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瓜少叙旧,与罗叔以及其他高层寒暄,全程说的英文,大家以为她不会中文,结果她会,而且讲得非常之好,她以极其地道的中文笑着同大家说:“你们可以叫我翠查,这是我的中文名。”
这就是翠查。对于瓜少来说,一个意义非同寻常、一个真正值得为之吵架的女人。二瑞从看见她第一眼,心里就知道。
***
接风宴吃到很晚,天下起了小雨。餐厅到地铁站有一段距离,二瑞跑出一段路,雨势渐大,又没带伞,只好跑到路边,躲在梧桐树下叫车。两个叫车软件同时下单,前面排了几十人,排名变动缓慢,半天才会前进一个名次,还没等几分钟,头发和衣服都已被淋湿。
正狼狈着,忽然接到安德鲁电话:“你人呢,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你准备怎么回去?”得知她在叫车时,说,“现在这个时间,又下雨,车子不好叫的。你地铁出来要走回家,还是会淋到雨,马上回到餐厅来吧,我在停车场等你,等下顺道送你回去。”
乘上安德鲁的车子,发现后排还有一人,就是今天被派去酒店接翠查的同事,董事长老蜜的丫鬟,大蜜。老蜜本是苦出身,年纪大了,却身娇肉贵了起来,她的主营业务只得一件,就是哄董事长开心,但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总得有人来接,邮件总得有人去回,杂活儿总得有人来干,所以她给自己招了个丫鬟小助理,就是大蜜。
董事长办公室门可罗雀,事情不多,大蜜是个闲不住的人,今天接客人和为客人安排调度车辆的活儿是她给自己揽来的,也因此在人均千元的高规格接风宴上混到了一个席位。客人的车辆安排好,她自己回去却叫不到车子,就搭了安德鲁顺风车。她平时没啥事的时候,就四处交际,老是跑到隔壁总经理办公室来找两个助理吹牛皮,安德鲁喜欢从她那里套话,打听董事长一家门的事儿,所以两个人也很热络。
看见二瑞,大蜜向里让了些地方出来,热情招呼二瑞和自己坐一起,又取出湿巾帮二瑞擦身上雨水。
车子驶离餐厅门口停车场时,安德鲁叫二瑞系上安全带,二瑞眼睛望着餐厅转门方向,耳朵没有听见他的话。
二瑞一折一返的功夫,以为公司里的人都已走光了,原来并不是,还有人在。餐厅的转门前,就有一对相拥而立的男女。
起初是他送她到门口,站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转身要上车了,回头看他还在目送自己,又突然转身,快步回去,和他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从二瑞这个角度望过去,看不清他们表情如何,但隔着雨丝,也能感知他们之间久别重逢的那份喜悦与缠绵,于是心中猜测,他们之间,应当有着忧伤而又浪漫的的一段过往吧。
车子驶上高速后,大蜜因为过于震惊而感慨连连:“他们大老板竟然这么年轻,而且和文森特是加州理工的同学,真是意外,万万没想到!一个学生物、原本该去做科学家的人,半路转行去投行做金融,而且在这个年龄就做到摩根大通的MD,不是一般的牛叉!”
安德鲁说:“我有个同学,他亲戚家孩子是学医的,医生做了几年,突然跑去证券公司上班,做了分析师,听上去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人。真的是,一山还比一山高。”
大蜜越说越激动:“你们真该去看看她的履历,那可真叫一个精彩:出身小摊贩家庭,家境贫寒,从小就跟着爸妈在夜排档上卖海南鸡饭,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妥妥的社会底层。人家白天上课,晚上在夜排档上做作业,周围油烟呛人,身边锅碗瓢盆叮当作响,这样一个环境里面,人硬是一路名校,考进了新加坡国立大学。她后来去美国留学,又同时被三家顶级名校录取,她选择了加州理工,和总经理成为同学。后来总经理回国,她则在美国嫁人生女,结果不出两年,又迅速离婚,独自抚养女儿的同时,投身摩根大通,成功转行。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而已,人生经历就已丰富到足够出一部厚厚的自传了,真真正正是璀璨人生啊!”
