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一声,故作谦虚:“都是小事。”
说着,他邀请众人:“走吧。”
大门打开,一行人往里走去。
里面是个石道,当相比之前精细许多,白玉石地面,绘刻着彩色浮雕的青石墙壁。
每隔一段路,就有夜明珠镶嵌在黄金灯盏中照明。
如此奢华,让秦婉婉忍不住感慨出声:“真有钱啊……”
“那当然。”翠绿听秦婉婉夸简行之的墓,立刻开始炫耀,“我们神君当年乃修真界第一人,这点财富,不过牛毛。”
“这些画看上去略有深意。”
谢孤棠听不下去翠绿吹牛逼,忍不住岔开话题。
秦婉婉闻言,转头看向两面墙壁,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浮雕。
这些浮雕上都是人物图,一幅一幅浮雕图画连起来,似乎是在说什么。
“墓地中的画,常常是墓主生平。”
简行之解释,这不出秦婉婉所料,她走到最接近门边的画面,刚站到面前,那画面似乎是感知到她的存在,当即动了起来。
画面上是一个女子坐在长栏边上,低头看着人来人往,然后有一位青年抬起头来,朝那女子微微一笑。
“怎么从一个女人开始?”南风站到秦婉婉身边,说出了她的疑惑,“难道主人不是明净神君?”
“这不才开始吗?”
简行之提醒大家:“往里走吧,一边走一边看。”
大家闻言点头,开始缓慢踱步,欣赏起这些浮雕来。
这个浮雕绘刻精细,但仔细观察内容,就会发现这其实就是一个很庸俗的爱情故事。
画面上的女人好似出身青楼,一次长栏偶然的对视,她爱上了那个在街头仰望她的青年。
青年空有相貌,其他什么都没有,但女子爱他如痴如狂。
“哇,渣男。”
翠绿果断评价,秦婉婉点头:“渣男!”
几个人往前走,一面走一面看。
画面上,青年似乎是被人追杀,他暂时躲避在这里,女子便收留他。
青年要求众多,喝顶尖白露茶,穿云蚕丝,女子花尽钱财,满足他。
她以为这是相爱,后来青年独自离开,她为了从青楼脱身,自毁容貌,散尽钱财。
然后怀了一个女儿,独自生了下来。
“这……”秦婉婉皱起眉头,揣测着,“是宁徽荷吗?”
“或许是吧。”
简行之神色很淡,看着画面:“毕竟,这应该是蔺言之的墓。”
蔺言之的墓,一切都该和他有关。
画面上,孩子长大,约莫到三岁,便显现出超凡天赋,女子发现这件事,但她生活贫苦,无法给孩子更好的条件,只能带着这个天赋绝佳的孩子,在街头卖馄饨。
一年元宵,她们母女在街头卖着馄饨,一位青年带着高贵女仙、抱着孩童于闹市而过,他给自己的儿子买一串糕点,来到女子摊前,女子抬头那一瞬,两人都是惊愣。
青年看了一眼她旁边踩在凳子上帮忙的女孩,没有多说。
等到夜里,青年来到小院,要带女子和孩子回去,女子并不愿意,青年留了家牌,让她若是出事,回头找他。
不久后,女儿重病,寻常大夫无法医治修真者,女子便到了青年家门口,青年不肯开门,她抱孩子跪着苦求,直到最后,青年走出来。
她成为了青年的外室,不为人知,与之交换,孩子也终于得救。
这时候她才知道,这位青年是修仙世家少主,当初不过是被仇家追杀,偶然躲入人世的一场不该有的相逢。
这个女孩是木系纯灵根,天资卓绝,回到修仙世家之后,修为一日千里。
她和女儿相依为命,正室知晓她存在,但她不是青年唯一的外室,甚至于,其实青年家中好几位妾室,她因为身份低微,连妾室都不能当。
这样的她对于正室毫无影响,所以正室从来不闻不问,让她一个人在郊外小院,与女儿独自生活。
青年找了许多人照顾她,她每日都需要喝一碗汤药,她不知那是什么药,但她没有选择,别让她喝,她只能。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半年,一次晕倒醒来后,她发现,她怀孕了。
青年站在床榻前,欣喜非常。
