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痛了。
她的小腹好似一直被□□敲打,力道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密集,她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鸦青跪坐在床榻边,拿着毛巾为沈归荑擦汗,一边擦一边哭,那架势丝毫不减沈归荑。
即便是沈归荑从小坚强至此,可到了这个时候,这般剧烈的疼痛,她也不由的生出一抹难过和委屈。
可她知道这有一部分责任源自于自己,若她注意避孕,兴许她也不会有现在这个情况。
她只能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对这个来不及出世的小生命说对不起。
沈归荑痛到麻木,嘴唇已经被咬破,甚至面无血色,直到失去意识。
可极快,她又被痛醒,如此来回循环,已经将她的力气消磨殆尽。
她不知道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她终于在这痛苦中,生出一抹绝望。
痛到目光涣散,痛到声嘶力竭。
直到后面,沈归荑已经感知不到任何的事物,她知道鸦青在说话,可她却听不到鸦青的声音,她知道疼痛还在继续,可她却没有丝毫的感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归荑痛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晌午,许若伶和鸦青都守在床边,一见她醒来具是面色一喜。
沈归荑想要坐起来,却被许若伶给按了回去,“好好躺着,可要喝水?”
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沈归荑点了点头。
鸦青见势连忙端着茶水过来,许若伶接过,托着沈归荑的后背微微托起,将茶水放置在她干涩的唇边。
沈归荑不过只抿了几口,便又躺下了。
小腹的疼痛已经减轻和许多,只是有些轻微的抽痛,与昨日相比,已是小巫见大巫。
许若伶将茶盏放下,便给沈归荑的被边掖了掖,又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缕顺,这才笑着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流的很干净。”
沈归荑自然也知道,若是流的不干净,她可能还要再次感受痛苦。
她下意识再次抚向小腹,那里依旧是平坦一片,从始至终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也从未感知到生命的存在,唯独那刻骨的痛在强调,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幼小的生命。
许若伶自然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她如何不懂女人的想法,便连忙打断沈归荑的思绪,笑着问她,“饿了么?可要吃点东西?”
沈归荑看向许若伶,摇了摇头。
许若伶见势也顺着她点头,“这会儿你估计也是没胃口,你若是饿了,就唤我和鸦青,这段时间我就住你宫里。你呢就好好休息调养身子,我等你身子好了再回去。”
说完,她便领着鸦青出了内室,候在了外头。
沈归荑身子本身就弱,如今这番已是大涨元气,许若伶将她所有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还问了皇后和虞妃也要了不少补品。
皇后知道沈归荑和江宴行之间的关系,这虞妃虽被禁足,可那端阳节的闲言碎语也听了不少,虽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曾推辞。
沈归荑就这么被许若伶照顾着休息了块半个月,那与西郢的战事来了捷报。
江宴行领兵三十万一举攻破西郢城池,护国将军深入敌军,将那西郢皇帝的项上头颅挥刀斩下,东越大败西郢,将其一举吞并,纳为东越国土。
那捷报比只比江宴行早到了三五日,江宴行带了三十万精兵,回来时还剩下不到二十五万左右。
城门大开着,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排人马在城外站的密集,为首的骑士披坚执锐,银甲刺目,日光落在上头能在墙上折出一道白色的光。
他身后的骑士高举着几张旌旗,以手臂粗细的竹竿挂起,烈红的旌旗上印着相同的大字“越”,风吹的猎猎,旌旗宛如漂浮在激流中,却依旧屹立不倒。
城中的百姓靠在街道两侧让出一条宽阔的道出来,欢呼着恭迎大捷。
江宴行以为他回了宫就能瞧见沈归荑在东宫等他,路上他甚至还幻想了三四种沈归荑见他时的表现,却不想除了只看到了刘平乐急急忙忙的冲过来,旁的什么也没瞧见。
他身上还穿着冷硬的甲衣,上面沾了不少凝固的血迹,还不等刘平乐跑到跟前,江宴行便问:“三公主呢?”
刘平乐脚步一顿,面色有些躲闪,他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三公主还在百花殿。”
话落,江宴行便作势要去百花殿,却被刘平乐“哎呦”一声给叫住,“太子爷,您,您不将这一身行头给换了吗?”
