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南齐再次派人来出使东越,原是那上一回同岁贡来的女官并未死。
车队走到东越和南齐两国之间的国界后,临了晚上,便被江宴行派来的刺客给杀了个干净。
只是那女官留了个心眼,生怕节外生枝,便多了些防备。虽身中两刀,可却都不是要害,第二日又被路过的农户救下,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她一回到南齐,便将事情都一一交代清楚,故才有了温款栀亲自来东越之事。
原本沈归荑住在繁灵宫的偏殿,后又来了萧青音,三个人住在繁灵宫倒也正好。
只是那温款栀虽被安置在召金宫暂住,可她人却宛如长在了繁灵宫一般。
即便是她谁也不熟悉,可偏生她丝毫不觉得尴尬,三天两头往繁灵宫跑,巴不得在这里头住下。
因着实在是无法,许若伶又觉得温款栀天天来跑有诸多不便,关键是碍眼,便将永硕帝当初将她封为贵妃时赐的百花殿给沈归荑去住。
温款栀脸皮厚的宛如城墙一般,更甚者不是脸为何物,好似老娘随着闺女嫁人一般,竟是跟着沈归荑一同搬入了百花殿。
态度比之在南齐,也是一百个大转弯,热心的巴不得将她捧上天。
沈归荑只觉得无语,她甚至都想知道,那女官来一趟东越后,回到南齐到底是说了什么,竟然让执掌后宫的二把□□腿至如此。
终于在两人搬至百花殿的第三天早上,沈归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而那温款栀却不停的凑过来,甚至还拿着团扇要给她打凉时,开口拦住了她。
“温妃娘娘,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必这般委屈了自己。”
沈归荑语气冷淡,起初她没问只不过是懒得问,又不想理。毕竟温款栀这般殷勤的模样,哪里会像是单纯关心她一般。
温款栀听了,眸色终于亮了不少,她笑眯眯的看向沈归荑,语气软的好似能掐出水儿来,“七公主,你也知晓咱们南齐一直以来便是东越的附属国。”
这刚一开口,她便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刚才水运了一批岁贡,几乎要将国库掏空一半。如今这东越税收又提了不少个点,更是让南齐雪上加霜。”
闻言,沈归荑冷冷一笑,丝毫不拐弯抹角,“所以,娘娘是想让我说服皇帝给南齐降低税收?”
说罢,沈归荑也适宜的闭了嘴,只是嗤了一声,发出一句冷呵。
温款栀听得面色有些挂不住,表情便有些难看,她抿了抿唇,却还是继续道:“七公主,我知道你替三公主和亲,你委屈。可你难道不知,来了东越,过的日子不比南齐要好么?”
“换句话说,你若是在南齐嫁人,恐怕也是所嫁非人啊。”
“你如今和亲来此,这般好日子岂是人人都想过的了,这难道不是南齐为你带来的好造化吗?”
“......”
沈归荑听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凡若是她再蠢一些,恐怕便要被温款栀给成功说服了。
待温款栀说完,沈归荑才勾了勾唇,掀起眸子似笑非笑的看向她,“那娘娘想要我怎么做呢?”
温款栀纠缠这些天,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面色微微一喜,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磨砂瓷瓶,将其放到沈归荑的手中。
“这瓶子里装的是乔妃身边的嬷嬷养的情人蛊,你同永硕帝行房事时,将这子蛊哄他吃下,母蛊你自己留着,届时那永硕帝还不是唯你是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到母蛊时,温款栀偏偏避开用法只让她留着,可沈归荑哪里不知道,这母蛊自然也是要让人吃下,才能起作用的。
她浅笑一声,语气轻软,“这般好方法,娘娘不若自己试试?兴许,还能再东越讨个皇贵妃当当呢。”
说罢,她顿住,看着手里的黑色瓷瓶,直接捏着瓶腰转看了几圈,这才轻轻一抛,那瓶子便滚落在了一边。
沈归荑语气微冷,半带嘲意,“过的日子岂不也比南齐的要好么?”
