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回是真的笑了,顺势接到手里,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话被当成玩笑。
从小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现在能心平气和吃一顿饭就相当难得了,何况,是去领证过日子呢。
云月没急,慢缓缓地,“我没开玩笑,你……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反正,晏家在催他的婚。
与其单单挂个征婚讯息,倒不如,让她帮忙解决。
让云月感到意外的是,晏千几乎没什么反应,他平静望着她的眼睛,没有问其原因,更不像以前以轻蔑意味看她,嘲讽一句“你不是要死要活喜欢我哥吗”。
年岁的经历,让当初的少爷眉眼里多了沉稳,成为矜贵的公子,她没见过他处理事务的手段,但道听途说中,知道他这样近乎无情的性格,果断而冷决,情绪难以捉摸。
……
晚九点的北城,绮丽璀璨,连冰寒的夜空都被照得温暖起来。
送完云月回去后,车里的男人不动声色抽完两根烟。
晏千有洁癖,容不得车内异味,这回自己犯了戒,等意识到的时候就有些来不及,回去的路上便降下四面车窗,散散味,也消消情绪。
他难得回一次老宅。
也难得见到晏老在老宅。
这个时间点对老人家的作息来说稍晚了,晏千路过时停住脚步,多留意的两秒钟,便被晏老叫过去:“来陪我下两盘。”
去了后也只是坐着,看老爷子摆棋,还真的把他当成对手一样,摆得工工整整,打算一决高下的样子。
晏千问:“他不在吗?”
象棋这种东西,晏千没半点兴趣。以前老爷子不仅自己爱下,还喜欢教小辈,那会云月还在,和晏南风一起当陪练,晏千只是在旁边看着。
晏老说他们三个都挺有天赋,其中晏千最胜,但他最没耐心,坐不住。而晏南风恰恰相反,他有耐心学,更有耐心陪着老人家下,这些年,孙辈和老人的交流时间,最多的就是耗费在棋盘上。
现在在老爷子对面没坐几分钟,晏千起身,“我帮您叫他去。”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他是不可能去找晏南风的,能通知菲佣去叫一下人就不错了。
“这棋盘是舟舟送的。”晏老慢悠悠来一句,“你觉着好看不?”
饶是改了名,晏老还爱叫云月为舟舟,他曾说过,叠字会显得亲近些,有家人的味道,他希望云月把晏家当成自己的家。
见过无数棋盘,这一款水晶棋盘实在谈不上优质。
晏千潦草扫过去一眼,“她上次来过,是不是没见到您?”
“是管家没叫醒我。”晏老惋惜,“麻烦那孩子跑一趟了。”
“那就约个时间,再见一面吧。”
“她不会烦我这个老头子吗?”
“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
晏老瞪他一眼。
不知是看时间还早,还是老头子孤苦伶仃实在无聊,晏千重新入座,没打算来一局,修长指尖捻着一个“车”棋,“我帮您约,还是您自己打电话?”
老人家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约吧。”
“您什么时候有空?”
“下周都行。”
“那周五?”
“可以。”晏老点头,“记得让她多呆一会儿,我让厨子烧几个她爱吃的菜,不知道这几年过去,她口味有没有变。”
晏老上年纪了,其实记性不算好,说烧云月爱吃的几个菜,反而一点都没犹豫,看样子还记得蛮清楚。
是把她当孙女疼了。
这样一来,让人怎么告诉他,那丫头现在很瘦,在国外的这几年过的都是穷困潦倒的日子。
说了给老人多添烦恼,还是不说的好。晏千把棋子放回原位,准备走的时候,又听身后老头子询问:“你姑姑上回向我告状,说你不恋爱不结婚,是想带个男同志回来气死我。”
“您信吗。”
“男孩子嘛,迟早是要成家立业的。”晏老说,“就算我不催,你姑姑姨姨,你的父母也会催的,还是趁早找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子比较好。”
晏千听到了,听没听进去不知道,敷衍地应一声,“知道了。”
老爷子还是挺了解他的,知道他烦风言碎语,所以好心劝一劝。
迟早要做的事,不如提前做了,免得别人在耳边念叨。
这一点,那丫头为他考虑到了。
没有实际行动,是挡不住风言碎语的。
所以她自告奋勇,问他,她可以吗。
……
晏千离开没多久,又有人来了。平时这厅冷冷清清的,这水晶棋盘一摆出来,人也跟着多了。
论懂事,晏南风比那二弟强多了,问候的话也温和体贴,“爷爷,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吗?”