之后她每天依旧要喝药,与此同时,画面间隔出现了很多厮杀的画面。
秦婉婉观察着那些画,发现上面画的是心口开花的修士被人砍杀之后,拽出金丹。
一颗颗金丹被收集起来,研磨成粉。
画面一面是女子的岁月静好,一面是血流成河。
秦婉婉越看越不明白,直到最后一幅画面,青年将这些金丹淹没成后提炼的药物带走,递给下人,这时候秦婉婉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不是药。”
简行之冰冷出声,秦婉婉回头,从简行之眼中看到答案。
她有些惊慌开口:“她喝的,是修士的金丹。”
两人没说话,所有人站在画面前,都停下了步子。
秦婉婉预感到前面的画面是什么,她突然有些挪不开步子。
她忍不住看简行之,简行之凝视着画面,神色平静。
“这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好运,一切都有根源。”
简行之抬手触碰上那些修士心口莲花。
“走吧。”
说着,他转头往前。
秦婉婉站在原地,好久,她才收拾起心情,追上简行之的脚步。
她心头有些慌乱,她脑海中开始浮现诸多可能。
蔺言之生来就是金丹,简行之也生来就是金丹。
蔺言之和简行之长得近乎一样。
蔺言之死于一百多年前,简行之出生于一百多年前……
无数巧合在她脑海中回荡,她抬头看简行之。
如果蔺言之是因邪术而生,那这份因果,最终应该偿还到谁头上?
她不敢去深想这个问题,只愣愣看着简行之。
简行之背影清瘦高挑,从容镇定,他似乎察觉秦婉婉心绪不宁,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你若害怕心慌,就抓住我袖子,”说着,简行之回头看她,挑了挑眉,“放心吧,没有我搞不定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采访:“离真相越来越近,简行之你怕吗?”
简行之:“不怕。都是小事。”
采访:“那你眼里,什么事大事?”
简行之:“秦婉婉不喜欢我,大事。”
采访:“那你这辈子怕过什么人吗?”
简行之:“怕过寂山女君。”
采访:“世界毁灭和寂山女君,你觉得谁更可怕?”
简行之:“寂山女君。”
采访:“为什么?”
简行之:“这是我唯一一个不能打架解决问题的人。
第72章
听到这话,秦婉婉放心下来。
简行之说得也没错,无论过往如何,那都是过往,过往所留下的,只是问题,而问题来了,解决就是,不必烦忧。
她沉下心来,走在简行之旁边,同他一起看这上面的浮雕。
谢孤棠紧皱着眉头,解释着画面上的莲花:“这像是猎魔之战。”
“猎魔?”
秦婉婉转头看向谢孤棠,谢孤棠点头:“这件事我也只是听前辈所说,当年魔种肆意,修真界便四处捕捉身中魔种之人,发现即杀之。所以有一批人身有魔种,无法祛除,干脆集结起来,以邪神为信仰,修建了摩罗昙宫,肆意传播魔种。算起来,大约就是在两百年前。”
“于是修真界成立仙盟,举仙盟之力,攻下摩罗昙宫,摩罗昙宫接近荒城地域,宁氏身先士卒,可谓首当其冲。也就那一战之后,宁氏青年一代几近夭折,从此以冰雪封城,避世不。”
翠绿说着,看向旁边浮雕,眼露崇拜:“直到明净神君现,宁氏才重新回到修真界人的视野。神君当年,不到百年渡劫,以一己之力建立鬼城,至死无一败绩,世人莫不敢犯,谓当世第一人。”
“厉害啊。”
秦婉婉忍不住感慨,简行在旁边听着,轻咳了一声,提示着秦婉婉:“不就是百年渡劫吗,有些人百年都飞升了。”
秦婉婉一听就知道简行之是在夸自己,她忍不住辩驳:“重要的不是渡劫还是飞升,人家以一己之力建立鬼城,有些人做到了吗?”
“那,”简行之一哽,随即换了一个角度,“那有些人可以以一己之力灭了鬼城啊。”
话音刚落,翠绿猛地回头,面露凶狠:“有些人是谁?!”
