喜欢和别人讨论这些,他很烦别人动辄问价格,但二瑞这个人吧,你不告诉她,她会一直问一直问,不达目的不罢休,想了想,还是说:“过去一两年的收入吧。”
二瑞被惊到,眼睛瞪得像铃铛,压低了声音质问他:“你翻修的到底是什么乡下老房子,唐顿庄园吗?”
他一笑,伸手弹了一记她的脑门儿。
书房里面,老中医把瓜少买的书给他一本本拆封,放到书桌上,一边跟老伴儿汇报说:“儿子好像又谈恋爱了。”
瓜少爹是处事不惊的性子,摘下老花眼镜,说:“哦,又谈了?”
“是啊,你的好儿子又谈了。你都不关心一下是谁啊。”
瓜少爹不怎么关心这事儿,但还是根据老妻的指示发问:“谁啊?”
老中医没好气说:“谁知道,他又不跟我讲!”
“听你这口气,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又谈了呢?”
“我早上进他房间,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一大早就互相想念了,他总不见得是想念他妈!”
“也不是我,我可没收到他信息。”瓜少爹幽默了一把,看老妻生气,讪讪打住,问,“会不会是上海那个?”
“早几百年的老黄历了,还拿出来说。上海的那个是丽莎,跟人家早分了!人挺好也挺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又有心,前儿还给我打电话,问我身体好不好,又跟我打听他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委屈地掉眼泪,我听了心里也挺难受的。儿子什么都好,就这一条让人不省心,从读书时起,谈了这有多少了?谈到丽莎,以为该定下来了,结果说分就分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唉,叫我这个亲妈来看,也是坏里透着渣。都不知道随了谁,咱家祖上几辈就没出过他这样儿的。”
老妻自打进入更年期,脾气越来越差,话也越来越多,没完没了。瓜少爹需要安静,他书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但是他不敢老妻叫闭嘴,就默默听着。
想起丽莎那个女孩子,老中医惋惜叹气:“我看人姑娘挺好的呀,论能力,论学历,和他都挺配的呀。”
瓜少爹劝:“你觉得好没用,要他觉得好才行。”
“谁知道他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既然都分了,你还去接人家的电话干嘛?没事找事不是?别跟着瞎掺和了。”
老中医说:“我知道分寸,不用你教!是她打过来给我的,我连见她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所以我说她是挺聪明也挺有心的一个女孩子。她前儿还说要请我出去喝茶,我又没什么非得见着面才能说的话,就算了,谁要去。唉,分了就分了吧,太有心计也不好,家里已经有一个了,再来一个谁受得了。”
“你知道就好。不要太去管他的事情,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他自己能处理好。”
老中医默默想了一会儿心事,忽然问:“对了,我问你,我方水晶是谁你知道吗?”
***
元旦放假第三天,皇甫家设宴请刁家。他们两家人家有个习惯,每到节假日都会在一起聚个餐,大人小孩聚一聚。这些年,两家女主人各自步入更年期,脾气都有点难搞,老中医更是对二瑞爹妈各种看不上,说他们两口子糊涂不上路,广场舞不跳了,也不大跟他们家来往了,两家人家渐行渐远,关系不比从前,但这个习惯还是延续了下来。今年二瑞的大妈妈一家也来了,人尤其多,尤其热闹。
二瑞妈不开心了这些天,今天请客,心情大好,天不亮就把二瑞艾思都从床上拎起来,艾思打扫卫生,客厅里拼了长条桌出来。大妈妈也一大早赶来帮忙,带着二瑞,还有二瑞爹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了一屋子的菜。
中午十二点,所有的菜都烧好,一道道摆上桌,老中医一家到楼下时,家里两个女孩子,二瑞和艾思女朋友却吵起了架。
艾思早上打扫卫生时,把二瑞老早收藏在大房间里的一张金城武的海报从角落里扫出来,不小心撕破一只角,二瑞刚刚发现,大发脾气,怪他不小心,要他赔。
艾思不知哪里找出一张照片:“我和他的合影,赔给你吧,比画报可珍贵多了。”
二瑞当真,一脸喜色,拿起来仔细瞅了两眼,才发现是他和瓜少的合照,手一抬,丢到他脸上去了。
这张破画报艾思女朋友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拿过来一看,说:“这人谁啊,眉毛这么奇怪,丑丑的。”又仔细瞅了一瞅,“哦,原来是金城武啊,二姐你喜欢他啊?这个人你喜欢他什么啊,我是get不到他帅在哪里。”
二瑞震惊:“你两眼睁睁大,这可是金城武!看看这刀锋般的侧脸,看看这坚硬而深邃的五官,看看这粗狂又精致的轮廓!你可以不喜欢他,OK,没问题,但是说他长得丑,这就有点荒谬了。我怀疑你眼睛可能出了点问题,你需要去看看眼科。”
“我说的又没错,这脏兮兮的胡子,衣服穿得也不好看,一看就很土,充满了乡土气息。”
艾思女朋友年龄不大,才二十岁出头,是个女阿飞,不正干,却漂亮。艾思跟她姐二瑞是一样的毛病,都爱看脸。女阿飞没正经工作,今天卖奶茶,明天做美甲,什么工作都干不长,艾思都没所谓,自己努力赚钱买花给女阿飞戴,钱不够,家里还有一对爹和妈可以啃一啃。爱得痴缠,人生美满。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糟糕了,完蛋了,世界末日了。》《带我去流浪?你不配。》
第76章
女阿飞也很爱艾思,说小伙子帅气又能干。帅气是肯定的,毕竟二瑞亲弟,姐弟俩都是挑爹妈优点长的。但能干就不好说了,小伙子没啥学历,也没啥能力,工作还是瓜少爹给搞定的,央企的清水衙门里混日子,拿吃不饱饿不死的一份薪水,但胜在有编制,又清闲,也挺美。
反正女阿飞情人眼里出西施,刚和艾思认识不久,就跟着他搬到家里来同居了。二瑞爹妈拦不住,她自己爸妈也管不了。不正干归不正干,人倒是不坏,也很勤快,家里什么家务都帮着做,就是性格有点咋咋呼呼的,不拿自己当外人。
二瑞大房间被她和艾思霸占,留给自己的小房间内也堆满了她的衣物,还有开店失败拉回来的各种家当,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二瑞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逮着机会,一顿好吵。
女阿飞评价金城武土气,二瑞气得阿噗阿噗的:“对对对,你们月薪三千的女孩最时尚了,你们城乡结合部的美宝莲女孩气质宇宙第一。我猜他走红的机会肯定也是你让给他的,要是你去娱乐圈混,还有他什么事?”