他出现得有些突然,不像是刚刚过来,不知是不是在刚才爷孙两谈话的时候就在了。
晏老对孙子一视同仁,一样地邀请入座,只是没再要求他来一局,问他最近的情况怎么样,演出还顺利吗。
晏南风说:“一切都安好。”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西裤,一天下来,温莎结依然工整如初,他面庞干净斯文,就像是课堂上那位脾气温和,很好说话的老师,不论初见还是熟悉,都让人觉得他亲近而容易相处。
官方化的回答,让晏老收起话题,“那就好吧。”
“爷爷最近身体如何?”
“老样子,没有大毛病。”
“医生说,最好一直保持心情愉快,这样才能延年益寿。”
晏老“嗯”了声,没把话往自己身上绕,随口问了下大孙子的感情问题,不出意外,得到的依然是统一化回答,一切都好,感情稳定。
“你是不是该成家了?”晏老突然说,“慕青椋没有催过你吗。”
提到这个,晏南风那张仿佛面具似的脸才有所动容,话依然官方式:“我们还在考虑。”
“都老大不小了,早点安定下来吧。”
“我知道,您放心。”他边说,边拿起一枚棋子,随手试了下,又放下。
小动作没逃过晏老的眼睛,意有所指,“你们兄弟两感官还挺相似的,晏千刚才拿的,也是这枚棋。”
晏南风微微一笑,滴水不漏地说:“我只是看它的位置有点偏,扶正而已。”
……
上次同晏千吃过一次饭后,云月似乎忘记自己和晏千谈过征婚这件事后,没有联系过他,该做什么做什么,照常吃饭拍戏。
还是晏千先联系的她。
他没提上次的事,只问她周五有没有空来晏家,老爷子上次没见到人后,还把管家骂了一顿,说不知客人之重要性,不知变通。
总之,老爷子因为很想念她,一定要抽空来见见。
这份心意,云月不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只是日期卡得不太好,剧组临近杀青,最近都很赶时间,周五上下午都没有时间。
“……要是早几天说记好了,周五我时间很紧。”她用词委婉,“可以晚上去吗?”
“没关系。”那头倒是漫不经心的,“到时候派车来接你。”
到时候?
派车?
云月听得云里雾里,可那边解释得不够清楚,只让她做好准备就行了,见面的东西,就不用买了,买的话反倒显得刻意生分。
到周五这天,云月一上午都在赶戏份,这天晴空万里,多云少风,影视城来了不少取景的剧组。
约摸下午一点的时候,靠北门的几个剧组接到消息,说是有车子过来,需要一定隐秘性,所以这边的剧组都要提前收工,消息提前放出来的,不算特别急促,但难免引起大家纷纷议论。
什么样的车,来了什么样的人,要大家这样避讳呢。
能作这么大排面的,怕是只有慕青椋了。
可她最近在空档期,没必要来影视城,更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
大家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而云月,在接到通知,众人散去之后,低调地上了一辆来接她的加长版劳斯莱斯,陪送的连司机在内共有四人,皆配带白手套,架势阔大,让她心里泛笑,怎么像是要去接新娘子似的。
坐上去后她打听一下,从接送的管家口中得知,这是晏老的意思。
老爷子听说上次她打车来的晏宅,干坐一会儿连送的车都没有,属实是气着了,所以下次见面,必须得让人舒舒服服地过来。
饶是将北门的人赶走了,车子行驶出去的人还是被人注意到,纷纷投来好奇惊羡的目光——他们格外好奇,弄这么大排场来接的人,到底是谁。
有专车接送,云月确实没那么卑微了,来晏宅一路畅通,景色宜人。
到检查路口,车照例停下,管家沉思片刻后,为了避免挨骂,没让她下来走程序,而是自己下去报告一声。
车停的时间有些久,管家不知道去做什么,云月于是降下车窗,看风景打发时间的同时,顺带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那随意丢出去的一眼,掠过半空,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和一双墨眸对上。
云月微微怔然。
那个人……晏南风。
他刚才在和管家交谈,好似听到车窗的动静,才去看一眼,以至于四目猝然相对。
第10章 你来的话,他就不忙了
五年不见,如初如故,这些年的岁月从指缝中嗖地掠过一般,毫无察觉。
两秒的时间,车窗合上,云月收起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车内一处,过一会儿,管家上来,车子重新启动。
这个管家是后来的,不熟悉云月,怕她久等后去老爷子那里告状,便解释道:“刚才看到大少爷,就下去招呼一声,云小姐是不是等久了?”
