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心里有点紧张。
上次那个热闹,渠意枝也看了个十成十,甚至还帮她出了头。
但除了感激之外,方循音难免又要担心,渠意枝在心里会如何想她。
会不会也觉得她心怀鬼胎得可笑?
会不会只是单纯出于修养,才没有与盛月他们一样表露出来?
毕竟,两人说熟悉、却也算不上十分熟悉。只是关系还可以的隔壁班同学。
或者说,普通朋友。
但,就连日日在一起的朱蜜和盛月,都……
方循音从前就没有什么朋友。
为了保护自己,一时之间,自然会对这个词的信任感降到谷底。
好在,渠意枝素来大大咧咧又坦坦荡荡。
并未接收到方循音那点矫情心情。
甚至,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她跟在方循音后面、挤进教室,反手阖上门。
目光四处一扫,将书包随手搁在空桌上。
再捡了方循音前面那个座位,背着身坐下,与她面对面,一派热情洋溢模样。
“你在做什么?化学作业?”
渠意枝探过头。
瞄了眼桌上课本。
方循音拿起笔,轻轻“嗯”了一声。
蓦地,渠意枝拍了下手掌,想到了什么一般。
她开口:“宝贝,之前咱们在书店的时候,你是不是跟我讲过,要找物理补课班啊?你找到合适的了吗?我这边倒是认识个老师,江大的高材生,以前也是八中竞赛班毕业的。你要不要试试?”
“啊……”
方循音愣了一下。
渠意枝还当她是不放心,赶紧补充道:“你放心,不会坑你的,是我小叔的直系学弟,常哲屿也认识,以前还辅导过常哲屿物理呢!我到时候拜托一下我小叔,你可以先去听两节课试试,免费试课,不合适就算了。你说怎么样?”
方循音连忙摆手,低声解释:“不是不放心。就是……这么麻烦,好像不太好……”
渠意枝的小叔……不就是上次那个冷峻男人么?
那个她喜欢的人。
然而,听渠意枝此刻口气,却好像那日尴尬场面、从未发生一样。还能肆意去麻烦他、拜托他,介绍他朋友给别人。
为什么?
难道不是求而不得的人吗?
想到自己,哪怕只是让陈伽漠听到只言片语,哪怕心照不宣地没有挑破,她都觉得喘不过气来,无法再面对他。
为什么渠意枝却那么淡定?
方循音不明白。
这次,渠意枝猜到了她表情,随意摆摆手,笑起来,“你是不是在想我跟我小叔的事情?音音,我不是说过么,这个世界上所有我喜欢的东西,我都会拼了命去争取,怎么可能因为吵个架、或者对方有个女朋友而放弃呢?更别说上次那个姐姐,压根就不是他女朋友。只要我还喜欢小叔一天,我永远不会让自己沉浸在尴尬中,而错失相处的宝贵时间的。”
顿了顿。
她轻咳一声,表情严肃起来。
“不过,我的这个提议绝对不是拿你做桥哦!和小叔完全没关系,那个学长真的很厉害。方循音,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希望你能高兴,能做自己高兴的事情。快点考到我们班、或者陈伽漠他们班去,不要再郁郁寡欢。而且,竞赛班还有冬令营和夏令营的提高集训,你要是考进来,后面的假期咱们都能一起玩了呢。”
“……”
方循音瞪大眼睛。
后面那些都没听清。
就听清前头那句“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了。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直接的话。
顷刻间,她苍白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殷红颜色。
透过厚重眼镜片,若隐若现地浸出来。
见状,渠意枝挑了挑眉,“方循音,你真的很可爱。”
确实很像只怯怯的小兔子。
陈伽漠眼睛够毒,描述也太过精准,叫人不得不赞叹。
“……”
渠意枝:“反正,有需要的话就给我发消息。”
她站起身,将书包随意地甩到肩上。
葱白手指在方循音试卷上轻轻一点。
“这里配平错了。”
-
放学时间,天色已经擦黑。
外头寒风凛冽。
方循音缩起脖子,将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踩着月光、悄无声息地回到家。
时间比平时晚了些。
康文清和方为都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她。
“回来了?快点去洗手吃饭。菜都要凉了。”
方循音闷闷地“哦”铱驊 了一声。
抿了抿唇,脚步轻滞。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将今天渠意枝提议、同康文清说起。
康文清:“免费试课?那当然好啊,去呗,又不用花钱!再说了,我和你爸都不懂你们现在那些题,肯定要你自己看好不好才行啊!而且,你同学介绍的,补课费应该能便宜点吧?你到时候仔细问问她。”
“……嗯。”
这件事就此确定下来。
渠意枝效率极高。
周五放学前。
她将地址和时间发到方循音手机。
试课就定在明天下午。
……
周六。
江城又引来一个阴沉沉的休息日,不见一丝阳光。
吃过午饭。
方循音套上外套,用手机导航了老师家地址。
背起书包,出发。
按照渠意枝所说,这老师是她小叔的朋友,家境十分不错,但很有自食其力的优良品德,从考上江大开始就在给人当家教,以防他那有钱老爸停卡威胁。
“……其实这也就是说说而已。以我对他的了解吧,估计就是一种恶趣味,喜欢看学生被试题折磨吧?吃饱了撑的。有钱人都这样,怪癖一大堆。”
想到渠意枝那语气。
方循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自觉抿出一个笑来。
下一秒。
“……方循音?”