简行之和秦婉婉一起沉默,两人扭过头转向两边,看向两边墙上浮雕。
浮雕上的女子肚子越来越大,她开始不仅要喝药,还要泡澡。
浴池加入的不知道是什么,女子每次进去,都要拼命嚎叫,旁边人便会死死按住她,每次都是一场拼死对抗。
女人开始意识到不对,想要逃跑,青年便直接绑了她的女儿,以女儿性命相威胁。
一场大雪,女人终于生下孩子。
孩子生那日,青年整个家族都围在门外,房屋华光大绽,之后青年抱着一个孩子走来。
风雪之中,青年举起染血的孩子,家族欢庆不已,只有产妇勉强从床上起身,攀爬着下地,想要抢回那个孩子。
但她太无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回来,将自己的血滴到孩子额头。
孩子额头亮起繁复的符文,所有人在看到符文那一瞬间,便愣住了。
那是灵兽独有的认主灵契。
也就是说,这个青年,把自己的孩子,当成了灵兽驯养。
可一个人怎么能成为灵兽呢?
秦婉婉想不明白,简行之提醒她:“这个女人有妖族血统,而且应当是什么特殊血脉,所以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天阶单灵根。”
“那为什么她看上去是个凡人?一点修为都没有?!”
秦婉婉震惊。
“这可能性太多了,”翠绿声音平淡,“可能是血脉隔了几代,又或者她遭遇了什么。比如小时候就被人抽取了灵根,自己一直不知道。”
秦婉婉说不话。
只看浮雕上的孩子,开始慢慢长大。
他是个男孩,又生有金丹,按理应该众星捧月,可并非如此。
他常年被困于密境苦修,每日都要服用苦涩药物,每月都要浸泡一次药浴,药浴极为痛苦,每次他都要在面融化血肉,鲜血淋漓捞来,又重新张合。
如此反复淬炼的身体,在他不到十岁,便已是刀枪不入。
他每个月的生活,就是在密境中打斗,被各种妖兽撕咬,被扔进密境中的死囚追杀。
他父亲告诉死囚,只要能杀了他,就可以去。于是他一直活在生死之间。
人生唯一的温柔,就是每个月,他能看一次母亲和姐姐。
他的姐姐和他不同,天阶木系灵根,注定了未来会成为四方争求的医修,家族虽然并不认她,但是她在家族过得不错。
锦衣玉食,入无阻。
因为小小年纪擅长医道,得各路老祖宠爱。
姐姐母亲都很温柔,都很爱他。
年少他不懂,总是鲜血淋漓从密境去,母亲和姐姐看到他,便会落泪。
于是他早早明白,自己不当如此,每月见到姐姐母亲时,他都会提前清理自己的伤口,打整得干干净净,等见到了,她们问他过得不,他就说,他很。
他无数次想突破密境去,可每当即将突破,他的父亲便会现。
他无法违抗他父亲的命令,无论他再强。
他父亲要他跪下,他就不由自主跪下。
这样绝对的臣服,让他逐渐放弃自己。
父亲告诉他,只要他听话,他就能去,和母亲姐姐团聚。
他答应他。
二十岁那年,他突破元婴,父亲终于答应带他去。
他走密境,第一次看见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他珍重拂过路边攀附在墙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蔷薇轻轻一颤,随后缓缓绽开。
他睁大眼睛。
这样绽放的生命,是他二十年从未见过的美丽。
他迷恋这样的世间。
然而,他拂过这朵蔷薇后,紧接着奔赴的就是战场。
宗族与周边门派起了摩擦,他前往平乱,那天场面很混乱,他的身体被操控着,杀了很多人。
离开时,他站在满地尸体的山丘,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回到家族,他得到许可,去见母亲和姐姐。
那天他笑不来,姐姐走后,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回答。
之后,他一次又一次被带往这些大大小小战场,他没有办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和剑,他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他父亲手中一把剑。
他无法决定自己剑指的方向,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有一天夜,他终于崩溃,在房间嚎啕大哭。
母亲站在门口,端着熬的羹汤,听着秋夜细雨,一动不动。
她是凡人,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曾经试着修仙,做不到。
她也试着变强,也做不到。
她面对儿女的人生悲剧,无能为力。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号啕痛哭,却连一碗汤都不敢送进去。
女子在门口站了很久,转身离开。
之后许多日子,这个孩子都重复着这样的人生,唯一欣慰的,就是在他的庇护下,他的姐姐和母亲活得很。
姐姐有自己的医馆,嫁给了喜欢的人。
看着画面上身着喜服的新人,所有人顿住步子。
秦婉婉凝视着那个新郎久,终于确认。
“是燕无双?”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