他见江宴行不停,便直接跑到江宴行前头,摊开手臂拦住他,“殿下,您等等。”
若说刘平乐方才那副表情,江宴行尚且还可以忽视,可如今他这反常的举动,江宴行便不得不开始怀疑,他蹙了眉,问道:“三公主怎么了?”
刘平乐本来也是想和他说这事的,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可又临到江宴行亲口问他,他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他支支吾吾,面色躲躲闪闪,也不敢看江宴行,半天也没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宴行有些不耐烦,声音也冷了下来,“说,什么事。”
刘平乐也不是不敢说,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让江宴行生气,但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这般大事,他们家殿下听了也不可能不生气。
他咬了咬牙,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就是那个,您走后的第三日,三公主诊出来有孕了,”说到这,他抿了抿唇,迟疑了片刻,又继续开口,“只是,奴才还没来得及将这消息报给您,那三公主又私自开了藏红花......将,将那孩子流掉了。”
江宴行刚听到有孕时,面色稍有一喜,他刚想开口,可乔刘平乐的表情却又不太正常,便由着刘平乐继续往下说。
直到他听到那句流掉时,眸子里才终究是闪过一声惊愕,面色有些不可置信,他甚至以为是他听错了,“你说什么?”
刘平乐没敢重复,只能埋着头,视线落在脚尖上。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吓得刘平乐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屏了起来。
良久,才听见甲衣碰擦的声音,江宴行的声音已经回归了平静。
他语气平淡,吩咐刘平乐,“取那根留给太傅的人参送去百花殿。”
说罢,他顿住,抿了抿唇,“烧些水来,给孤更衣。”
第88章 追妻(三六) 我要你娶我
沈归荑知道江宴行回来了, 只听他回了东宫,然后便不曾出来过。
她流掉这个孩子的事,江宴行不可能不知道, 她虽然不能猜出江宴行的心思,可她却也知道,这样的消息对于江宴行来说,应该是极为扫兴的。
毕竟, 那人参都送来了, 可却迟迟不见江宴行。
可她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的。
沈归荑爱自己的母亲, 可她也知道, 自己对于母亲来说, 绝大部分是拖累。
她看着母亲在病痛中挣扎,却仍为了她坚持与病魔抗争, 她都知道, 母亲明明可以不那么痛苦, 也可以直接丢下她在宫中自己逃离这个地方。
即便是被父亲厌弃,被病魔缠身, 母亲依旧为了她坚持在了最后一刻。
然后对她说好好活着。
她怎么敢说不?
她一定会好好活着,会带着母亲的遗愿活的光鲜亮丽。
沈归荑身子自小便不好,也并未有人为她调理, 她难以想象如果留下了这个孩子,日后生孩子时她身子能否撑得住。
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嬷嬷,她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 她浑身上下,除了这一条命,就没什么值得她再去珍惜的东西了。
况且, 她生在帝王家,更是深知最难消受的是帝王恩,江宴行从未对她承诺过什么,她更是不懂江宴行的心思,即便承诺了,可帝王的承诺,又有几个能信的。
江宴行的性格难测,她没有把握能抓住江宴行的心,可就算抓住了,她也不敢完全放心信任这位太子。
毕竟当初掐着她的脖子,险些将她掐死的人,也是江宴行。她有太多的顾忌,有太多的考虑。
她知道,一旦她有了孩子,她便会被牵绊着束缚着。日后江宴行果真厌弃了她,她也不想看到孩子吃苦受苦,更不想让这个孩子变成以后的她。
她看着母亲现在痛苦中无法自救,她不想变成母亲,也不想看到另一个自己。
与其对江宴行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期望,她倒不如爱惜自己一些。
如果江宴行没有付出明确的行动,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只能是拖累。
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赌,她只有一条命。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却又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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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行沐浴后想去百花殿,可又因着生沈归荑的气,挣扎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妥协。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沈归荑了。
到了百花殿,并未闻到想象中的中药的味道,而是铺面而来的香味,虽是近夏,屋内也算不得太热,适宜的温度,还有熟悉的馨香。
江宴行撩起珠帘进了内室,那不远处的榻上,沈归荑正躺在上头小憩,锦被将她鼻尖以下遮挡住了,只露出了挺翘的鼻梁和一双眼睛。
她眼睛闭着,睫羽轻轻压下,卷翘而浓密。
江宴行脚步下意识放轻,在床榻边坐下。
沈归荑好像又白了一些,又好像瘦了一些,凑近才能闻到一丝清苦的味道。
他抬手,指尖动了动,想要勾起那遮着她面容的锦被,可刚一抬手,确实一顿,又讪讪的收回了手。
沈归荑睫羽轻颤,她并未睡着,江宴行也知道。
耳边是衣料轻微摩擦的触感,沈归荑躺着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江宴行的呼吸也轻。
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沈归荑的手藏在被褥下,攥紧又松开,又攥紧。
沉默良久,沈归荑才睁开了眼,她眸子轻抬,先入眼帘的是江宴行藏青色的衣摆,而后才轻抬下颌去看江宴行。
她装不出喜悦的表情,只能看着江宴行,小声的喊了句,“殿下。”
她作势要起身,却被江宴行按在了床上,又帮她掖了掖被角,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好好躺着。”
沈归荑只好由着江宴行帮她掖被角,然后整了整鬓侧的发丝,才听他问道:“身子可好些了?”