声音太过耳熟。
叫她整个人浑身一僵。
还未等她扭过头去,便听到后面喊她那人快步走过来。
陈伽漠长腿一跨,轻松几步,已然在她面前站定。
几周不见。
少年还是意气风发、俊朗无双模样。
他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慢条斯理开口道:“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
方循音攥紧拳头。
完全不敢抬头。
好像,无论何时、无论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只要看到陈伽漠一眼,她依旧还是会心跳如雷。
第27章 谁都知道气候会变更别说诺言(7……
这个认知, 实在叫人莫可奈何。
方循音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她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无法抑制自己那点少女情感, 但下意识也想离他远些,尽可能保持距离。
陈伽漠目光一扫。
表情八风不动,轻轻挑了挑眉。
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安然等待一个答案。
方循音深吸一口气, 抿了抿唇。
这才讷讷开口道:“那个……渠意枝介绍了一个老师, 住在这个小区。我过来这边补课。”
说完。
她蓦地意识到, 当时, 下定决心要考物赛班, 很大原因是因为有陈伽漠在。
生怕一停顿,他有时间, 也顺着联想猜测起来。
方循音立马反问道:“你呢?”
陈伽漠倒是很平静, 仿佛没有看穿任何端倪。
他抬起手。
动作漫不经心、往前指了指。
“我家就住这里。”
“……”
方循音顺着他指尖方向望去。
眼神微微一愣。
此刻, 她人已经站在老师家小区里。按照门牌号,大概再拐个弯就能到目的地。
所以, 陈伽漠是也住这个小区吗?
这么巧?
事实上,江城八中地处市区中心位置,比邻江城地标景区和CBD, 地处优越。
沿着八中门口那条大路、再往外一些,就是居民区。
自然,居民区也被这繁华区域一分为二,竟然分出点三六九等味道来。
江城普通人家, 类似方循音家这种条件,大多住在老旧居民楼里。整个小区几乎都是江城本地人,一户人家里可能住过几代人, 楼房年代久远,偏安一隅。
而或许,仅仅是一条马路之隔,便是富人区。新建高层楼幢幢林立、错落有致,静静矗立在这座城市中心。
足够居高临下。
目空一切。
甚至,有些小区、甚至还会设计几排小别墅,以供那些富豪来选择。
均价基本是对面老房子的两三倍。
完全称得上寸土寸金。
很显然,陈伽漠家这个小区就属于这种情况。
而他手指方向,依稀能看清、高楼后面的底层别墅轮廓。
方循音从朱蜜那里听说过,陈伽漠家条件非常好。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属于“天之骄子”行列。
这会儿,总算有了更切实感觉。
好像倏忽间、两人距离,也变得愈发遥远起来。
思及此。
她在心底喟叹一声。
却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只点点头,低声客套:“……这么巧。”
陈伽漠轻笑一声,“真的挺巧。而且不是一次了吧?”
学校里、或者学校活动不算。
上次在正大广场那个书店也是。
巧合太多,不可不谓有点缘分。
“……”
“不过,渠意枝介绍的什么老师啊?叫什么名字?一对一还是一对N?你有好好问过吗?”
说着。
陈伽漠收了笑意。
蹙起眉头。
“一个女孩子单独去陌生老师家上课,还是需要注意安全。”
虽说是关心之词,但按照陈伽漠本身性格来讲,倒也不显得有什么特别、突兀。
他一直就是这么一个男生。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女生喜欢他了。
方循音手指不自觉攥紧,讪讪笑了笑,点头,“说了。老师是渠意枝小叔叔的朋友,姓徐。”
陈伽漠沉吟半秒。
“徐兆学长?”
方循音瞪大眼睛,表情十分诧异,“你也认识?”
陈伽漠“嗯”了一声。
“常哲屿爸妈和徐兆学长关系挺好的。初二的时候,徐兆给常哲屿补了一阵课,我去听过。”
他们这群人,出身富贵,不少都是少年相识。
况且,又住在一个小区。
抬头不见低头见。
自然是认识。
解释完,陈伽漠一顿。
手指轻轻捻了捻,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说:“我跟你一起吧。好久没有见到徐兆学长了,正好上去打个招呼。”
“……“
两人本该是交错路线。
因为简单一句话,而成为同路人。
陈伽漠率先往徐兆家方向、迈开脚步。
方循音有点手足无措。
迟疑半秒,走上去,轻手轻脚跟在他斜后方,与高个少年相隔大半步距离。
气氛蓦地凝滞。
好在,距离也不远,不过两三分钟,已经到达徐兆家楼下。
徐兆住在高层,并非别墅区。
这里安保非常严密,从进入小区开始就要刷卡,或者由保安亭打电话给住户,确认身份后、才能放行。像这一整排高层楼也是,电梯刷卡入户不说,底楼大门还要再开一道。
方循音在对讲机上输入门牌号。
“咔哒。”
金属门锁弹起一声轻响。
对讲机里,对方问都没问,直接给他们开了门。
这个点没有人出入。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电梯。
电梯门慢慢阖上。
登时,方循音觉得空间都有些拘谨起来。
旁边,陈伽漠似是感知到她紧张,闷闷笑了一声。
“……”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但方循音心虚,脸颊“唰”一下变得飞红。
陈伽漠:“方循音,我还以为咱们已经有点熟了呢。你缩成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坏人啊。”
方循音一愣。
接着,手忙脚乱,拼命摇头摆手。
试图解释。
“不是不是!不是的!我是、呃、我是因为、那个……”
陈伽漠挑挑眉。
打断她,“别紧张。只是开个玩笑。”
“……”
“啊,已经到了。”
方循音循声望去。
电梯已经稳稳停下。
门打开。
陈伽漠长腿一迈,朝着前方、随意摆了下手,算作招呼。
“徐兆学长,好久不见。”
“……”
徐兆不过二十出头,整个人斜斜靠在门边,看起来比陈伽漠要矮小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