云月客气道:“不久。”
“那就好。”管家笑道,可能先车内气氛沉闷,多说几句,“我们大少爷是个忙人,平时很少看到他,经常飞国外,今天他可能是来看老爷的,难得地会撞见。”
这么难得,也能被她撞见,云月单手轻轻理着大衣排扣,不予作答。
见长辈,她的打扮很家常,色调偏暖,妆容也没以往那么清冷,口红用的杨树林147,玫瑰奶茶色,有点冬日小清新的气氛。
下车后她站在一棵垂丝海棠树下,米棕大衣包裹着纤弱的身子,好像比那不堪一折的花还要薄脆,寒风起,长发微扬,遮住巴掌大点的脸,她五官整体是显幼态的,只有那双剪水眸纯中带媚丝。
管家说宅子太大,不清楚老爷子在哪个厅候着,他先去联系下人,云月便在这里等着。
她轻嗅着空气里浅淡的花香,浑然不知,不远处,有人静静地站着,任由这边海棠树下的风景映入眼帘,这天的温度太低,看什么都是冷冷清清的,惟有粉紫的花树带来一些生气。
光站一会儿,还是有些冷的,按照管家提示,云月打算先去厅室,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这宅子确实大,车子不宜进的地方,徒步要走上几分钟,好在沿途景色宜人,明明建在繁华闹市里,这里竟然还有野外飞来觅食的鸟。
叽叽喳喳的声音,引得云月抬头去看,一时没注意眼前的路,险些同一个人撞上。
隔着三两米的距离,她定了定神。
也是不巧,来晏宅两次,都是为了见老爷子,然而人没见着,反倒把另外三个不想见的都见了一遍。
眼前这位衣着雍容华贵,保养得体,贵妇打扮的女人,就是晏家的姑姑,晏若玉。
她模样没变,只有眼角多了很多细纹,她眼轮廓很长,五年前眯起和云月说话时,高高在上的姿态显而易见,她以一种不屑和施舍的语气说,她出国留学,对双方来说是最优的选择。
云月信了,也信了她刚开始只给一年的生活费是怕乱花这样的话。
旁人变化不大,云月则从当初清秀的小姑娘出落得晏若玉险些没认出来,盯着望上十来秒钟,才从熟悉的眉眼中逐渐辨认出身份,五官顿时拧起,□□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云月双手随意插入大衣口袋,面庞清丽平静,“好久不见。”
“居然真的是你。”晏若玉气急败坏,仿佛对方的到来给这片土地造成污染,给她造成严重的影响,“现在立马给我滚出去!”
是心虚吧,所以才这么急躁地想赶人走。
云月莞尔,“我不能来吗?”
“你不是在韩国呆得好好的吗,回来做什么?又想破坏别人的感情吗?我告诉你,没门儿。”晏若玉几步来到她的跟前,“晏家不欢迎你。”
两人距离极近,但云月没有退缩,单薄的身子伫立在寒风中,不动不倒。
在晏家姑姑眼里,云月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只有慕青椋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晏家的高槛,所以不论何时何地,晏若玉都不欢迎云月。
即使云月,并没有招惹到她。
几声警告,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晏若玉有些气急,抬手要去推她:“我让你走,你没听见吗?”
云月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
前方的人并不罢休,回头就叫保镖过来,让他们把她赶出去,而自己更是想要拎起云月的衣领,要让她不体面地滚出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姑姑。”
同时,一只男人的手及时制止,悬停在她们的中间,这只手长得很漂亮,骨节明晰分明,冷白皮,不看脸都能猜到是谁。
晏若玉原本要出去的动作被拦截,身子僵硬一会儿,怒意不减反增,“南风你在做什么?你护着她?”
晏南风站在两人中间,还偏向自家姑姑这边,即使过来阻止,也没多看云月一眼,只是平静地收回手,“姑姑,你注意下形象。”
他口吻温和:“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暴力解决问题吗,刚才要是被别人看到的话,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