见江宴行避而不谈她药流的事,而是只询问她身子如何,沈归荑便有些惊讶,她以为江宴行会从此再也不理睬她,或者怒气冲冲的过来质问她为何要这样。
她敛下眸子的情绪,低低的应了一声,“好多了。”
江宴行听沈归荑回应的乖巧,便勾了勾唇,收回手,“那七公主可有想我?”
沈归荑被问的哽住,迟迟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吗?是想的。
可若说是想,为何又将他的孩子流掉?
她害怕,害怕江宴行变成将来的父亲,变成现在的永硕帝。
她知道自己的对江宴行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她不想在未知的以后,再有丝毫束缚自己的东西,因为她清楚的明白,她割舍不下。
沈归荑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开口。
江宴行看着床榻上的姑娘,眼睫压的极低,睫羽纤长,在那眼底拉出一道淡淡的阴影,樱唇被她轻抿着,透出了浅浅的粉。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沈归荑,视线落在绣凳上、烛台上,然后扫过妆奁的铜镜,最后停在了那悬挂着的珠帘。
他生气吗?自然是生气的。
气的不是沈归荑,而是他自己。
良久,他才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理解你。”
“我知道你的顾虑,知道你的忐忑。”
“我还知道,你母亲生你时因为身子弱,落下了病,从此缠绵病榻,再起不能。”
“之后她被南齐皇帝厌弃,整日郁郁寡欢,导致身子日益消瘦,越来越糟糕。”
说到这,江宴行又看向沈归荑,语气平淡,“你是怕我会这样对你,是吗?”
沈归荑只是抿着唇,并不回答他。
江宴行也不指望沈归荑能给她回应,他又继续道:“君王自古多薄情,我母妃也是这样,可许若伶却不是。许若伶活得好好的,是因为爱的是车骑将军。她比较蠢,她爱的是皇帝。”
“我看着她为了皇帝以泪洗面,为他寝食难安,见他一次都能高兴好几天,哄着他,捧着他,最后又因他而死。”
“她最后的那段时间,总是对我说,若是不爱一个人,就不要轻易对她好。”
说罢,他勾了勾唇,视线落在沈归荑的脸上,“沈归荑,我对你不好么?”
“我哄着你疼着你护着你,费尽心思取悦你。”
“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你太蠢?”
说到这里江宴行语气已经有些自嘲了,他收起了笑,继续道:“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能要什么,你比我想想中的还要坚强。”
“我是生气,气你不够爱惜自己,但又怕你日后落下病根,一想到如此,满腔的怒气都消了下去。”
“所以我理解的你做法。”
“是我没有早些同你说,我自以为你可以感知出我的心意,可却没有考虑到你所处的环境和想法。”
江宴行说完后,敛眸,望定沈归荑。
沈归荑从来没见过江宴行这般认真的神色,望向她时还能看出里面藏不住的希冀,男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沈归荑,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眼前的人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她看到了那眼底的情绪,还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小心翼翼。
沈归荑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宴行过来,是要对她说这么一番话,也没想到,江宴行能将她的想法看的这般透彻。
他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也没有丝毫的生气和埋怨。
语气平和温柔,带着一丝安抚。
沈归荑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她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愈来愈快,一声声的落在了她的脑海里,声响开始无限放大。
在这心跳声中,男人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你几番试探我,我也次次都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