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一本正经,找不出他片刻曾威胁你的痕迹。
是戏言吧……大概。
你们退出游戏,将躯壳原模原样地保存好。
一般而言, 神器是无法与人结契的。
但咒灵操使不在此列。
只是你与夏油杰对战过,知道他是如何役使又如何调伏咒灵的。
你直截了当地问:“我会被你吞掉吗。”
作为旁观者或者对手, 你对他术式里的咒灵的经历毫无感觉,但换你到了咒灵的位置上, 你不免感到微妙。
真的会在物理上进入胃部吗, 还是说夏油杰的身体别有洞天, 食管通向了异空间?
那些奇奇怪怪的咒灵们会成为你的邻居吗?
好奇驱动下, 你问了夏油杰这个片刻后就能亲身体验到答案的问题。
你的发问之下,夏油杰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别说这种话啊。”
“我只是希望我尝起来不会太苦。”
“……都说了别说这种话了。”
原本的人员安排是夏油杰与你结契,五条悟和硝子把你的躯壳送到保鲜更好的地方,但听到你们的对话,五条悟在门口停下脚步,折返回来。
“怎么了?”
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则毫无负担地瞪回来:“从前说话就很糟糕了,怎么现在还是这幅德行。我得留下来看着,否则杰怕不是要被你气死。”
硝子:“……我一个人可抬不动啊。”
五条悟看了看你,又看了看夏油杰,再看看摇摇欲坠的你——当然是硝子艰难扶住的那一具身躯,最后警告你说:“别再说话气人了。”
“有那么气人嘛。”接触到五条悟的目光,你举起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气人的话了,保持哑巴到你们回来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
五条悟和硝子离去后,公寓内只剩下你和夏油杰。
窗口,玻璃汽水瓶里插着一茎花,散出轻悄的香气,填满你们之间的空白。
对面的夏油杰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不好说是高兴,也不好说是不高兴。你保持着保证时双手捂嘴的姿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开始吧。”
他终于说。
你把双手放下来,叹口气:“不能自己吃自己真是太可惜了。”
“?”
“因为不好吃的话,肯定也会骗我说很好吃吧。”
“不会的。”夏油杰的目光柔和下来。
也不知道是说不会不好吃,还是说不会欺骗你。
“那可得好好形容一下啊,我也很好奇我灵魂的味道。”
……
咒力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你包裹,你按捺抵抗的本能,顺从咒力的指引,变成了一颗漆黑的星,顺流而下,落到夏油杰的手心。
他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垂眸望你,瞳孔深紫近黑。你缩小到了他的手心中,相应的,他则在你眼中变得巨大而抽象,两粒瞳孔有如天空中的日食。
在犹豫吗……?
还是说因为体型的变化,他的举动对你而言也变得迟钝了呢。
凡人无法从日食中读出情绪,只是本能地为异常的天相战栗。
即使你是历经生死的咒术师,即使你明知捧着你的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你的神经也不免为此刻的夏油杰颤抖起来。
“八尺大人,快一点吧。再犹豫下去,我就得去小人国报道了。”
他似乎为八尺大人的称呼笑了。
笑声并不真切,你感受得更多的是山岳般的震颤。
夏油杰终于双手托起你,如同托起珍稀的宝药,轻柔地引进双唇。
……
你好像品尝到了海水的味道。
带着涩意的微微的咸,但不同于海水的苦涩,带着一股回甘,极为清新爽劲。应该是夏油杰咒力的滋味。无意间接触到的咒力还没尝出个分明滋味,就被你消化了。
你下意识掬起了一捧。
虽说是濡燕色的水流,但并不会沾湿双手,只是咒力呈现出的美丽虚幻的流动形态。
原来调伏时的品尝是双向的,也对,毕竟是双方结契,不仅你要供给夏油杰咒力,夏油杰也要分给你。只不过从前处于你的位置的都是咒灵,并不会知会咒术师,所以夏油杰并不知晓这一点。
浅尝一口的味道还不错,你回味着刚刚微苦回甘的滋味,觉得用茶来比拟比海水更合适。你突然对自己的咒力味道又有了信心。夏油杰证明了咒术师和咒灵尝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咒力的波流变化了,平行的线条在你身边出现了凹陷。
原本存在的咒力被你吸取,导致其旁边的咒力不得不进行补充。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刚刚的举动是不是相当于在单方面汲取他的咒力?你生怕会形成漩涡,赶紧散开双手,让咒力回归本源。
他应该没发现吧……?