二瑞惊讶:“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而已,你就已掌握了这么多情报?谁告诉你的啊?”
大蜜一脸得意:“知道确切名字和部门职位,还有什么查不到?她前夫是有钱人,有点知名度的,她自己也是那种,无论加入或退出,公司都会出通稿的人物,网上消息一大堆。”
“哦。”
安德鲁这种钻营的人,自然不会落后于大蜜,早在餐厅厕所里蹲着的时候就搜索过翠查的生平来历了,也很感慨:“她硕士才读了一年,就开始在自然上发表文章,听上去很牛对不对?但这还不算什么,你们知道她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而是她一个学生物的半路转行去投行做金融,把她招进去的面试官不无荣幸地和周围人说:‘不是我们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我们’。厉害伐?嗲伐?一毕业就忙着结婚,结完婚又忙着生孩子和离婚,但人什么都没耽误,就连转行,也跟玩儿似的这么容易。”
大蜜点头:“而且人也好漂亮的。”
二瑞忽然开口说:“对于她们这种满腹学识又努力的人来说,美丽动人的皮囊只是装饰品而已。”
大蜜笑着叹气:“这么想想,老天其实一点也不公平。”
一向自视甚高并永远神气活现如小公鸡的安德鲁也自嘲:“唉,和她们这种人相比较,我们就是来人间凑数的。”
二瑞说:“的确,我感觉女娲是用多余的泥点子和土疙瘩造的我们全家。”
安德鲁乐得不行:“我发现你这人偶尔说个笑话,也老幽默的。”
大蜜哈哈大笑:“反正吧,我就感觉新加坡那边的上帝可能讲究点,严谨点,造人重质不重量。我们这里的女娲造我们出来,纯粹是为了跑量冲五钻。”
三个人一通大笑。
大蜜又说:“要是我们总经理和她强强联手,放在国外,那就是史密斯夫妇;在国内,妥妥的就是凤凰传奇啦!”
二瑞转头问她:“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网上的段子。史密斯夫妇的电影看过吗,就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意思。”大蜜解释给她听,“虽然是段子,但用在他们身上,不要太恰当。”
二瑞:“哦。”
大蜜问她:“刚刚他俩在转门那里你没看见?还以为你看见了呢。之前有一次,我听董事长一个投行工作的朋友说,他们那里的MD在公司里就是打打电话,骂骂人,做一些决策,不太会过问具体业务了。她这次突然跑来我们公司,我还以为是我们业务体量大,惊动了他们的大老板,原来不是的,我估计她是为了我们总经理才亲自过问这个收购项目的。”
大蜜滔滔不绝,安德鲁岔开话题:“二瑞姐,你刚刚为什么不给她名片?”
二瑞慢吞吞说:“我忙着和服务生说话,就忘记了。”
“傻伐,我刚刚就跟她互换了名片。有机会的话,看看下趟能不能加上微信。结识伊这种层次的人,不说做朋友吧,哪怕混个点赞之交,总归入股不亏。”
一路上,安德鲁又说了好多话,但是没再听到隔壁二瑞出声了,无意中回头看她一眼,她把额头抵在车窗玻璃上,沉默着看向车窗外。他就知道她又神游天外了。她人还在身边,可灵魂已经飘远。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明天晚上(6/26)八点左右更哈,以后就固定了。虽然也不多了。
下章预告《第三次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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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翠查次日在上海和手下以及瓜少开了一天会,再次日返回香港。之后瓜少也出了两天差,出差结束,当天回到上海已经很晚了,放下行李箱,收拾衣物的时候,发现衣橱内衣物的排列似乎有变动,仔细回想了下,是二瑞最后几件衣物都不见了。
特地去洗手间和厨房间看了看,她所有的化妆品,她的马克杯,她用来锻炼身体的瑜伽垫,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找遍整个家里面,最后在书房废纸篓内发现两个揉成纸团的粉色便利贴,是她丢弃的。捡起来,展开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团,上面是她幼稚可爱字体:“不华哥,我走了。”可能觉得这种时候已无需称谓,亦或是不想再提及他的名字,所以不华哥三个字被重重划去,纸张也随即丢弃。