第52章 藏雀(二五) 内定太子妃
那瓶子腰窄底胖, 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才停下,原本黑釉发亮的颜色沾了不少灰尘。
温款栀如何都想不到,沈归荑竟会将那瓷瓶扔掉。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这才真正抬眼去打量眼前的这位七公主。依誮
温款栀与沈归荑接触向来不太多,对于那青蘅殿诸事的打理也是按照各宫公主的标准来的,她只知道这七公主生性懦弱,宛如痴儿。
可她那位表姐偏要派人去青蘅殿安插眼线, 好一副担忧的模样, 那时温款栀还笑她小题大做。
温款栀是个精明人, 那方嬷嬷能在皇后面前办事, 自然也不愚笨。
她还记得当初沈归荑和亲走后, 路上要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以至于皇后疑心了方嬷嬷, 几乎要将那方嬷嬷打了个半死。
可如今呢, 沈归荑非但没走, 还在这南齐过的极为滋润。
思及此,温款栀看向沈归荑的眼神当即就变了样, 若是没猜错话,这方嬷嬷和皇后怕是中了沈归荑的计了。
她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若非这般, 依照她那表姐多疑的性子,她岂会在这六宫之中站稳脚跟,辅佐这位表姐治理六宫。
虽是知道这沈归荑表里不一,可依如今情况来看, 她似乎没有丝毫同沈归荑叫板的资格。
她得哄着沈归荑,让南齐的税收降下来。
这般一想,温款栀那蹙起的眉头瞬间弯出笑来, 表情转变得极快。
她没有丝毫难堪,而是亲自动身捡起那黑釉瓷瓶,将外头那层灰尘抹掉,又挨着沈归荑坐了过来,这才嗔了沈归荑一句。
“瞧瞧你,可别打趣我了,我都这般年纪,哪里比得上七公主貌若天仙。”说着,她依旧是强硬的拉过沈归荑的手,将那黑釉瓷瓶塞了过去。
“七公主这回可得拿好,免得不小心再掉,我可不给你捡了。”
语气亲昵,似亲姐妹一般。
沈归荑也没想到这温款栀能忍到这般地步,可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这回温款栀得求着她。
只不过她也做不到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只是迎上温款栀带着笑的眸子,淡淡道:“娘娘话听不清楚,连带着眼也花了么?”
“这子母双蛊的腌臜事,我不做。南齐的税收,也和我无关。”
说着,她将那黑釉瓷瓶塞回了温款栀手中,而后起身,“娘娘这回可听明白了?”
温款栀见沈归荑要进屋,垂眸看了眼她塞回来的瓷瓶,连忙提裙追了上去,“哎呀,三公主,话别说那么绝嘛,总是要考虑考虑的呀?”
沈归荑眉头浮上一抹不耐,便加快了脚步。
因着这几天温款栀住在百花殿不走,见了沈归荑便要凑上去,搞的沈归荑烦得要死,又怕自己的去繁灵宫找许若伶时,温款栀跟着添乱。
沈归荑便干脆哪儿也不去了,同温款栀在这百花殿里干瞪眼,只等着什么时候她回南齐,再搬回繁灵宫。
可不曾想,几乎要小半个月过去,那温款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到后头沈归荑也干脆呆在屋里不出来了,省的瞧见了那温款栀徒添烦躁。
直到长叶亲自来百花殿,告诉沈归荑皇后娘娘要过生辰,闷了多日的她,终于才有机会单独迈出百花殿。
皇后秦漱玉原本是将门之女,不爱那些繁文缛节,也不想一个普通的生辰过的宛如八十大寿一般,就只在宫里简单的操办了一下,请了几个达官夫人。
这是沈归荑第二回 来黎襄院,上一回来黎襄院,沈归荑还瞧见了江宴行来着。
一想到江宴行,沈归荑细数日子,约莫有半个月都不曾见他了,可又偏偏一想到江宴行,沈归荑便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这是被温款栀困住了手脚去不了东宫,可江宴行呢,莫不是当真有了新欢将她丢了不成?到了现在竟也是连个吩咐都没听见。
沈归荑只觉得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滋味仔细品来又品不出个所以然,她自是知道她与江宴行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
故此江宴行对她的种种,若非太过不齿,沈归荑基本上都不会拒绝。
可她就是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就不声不响突然就变了态度,倒叫她不明所以一头雾水,还糟心了许多天。
她因这事烦的分不出心来,便发了会儿呆。
一同来的还有陈念泽,陈念泽将茶盏端给她时,叫了沈归荑好几声,这才将她思绪唤了回来,她下意识侧身,却将那递过来的茶盏给碰洒了些。
那茶水是黄褐的,洒在粉色的裙子上极为显眼,沈归荑只好由人引着去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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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硕帝命画师画了八十六张京都闺阁女子的画像,这里头之一便有顾望惊。
只是她还不曾高兴一天,晚上便见他爹急匆匆的跑回家,说那原本给太子选妃的八十六张画像,都被交给了御史大夫,以备陛下选秀。
监御史同御史中丞都是御史大夫的下级,这御史中丞下了江南,选秀之事便交给了监御史,也就是顾望惊的父亲。
好好的太子妃突然变成了皇帝的妃子,这顾望惊哪里还坐着的住。
第二日一早,便急匆匆的进了宫去见江宴行。
遇琮在外头守着,瞧见了顾望惊便上前拦着她,只是他还没说话,便见眼前的女子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跪下的一瞬间,眼里也同时流下两道清泪。
她如何不知这东宫不是谁都能轻易进的,虞妃娘娘带进宫的女子没一个能进的了东宫的传言她自然听过,可她如今哪里顾得了这般多,只想着快些见到江宴行,免了她入宫选秀的名额。
顾望惊哽咽着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大人,您就让我见见太子殿下吧。”
她这边的动静还不小,刘平乐仔细问了,便亲自去禀江宴行。
江宴行也确实没见过有人在他宫门口跪着哭的如丧考妣的模样,疑心有什么要事,便吩咐了顾望惊进来。
一听太子殿下让她进来,顾望惊眸色便是一恍,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她就知道殿下肯定不知选秀里有她,不然怎么会让她进东宫呢?
