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钮钴禄府上的人随后就把那消息告诉他,他那是万万不敢收的!
“行了,既然给了就收下吧,倒也是可怜遏必隆一番慈父之心了。”
康熙瞥了眼倒是叹息了一句——只怕是遏必隆生怕自个儿因为钮钴禄色亮的事情迁怒昭妃才出此下策,倒是满心不在意挥挥手。
刘同方眉开眼笑的退出东暖阁,而梁九功屏住呼吸垂首竖手站在一侧,耳朵高高竖起听着动静。
与他预料的截然不同,康熙完全没有发火的迹象,反倒是安稳的坐在龙椅上开始悠闲的翻阅奏折。
梁九功忍不住好奇,他抬起头却冷不丁和康熙的目光碰了个对着,冷汗顿时沾湿了背脊,他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开口小声说道:“皇上?”
“去,在朕的私库里挑两样东西送到翊坤宫,就说朕晚上过去。”
梁九功连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却是老老实实的回道:“奴才明白。”
一面在心中还不由叹息昭妃主子的好运道。
只是康熙要是知道梁九功是这么想的非得拿个棒槌砸他的头怒骂是蠢货不可。
这昭妃,如今可是要立起来和皇后唱对台戏的,皇后有子无宠,若是让昭妃失了宠,后宫里岂不是又让皇后一家独大?
这消息传入后宫顿时惊起一片波澜。以昭妃如今的处境,居然皇上不但大肆赏赐还去翊坤宫留宿,这不免让后宫里的女人更为酸溜溜了。
***
第二日下朝。
下朝之后的气氛很是僵硬。
匆匆离开的大臣们心头都是阴霾,尤其是家里有人被卷入人拐子案的更是心慌不已。
要知道早朝结束以后,几位内阁大臣、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和侍郎,以及才上任的顺天府尹纪振疆更是直接被留下召见到东暖阁议事。
不少人匆匆对视一眼急急的赶回自己府上,忐忑不安的等着宫中的消息。
诸位大臣进了东暖阁还没松口气就见康熙阴沉的面容顿觉不妙,战战兢兢的请安之后肃立在两侧。
尤其是前任被抓才刚刚上任的顺天府尹纪振疆更是下意识的将腰弯得更低了。
“爱卿们坐下说。”康熙抬了抬头,梁九功立马吩咐了小太监们端着椅子进了东暖阁请诸位大人坐下。
随即康熙将手上的数封折子放在梁九功手上端着的托盘上示意几位大臣轮流翻阅。
“众人对人拐子案如何看?”
见众人已经翻阅完奏折,康熙面容严肃的发问。
“皇上,奴才认为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率先站起发言的是刑部尚书对喀纳。
他性情刚烈火爆,虽然时不时在朝廷上毫不留情各色怼人但是为人刚正不阿。
“尤其是前任顺天府尹郭延柞,这些年来居然任由这些人拐子在京城肆意妄为。这些人拐子不但拐人,甚至精挑细选进行培养成探子放入官宦人家的后院,其居心可诛啊皇上!”
看完奏折之后他如今可谓是怒发冲冠,双目睁得如铜铃一般,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皇上!”魏裔介站起身,“如今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但满朝大臣人心惶惶,京城内更是流言四起,臣认为更应该先将这些人拐子处理掉给出一个交代!”
“魏大人——!”对喀纳冷笑一声,“你想就此为止,这郭延柞可是你的学生,你不会也和这案子有关系吧!?”
“对喀纳!”魏裔介顿时暴怒厉声呵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和郭延柞有勾结!”对喀纳鼻子一喷气毫不客气的指责道,“皇上!奴才认为以魏大人和郭延柞的关系,这个案子应该归我们刑部重新核查处理才是!”
时任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也毫不客气的站出身恭敬的向康熙说道:“奴才认为对喀纳说的有理,皇上!”
“奴才附议!”
“臣附议!”
一见索额图也支持对喀纳的说法,剩下的大臣纷纷站了出来附议。
“皇上!”李之芳顿时急了,“皇上!魏大人绝无此等主意!这人拐子案后头隐隐约约有藩王作祟,尤其是平西王藩地交界之处屡传恶事,如若不平息此事,只怕是会打草惊蛇!”
李之芳说的委婉,但在场诸人都是面色一沉。
所有的念头都落在了一处:撤藩。
皇上有这等心思已经良久,在心腹大臣面前也抱怨多次,只是如今被李之芳直接的吐出,让索额图心中一凛。
果然康熙面色沉郁,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平西王……朕,要撤藩!”
“皇上三思啊!”索额图不假思索立刻跪地哀切唤道,“皇上,三藩之势不容小觑。这如今才能修生养息数年光阴,民众勉强从过去灾祸中喘息过来,更何况兵马粮草……”
“索额图大人!此言差矣!”李之芳铿锵有力的说道,“皇上,臣认为,撤藩不是可不可以撤,而是一定要撤!”