……
虽然前奏极为漫长,但真正的调伏过程只在眨眼之间。
你的等级虽然与夏油杰相差无几,但被调伏的一方毫不反抗,使得过程极为流畅顺利,你几乎是刚刚到达他储存咒灵的地点,还没看清身边有哪些咒灵,就被夏油杰释放了出来。
“味道……尚可。”
你就知道。
夏油杰目露疑惑,似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追问下去,毫不怀疑他的“尚可”是敷衍。
“因为我也尝到了你的啊。像茶一样,涩而清。”
“是吗。”
夏油杰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我的形容也不能太粗糙。其实不光是尚可,就像冰激凌,冷而甜。”
你不知道夏油杰他们以什么名目混过了高专的登记,总之他带着你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宿舍。
他同你解释,“将你登记为咒灵,就意味着我们这边也承认你真的亡故,无法回来。这样会给你日后的回归造成阻碍。很抱歉,这段时间你还得躲躲藏藏。”
夏油杰这样说着,轻轻扣上了门。
下一秒,门被大力打开,夏油杰猝不及防,被门扇推了个一个踉跄。
开门捣乱的人毫无罪魁祸首的自觉,笑嘻嘻道:“来玩游戏吗,上次打通宵是好久之前了。”
五条悟对上你的目光,好歹还记得解释硝子去哪了:“她给你找资料呢。”
“……”
你们三人在夏油杰的宿舍里打游戏打到日落月升。呵欠像传染病似的在东倒西歪的你们之中传开。
“再玩最后一、一……”
五条悟没能把话说完就合上了眼睛,歪倒在沙发旁,手柄掉在肚皮上。
你忍俊不禁,转过来以眼神询问夏油杰:从前都是如此吗?
夏油杰弯了弯手指,示意你凑近说话。
“从前你最容易困也最早睡。”他附在你耳边说。
你接近夏油杰后,感受到的不仅是呼出的气流与辐射的热度,更是与你相连的蓬勃咒力,像是别样的血脉相连。
“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因为契约,他对困意的抵御也传递给了你。除非你们俩的HP都被睡魔耗空,否则不会陷入睡眠。
别的咒灵也是这种待遇吗?
越来越浓重的睡意中,你的思考越来越迟缓,没能得到答案。终于同夏油杰一道合上了眼睛。
游戏打了一晚上。
迷迷糊糊中你被抱到沙发上,要起身的时候被按了回去。模糊的视野里只有散落的长发与微笑的紫目,暖洋洋的咒力令你安逸舒适。
碗碟声与关门声。
等你清醒的时候,桌上有个尚温的三明治。夏油杰与五条悟已经出门执行任务了。
你好像不再是个咒术师,生活中只剩下吃喝玩乐。
“至少在祓除咒灵时,让我帮上忙吧。”
夏油杰温柔地拒绝了你,措辞婉转,态度却坚决。
甚至拿出手柄转移话题。
“要一起打游戏吗。今天悟买了新出的。”
“……”
你怎么会答应——一打就打个通宵,害他们照顾完你,又要顶着缺觉的脑袋去祓除咒灵。
“才不要。”
你忍了又忍,才没将“打再多次游戏,也是白费,根本想不起从前打游戏的回忆”说出来。
然而心底的话终究不可久藏,下一次争执的时候,它不可避免地暴露了。
在他再一次用同样的话题转移你的注意力之后,你忍无可忍,一把将手柄打开,说出了伤人的话。
手柄飞落,两人之间横亘寂静。
“……对不起,但我不想像个废物,或者温室里的花朵,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你们辛苦奔波。”
等情绪略微平复,你同夏油杰说。
他的眼神黑洞洞的,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也许是术式的缘故,结契后,夏油杰给了你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但他似乎没有察觉这一点,反而朝你踱了两步。
夏油杰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你的手,蹙眉查看上面的红痕。你气急了,忘了用咒力强化自身,手又偏巧打上手柄的边角,撞得有些疼。只是为了对峙时的气势考虑,才没有叫出声。