再展开第二张,上面只有简短三个字:“我走了。”
可是最后,她连这仅有的三个字都不愿留下,最终也还是窝成一团,丢弃到废纸篓内。
他坐在书桌前坐了坐,发现手边一本自己最近在看的《神经生物学原理》有翻动过的痕迹,书签存放的位置是他已经看过的部分,书页中间鼓起,似乎里面夹放着什么东西,随手把书拿起来,马上从书页中掉下来的,是他购于杭州凤凰山的别墅钥匙与门卡。
她静悄悄来,又静悄悄走。若非这串留下的钥匙,与废纸篓内找到的两张被丢弃的便利贴,她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的证据,那么两个人一起度过那段时光,便成为一个长长的,温暖的梦。
瓜少去阳台上抽了两支烟,随后开车去了海桐路老房子。
她家里有人,他门口等了一会儿,门才开,帮他开门的是小正经,今天没垫脚的东西,它跳了好几下才成功,所以耽搁了。
她人现在在厨房里,客厅里的手机放着很吵的歌,没听见敲门声。她现在应该在煮甜酒,满屋子都是混合着甜美果香的酒香。
他进客厅,先从茶几上拿起她手机看了看,很奇怪的歌名,名曰《毛毛歌》,男歌手操一口浓厚闵南腔,歌声像是鸭子叫,歌词尤其的搞笑:“每个人的身上面啊统统都有毛,我来给你唱毛毛,到底我们身上都有些什么毛,我来唱给你们知道,头上那个毛毛叫做头毛——”
她在厨房里和着客厅里的男歌手一起放声歌唱:“腿上面的叫腿毛,身上的短短的很多条,我们知道叫汗毛。脸上面弯弯的有两条——”
小正经简直被吵死了。呲牙咧嘴,一脸苦相,站在客厅里望着厨房内的二瑞,瓜少来,它想去抱二瑞的腿示威,但是它受不了这个歌声,想想还是算了。
瓜少蹙眉,把毛毛歌关掉。二瑞唱到一半,忽然伴奏歌声没了,那句“我们知道叫眉毛——”生生收住,从厨房探头出来:“不华哥?”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下班也没多久,身上却换成了漂亮的汉服,桃红色,面料上有花卉刺绣,无论是颜色和刺绣,都充满古韵,随便往那儿一站,就让人觉得面前站着一个娇俏的小仙女儿,她的每一个动作,一举手一投足,带出来的美,让人觉得闻到了桃花香。
他在厨房门边上对她一身打扮默默看了看,随后进厨房,她果然在做热酒,奶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半锅加了很多果品的红酒,他进去时,刚好煮沸,酒液翻腾上来的有时是红枣,有时是桂圆,还有几片橙子,果香酒香扑鼻。喜气洋洋。
他问她为什么要喝酒,她说:“不为什么,下班回到家里,突然想起今天是植树节,就想要喝杯酒,庆祝一下,三月里,倒春寒,一杯热腾腾的小甜酒喝下去,春夜更好眠。”
厨房里的她不仅面庞看上去容光焕发,笑容里也有着明显的温度。她看自己的锅儿盆儿碗儿以及一锅甜美热酒时,好像它们是最珍贵的珠宝盒。
眼前这个活泼又俏皮的这个女孩子,和最近公司里的那个总是默默无言的女孩子,哪里像是一个人啊。瓜少眼睛望着她,心中无奈叹气。可又觉得,这个时候的她,眼中有光,心里有爱,因而看上去,哪哪儿都美,哪哪儿都可爱。于是他内心最深处,就又生出几分温暖,和难以名状的熨贴来。
他站在厨房门口,对她默默看了一会儿,明明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句:“挺自在的。”
她朝他脸上看了看,他没变,还那样,就是这阵子出差密集,休息不好,人看着有点憔悴,笑说:“为什么不呢?美好的生命就是用来体会和享受的啊。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华哥,你也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啊。”说话时,往奶锅里加了两勺白糖,说,“看着这么漂亮的酒水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腾,闻着满屋子的酒香,就很开心,觉得明天肯定有好事发生,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他说:“我没时间喝酒,有事情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