在殿中的数位大臣顿时议论纷纷,吵成一片。
康熙稳坐龙椅之上,见众人的争议声逐渐变小才开口淡淡说道:“三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当时天下刚定,先祖不愿意再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而如今我朝休养生息多年,三藩,尤其是平西王如同吸血虫一般,趴在朕的身上不停的吸血。非但屡派细作,甚至用各种理由向我朝索要银钱。
而这一日一日的抢夺去的,却只是为三藩养兵蓄锐多出了一份力!”
越说,他越是恨得咬牙切齿,不自觉的双手攥紧拳头。
“皇上!”索额图大惊,“皇上万思啊!无论靖南王、平南王,平西王吴三桂的大本营均在南方,常年潮湿闷热,与北方截然不同。我军南下路途遥远,这场战役怕,怕是……”
“索额图,朕已经想了够久的了。”康熙看也不看他一眼,声音冰冷彻骨,“三藩的狼子野心在这一回的人拐子中显露无疑。
更为可悲的是我朝短短数十年,居然已经有了如同甄家这般的墙头草。只求从对方的口中剩下些残羹剩余而不顾百姓骨肉分离,形容凄惨。”
“皇上……”索额图的声音也逐渐变轻。他面色复杂久久凝视这康熙。看着昔日的少年帝王如今在殿内一派运筹帏握的模样,指点江山,俯视风云。
他心中也生出几分豪情来,朗声回道:“奴才遵旨!”
“传朕的旨意,查封甄府,所有人立刻压入京中审理!此事一律交给对喀纳处理!
京城人拐子案中涉案者首犯及拐儿童超10人者均凌迟处死,首犯三族,从犯一族成年者均仗刑一百,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未成年者均没入奴籍。此事交予顺天府尹纪振疆处理。”
康熙背手而立,身形如同青松般挺拔,双目炯炯有神注视着殿下众人。
“奴才遵旨!”
“臣遵旨!”
与此同时。
早得到康熙嘱咐的梁九功急匆匆的领着侍卫进了后宫。
今日一早,除了董庶妃被开恩免了请安,其余庶妃一应都跟着皇后去了慈宁宫。钟粹宫所有的宫人均被关在了其他地方,剩下的其他宫殿的宫人们则被要求必须呆在宫中禁止离开一步。
“凡是无旨在外鬼祟行走者一律斩!”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侍卫提高了警惕,仔细的封锁了每一处宫门,来回巡视着。
随着时间的变长,身在慈宁宫中的众嫔妃也隐隐察觉不对。可她们架不住太皇太后,太后以及皇后都在上头聊着天,她们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之中挂着笑脸附和着。
梁九功一直目送着博尔济吉特庶妃进入钟粹宫,直到她完全消失在里头,他才从胸腔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叮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暗卫:“回禀皇上,博尔济吉特庶妃进了钟粹宫!”
“是!”
随着他一声令下,钟粹宫的大门被紧紧关上,里头只剩下了董庶妃和博尔济吉特庶妃两人。
一排十数个弓箭手出现在梁九功的身后,他们悄无声息,速度极快的跃了上去,匍匐在钟粹宫的重檐殿顶上,目光幽深的盯着毫无察觉的博尔济吉特庶妃。
杀机在暗中潜藏。
望着殿顶,梁九功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剩下的只等博尔济吉特庶妃自己了。
第三十六章 康熙九年 [捉虫]
虽然与股肱大臣们决定了撤藩事宜,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康熙一面急令对喀纳赶赴金陵行严查甄府一案,另一面则宴请和硕恪纯长公主与驸马吴应熊入宫共度中秋宴。
要知道每年的中秋佳节,康熙虽然会设宴宴请诸位大臣,其中除了朝中文武百官更有宗室,但被单独圣旨宴请,那可是独一份的荣耀。
这些年来,也只有纯亲王隆禧,或是裕亲王福全亦或是恭亲王常宁这几位皇上的亲兄弟才有如此殊荣,而如今和硕恪纯长公主与驸马吴应熊能被宴请家宴那可是破天荒的荣宠。
京城不少不明真相的大户人家纷纷对于驸马吴应熊投去羡慕与嫉妒的目光。就连如今正在丁忧的荣国府,也偷摸着撺掇上门走动的贾敏,希望能说动林如海替他们去公主府上走动一番。
“若是讨公主和驸马爷的喜欢,只稍稍说句好话,如海不就能留在京城了么?”贾政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只是这话因着贾宝玉的事情闹得全城皆知而赶来的贾敏简直惊呆了!