“……”
你在他无言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偏过头去。
“请尽快……”
他笑起来:“再忍一忍,好不好,不会太久的。如果实在闷得慌。最近有场烟火大会。”
蝉噪与蛙鸣都已稀疏,你忽然意识到,已经是夏末了。
当天晚上,他给了你一个咒骸,几个香薰蜡烛,还有些许零零碎碎、一看就属于女孩子的小东西。
“是你从前的东西。”他短促地笑了下。“我拿的时候被夜蛾老师看见了。被他说了一通。差点把我当变|态扫出去了。”
你被他的倒苦水逗笑了。
“如果你为记忆苦恼的话,这些东西或许能派得上用场。”他询问过你后,点起了蜡烛。
是白檀的气味。
他背对着你,影子随烛火跳跃而动摇:“玩游戏的事,我没有逼迫你回忆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觉得无聊。恢复记忆也不急于这一时。”
……
然而,没等到烟火大会,你就离开了宿舍。
被夜斗召唤走的。
你出现在夜斗面前的时候,他看起来比你还吃惊。两人连比带划自说自话 好一会,才终于沟通对频道:他这边的神器雪音闹了别扭离家出走,他正说上一任神器,也就是你,多么省心,结果你应声而至。
“太夸张了吧,我们的契约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你默然不语。
结合这段时间零碎回忆起的片段,你有个模糊的答案。
但你没有告诉夜斗。
否则你就要面对,先想起的回忆是与咒术师无关的前生的事实。
面对兀自困惑的夜斗,你开口道:“先把你这里的事情解决掉吧。寻找雪音,还是帮你打架?”
“就不能两个一起嘛。”
“我时间不够。”
得在夏油杰发现你不在了之前回去才行。
回去的方法有两种。从这里出发回高专,但隐蔽性极低,另一种就是完成夜斗的心愿,通过神明的渠道回去。
当然,还有第三种,当夏油杰在宿舍呼唤你时,你应召唤而归。
但这种情况想都不用想就被你否决了。
你紧赶慢赶,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是撞上了夏油杰。
“……空音?”
他慢慢回头,神情异样专注,双眼如飞吊新月,声气如月边胧云,茫然不可辨。
“你去哪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他不说话了,目光在你滴血的手臂上定格。
“你出去祓除咒灵了?”
夏油杰的状态并不太对,你试图解释,但在你开口之前,他自己先笑了起来:“不,那不重要了。你总是这样慷慨,又这样吝啬。”
烟火大会的承诺与忍耐,都不重要了。
宝藏唾手可得,何必长久忍耐。那只会让人在错失时痛悔。
式神无法反抗操使。
不仅在物理上,更是在心理上。
夏油杰向你倾倒,如煌煌巨日坠落,将半边天空烧得通红,近地的空气为此变得炽热扭曲,令人窒息,唯一的甘霖在他的唇舌之中,他的动作与躯体都极为强硬,唯有嘴唇和眼波柔软。舌尖似乎能吮出蜜或酒,不然不能叫你喉咙作烧、双目晕眩。
飞坠落日之后,发丝织作动荡夜幕,轻吻落成绵密雨点。
你再次体会到初次被他吞服时的感受,每一寸神经都为此刻的夏油杰战栗。
酥麻与痒意并非错觉。你身上的创口正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愈合。
有什么通过你们相接的流淌。
在理智稍微回笼后,你才发现那是咒力。不仅是他的流向你,更是你的流向他。交相流动中,已然说不清谁是源头,谁在反哺,总之是先于你们的躯体一步紧密相连、不分彼此。
黑暗中,夏油杰神色难辨,只有开合附身时,他的轮廓才会从上方的阴翳中浮现。
“杰……”
是为了你的伤势吗?
话语破碎不成片,你没法发问,他也就不可能回答,只能用手去确认摸索。
操使的权能使得夏油杰不受光线限制,轻而易举地看清你双颊蒸腾的霞晕、枕边纠缠的发丝。
以及不可抗拒的动荡中,朝自己伸来的双手。
那一瞬间,夏油杰仰起颈项,露出要害,自投罗网。
被杀掉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