她连忙提着裙子小跑进了东宫,被刘平乐引着去了书房。
那人在桌案后坐着,一袭墨色长袍,执着一捆卷轴,他手肘抵在身侧的椅子把手上,眸子半遮,模样带了些懒散,袖子逶迤静垂,金色的绣线便如水一般蜿蜒流下。
江宴行听见了声音,便循声抬眸,瞧了顾望惊一眼,眸子极为冷淡。
顾望惊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瞧过江宴行,埋在袖子里的拳紧了紧,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些许,她咽了口唾沫,这才持着声音道:“望惊见过殿下。”
上头没有回应。
她下意识便抬眸瞧了江宴行一眼,那人面色窥不出表情,只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卷轴。
轻咬下唇,将声音放软了些,“望惊一直仰慕殿下,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殿下跟前伺候,可天不遂人愿......”
说到这,她顿了顿,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表现到了极致,连跪下的姿态都极为优雅翩然,好似对镜练了上百遍。
她摸了一把泪,声音都发着颤,“愿殿下可怜可怜望惊,将望惊从那选秀的名册里除了去,望惊便是在殿下跟前当个丫鬟也是甘心的....”
顾望惊以为她这般模样和姿态,那太子殿下瞧了定然会心软。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位太子爷,闻言只是抬眸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而后把卷轴放下。
喊来刘平乐,将她请出了东宫。
顾望惊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无论是周围人的奉承,还是她自己所想,都觉得她便是内定的太子妃。
即便是江宴行如今没有这个心思,她依旧觉得自己是东宫的主人,只不过是论个早晚的问题。
故此,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江宴行赶出东宫的一天。
她回到顾府,连哭了三个晚上,待听到皇后娘娘不日过生辰,给她娘亲也送了一封请柬后,她才再次暗自下定决心。
临到皇后生辰那日,顾望惊换了一身极为轻薄的长裙,衣料也极为珍稀,乃是鲛丝所制,花钿与发簪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那宫中的贵人门见了她无一不夸赞,无一不惊艳。
顾望惊坦然应下这些赞美,坐在一旁静等江宴行来拜见皇后娘娘。
她看到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又看到那南齐的三公主裙子因被茶水打湿出了黎襄院后。
才瞧见了江宴行姗姗来迟,他同皇后娘娘说话时,视线还若有若无的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什么人一般,最后又从她坐的位置掠过,而后才收回。
江宴行看过来时,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心里有些暗自窃喜。
太子殿下心里约莫也是有她的吧,否则何须亲自看她呢?
于是顾望惊看着江宴行只是同皇后聊了两句便走了后,自己也借口跟着江宴行出了黎襄院。
她与江宴行隔了大概十几步的距离,随同他经过御花园,走过长廊,一直到了假山。
江宴行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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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殿与黎襄院隔得远了些,沈归荑便由着皇后身边的姑姑引着去尚衣局挑了件新裙子。
待出来后,沈归荑只吩咐那姑姑回去,说自己闷得慌,想要透透气。
那姑姑也不推辞,应了声便原路折回。
倒也不怪沈归荑觉得闷,先不说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脂粉气浓郁的呛鼻,还有那顾望惊也在,她瞧着觉得还有些碍眼来着。
况且她在百花殿闷了那么些天,早就想出来转转了。
这尚衣局沈归荑倒还没去过,附近假山比较多,还挖了一口湖,瞧着也不过膝盖那般深。
沈归荑往那湖边走了走,还没两步,便听见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声,她蹙了眉,不禁有些疑惑,便循着声音往假山方向走。
刚拐过一座大些的假山,那声音便极为清晰了。
前头不远处站着江宴行,一身缎白锦袍,袖摆上绣着银色的暗纹,正负手立在墨绿色的假山之下,他眸子微冷,眉间浮上了一抹浅淡的厌恶。
而他正对着的,则是顾望惊。
她衣领微敞,外衫已然褪至肩头,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肩。
顾望惊往前走了几步,江宴行便皱着眉后退。
女子的声音带着羞,软的几乎要化掉人的骨头。
“求殿下......要了望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