她大张了嘴毫无平时温婉的模样,缓缓将目光移向轮番儿上前劝说的亲人们,尤其是盯着向来以文人自居的贾政,如同看到了怪物一般。
更别提荣国府的人完全不把贾宝玉的事情放在眼中,反倒是嗔怪贾敏大惊小怪,甚至贾母还眉飞色舞一副骄傲的模样:“宝玉出生不凡自然是有大出息,如今这京城都流传着他的话本那才是好事!”
真真真是一帮子蠢驴!
贾敏一言不发,匆匆辞别出了荣国府。
就在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她停住了脚步愣愣的回首盯着荣国府的大门,驻留许久后长长叹息一句。
想到相濡以沫的丈夫,再想想年幼可爱的女儿,贾敏狠狠一跺脚进了马车。
这亲戚怕是做到头了!
回了李侍郎府,进了别院里。刚回来的林如海见贾敏一脸郁郁的模样顿时笑盈盈的抱着黛玉迎了上前。
“夫人怎么如此苦恼?”
顺手将萌萌哒的黛玉塞进贾敏怀中。随着沈太医的医治,如今林如海和贾敏都已经大好。就连向来微带病容长得娇娇怯怯的黛玉也逐渐康健,面色红润更胖了三分。哪里还有过去的娇弱,倒是像极了年画上的童子白胖可爱。
贾敏拧着眉头颠了颠黛玉,惹来黛玉咯吱笑声:“玉儿胖得倒快,再下去倒是要减点分量才行!”
“哪里的话!”林如海一点没觉得黛玉如今胖点有哪里不好。见过过去病恹恹的模样,如今他只恨不得能把黛玉喂得再胖点才好!
他心情愉悦,一想到全家三人健健康康,他就眉开眼笑。更是将贾敏连带着胖墩黛玉一起搂入怀中,眉目间一派满足。
直至晚饭结束,全家都是一派温馨的氛围,此刻林如海才想起今个儿贾敏去荣国府的事情连忙询问:“舅兄如何说?”
一提起贾赦贾政两人,刚还笑眯眯的贾敏顿时不高兴了:“罢了,倒是我做了个恶人!”
她委屈的红了眼絮絮叨叨的说着贾母,贾赦和贾政的反应。
“自从父亲和大嫂子没了以后,这荣国府越发的不端了!其他别提,几位闺中密友信件给我,就说起大哥住进偏房二哥住正房的行事不端,如今,如今更是好了,直接连信件都不愿意来一封!”
说着话,贾敏就觉得心中悲戚,要不是老爷要回京述职她都不知道家中居然会变成这个模样!一想到自己昔日在黛玉,在老爷面前吹嘘家世显赫与别家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样子,更是脸上如同火烧一般!
这的的确确是和别家不一样啊!哪家能如此没规矩!
林如海整张脸也可见的阴沉下去:“岳母,舅兄们错了,这是大错特错啊!”
他顾不得贾敏母女在屋内连连打转苦笑着:“皇上怕是相对三藩下手了!”
“怎么说?如今不是才说中秋宴请和硕恪纯长公主与驸马吴应熊的吗?”
“你常在后院自然是不知朝堂上的事情,舅兄们现今都在丁忧,自然也不知道!甄家买卖儿童□□得当送入官宦后院做细作的事情后头可就有平西王的身影。
刑部尚书对喀纳大人被皇上派去金陵查处此事,如不是对三藩动了心思哪里会轻易如此大动干戈!只怕是这进宫的家宴是鸿门宴啊!”
贾敏这下可是傻了,甄家居然胆敢勾结藩王,其中的心思自然是……一想到贾家这些年与甄家的来往!贾敏简直要晕过去算了!
“老爷!夫君!这可如何是好!”她吓得花容变色惊恐欲绝。
林如海思考良久一咬牙:“我明日上门好好劝劝岳母!”
“如海不可!”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李之芳重重推开大门走进了里间,面对林如海又是指责又是愤怒的目光他羞惭的侧过头:“为兄并不是故意偷听你们一家的对话。”
“李兄!你这行为岂为君子?”
“如海,听李兄我一句劝,你夫人与贾府闹别的模样早就落入了周边人眼中,这模样最好!顶好不过了!千千万万别亲自去荣国府!”
李之芳顾不得林如海暴怒的模样连声劝说:“贾府出了那毛蛾子的‘宝玉’!这事儿满京城人都知道了!你以为皇上会不知道?只怕早就被人捅到皇上面前,只是皇上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才没有大发雷霆!”
林如海面色一白。
“这可不止是杀头,更有可能诛九族的罪!”李之芳深深的为林如海的运道长叹一声。如海出身清贵,能力出众,可偏偏有这么一个外家,也难怪不少汉臣不愿与他亲近。
李之芳见林如海冷静不少后继续说道:“如海,目前你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在三藩一事中立功,就算以后皇上论罪起来也能看在你的颜面之上放了你们家!否则,否则我怕是连你们一家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