女阿飞是萧山那边的村里人,萧山之于杭州,相当于崇明之于上海,被二瑞搞地域歧视,也很气,小嘴叭叭叭的:“我月薪三千怎么了?我用美宝莲又怎么了,你们用SK吐的就高人一等啊!就可以压着我的头让我夸金城武帅啦!我说他土,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我评价肯德基难吃,还得先学做炸鸡?我评论冰箱,还得自己会制冷啊?”
“又来了又来了,最烦你们这些拿冰箱制冷说事的人了。你评论冰箱当然不需要你自己会制冷,但是金城武是冰箱吗?金城武是肯德基里的炸鸡吗?他和你一样是人啊,一样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啊。同样是父母生出来的人,自己长得跟只猫头鹰似的,竟然好意思说他丑?说他土气?”
女阿飞根本没在怕的,接口令不要太快:“就算像猫头鹰,我也是一头美丽的猫头鹰!”
二瑞说:“我大房间明明有镜子的,你出来进去时,都不照一照自己的尊容吗?还美丽的猫头鹰?瞧你那张小尖嘴,瞧你那个小突额头,你可帮帮忙吧!”
两个女孩子吵了半天,最后老中医一家上门,瓜少过来,看二瑞气成这样,把她叫到一边,问:“怎么了?”
艾思也急得差点向女阿飞下跪,左劝右劝,两个女孩子总算熄火停战。
二瑞奶奶快九十岁了,身体倍儿好,就是老年痴呆得厉害了,有点不太认识人,不过还依稀记得二瑞订婚买房的事情,看见瓜少,招手叫他过来,拉着他的手大声问:“你可是我们家二瑞的那个女婿啊?”
“哎哟喂!”老中医笑着叹气说,“您怎么连我们家不华都不认得了啊?他可不是二瑞女婿!”
老奶奶拉着瓜少的手不放:“这样啊,那你是我们家的哪一位亲眷啊?咱俩是什么关系啊?你是二瑞男朋友,还是我的哪个兄弟啊?”
老中医哭笑不得,忙又接口:“他不是亲眷,也不是二瑞男朋友,他是不华,是邻居,您儿媳的学生!”
饭菜上齐,艾思上桌,他想坐女朋友旁边,但他女朋友还在生气,叫他一边呆着去,少来烦自己。他看瓜少旁边还有个空位子,过去刚坐下,马上被瓜少给请起来:“你起来,这是留给二瑞的。”
艾思嘀咕:“这桌子明明是我摆的,搞了半天自己却没地方坐。我在这个家里怎么就成了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筷子还差几双,老中医去厨房拿,旁边经过,听见了,笑他:“这孩子,说什么话。”
二瑞端着一盘点心从厨房出来,瓜少招手喊她:“位子帮你留好了。”
二瑞手里端的是一盘红糖糍粑,跟他说:“这是我最近才学会的,今天第一次做,你肯定喜欢的,先给你尝一块。”捏起一块,塞到他嘴里,自己手指上沾了豆粉和糖汁,想也没想,自然而然把手指塞到嘴里嗦了一记。
老中医手里拿着一把筷子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儿子张口叼住二瑞手中糍粑、而二瑞随意舔手指豆粉的一幕,周围无人在意,当他俩关系好,但老中医却知道他俩当年那一段,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当时就是一个咯噔,两眼直接发黑,就愣在了原地,然后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了,心道不好了,这下糟糕了。完蛋了。世界末日了。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搞了半天,我方水晶原来是二瑞这个死丫头。
儿子自国外回来的这几年,二瑞这丫头在上海也没闲着,一会儿恋爱了,一会儿又订婚了,一会儿又怎么怎么了,反正忙死了。儿子那边也是。他俩各谈各的,所以自己就放松了警惕,由她跟着儿子换了几次工作都没有多想。却未曾想,两个人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又偷偷搞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