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和得去上学了,手拉着门把手,朝着床上的人丢下句没良心的话:“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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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和今天课不少,竞赛照旧训练到老时间,梁意致在关电脑,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光了,只剩下孟昭和跟他。
把空调关掉,窗户锁好。梁意致也把电脑关掉了,孟昭和拿起书包等他离开后关灯关门。
梁意致动作有点慢,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和搭在旁边的围巾:“好了,这下我真的墨迹好了。”
孟昭和关灯,隐隐看见梁意致走到走廊上将围巾带了起来,围巾的款式有点眼熟,孟昭和很快就想起来,唯一一次和季听雨一起吃烤肉,那天季听雨拎的礼物袋,就是这个牌子。
但孟昭和没多想,将灯和门关好后,撑着伞走进了未歇的小雨中。
回到家,客厅里没亮灯。孟昭和把雨伞放到阳台,书包随手放在餐桌的椅子上,走到江邢房间门口,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房,拧动门把手。
走廊上的灯光,泄进昏暗的卧室里,在他床上画出光影色的‘一’。
他听见了开门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孟昭和手摸上墙上的灯控开关。
刺眼的灯光亮起的瞬间,江邢往被子里钻了钻,眼睛有些吃不消突然的明亮。
“你好点了吗?”
听见孟昭和的询问,江邢眯着眼睛把脸从被子里探出来:“我扁桃体发炎引起发烧了。”
他号丧,似乎嗓子不疼了:“我好惨。”
孟昭和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体温枪,拿起来对着他额头测量了一下,烧得还挺厉害:“去医院吧。”
孟昭和出门去拿手机打车,让江邢把睡衣给换了,平时磨磨唧唧的人,这回速度倒是挺快。他浑身烧的滚烫,穿了件加绒的球衫就准备出门,孟昭和去他衣柜里给他找了件棉服裹在外面:“你要想物理降温,就干脆光膀子站阳台好了。”
江邢不讲话,低头自己把棉服的拉链拉上,乖乖站在旁边,问:“围巾要不要系?”
发烧真烧傻了?
冷了就系,不觉得冷就不系了呗,这自己感觉得事情怎么还问她?
孟昭和还是帮他把围巾戴上了,他被裹的就上半张脸露在外面,从十七楼下去到小区门口这点路,他在孟昭和耳边念叨了十几遍“我发烧了,我好不舒服”。
孟昭和在看手机上司机还有多久到,听着耳边的碎碎念,头疼:“你先当时当我死了行吗?你有点烦。”
“我是个病人。”他伸手拉着孟昭和上衣的帽子,就像是小孩去牵大人手一样,要一份安全感。
孟昭和把他塞进网约车的后备箱,司机一脚油门还没踩完,他又念叨了两句:“我好不舒服。”
孟昭和揉了揉耳根:“我知道你不舒服,你现在嗓子也不舒服,所以你别讲话了。”
她现在算是开眼界了,他喝了酒烦人,感个冒也烦人。
网约车是个女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年轻人,随口搭了句话:“身体怎么了?”
车里打着暖气,孟昭和把自己外套的拉链拉开。余光看见旁边的高个子,还乖乖当着‘粽子馅’窝在棉服里。伸手去给他把围巾解下来,又帮他把棉服拉链拉开。
听见司机问,孟昭和顺手把江邢的围巾叠好放在自己腿上:“他就发个烧,感个冒。”
司机家里有丈夫,跟孟昭和说笑:“男人就是这样,我家那口子一感冒就像是绝症,我当年剖腹产生孩子都没有他那么萎靡不振。”
喀城第二人民医院,急诊人还不少。江邢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从头到脚都像是半截入土的人,他旁边一个工厂作业从梯子上摔下来,另一边一个车祸腿骨折的,但没有像他那么颓。
要是见效快,就要挂水。
输液室的电视机里在放黄金剧场,江邢申请要那个最小号的输液针,护士小姐姐在窗口里面笑,最后还是给他扎了根黑色的。他又申请要一个药盒子固定手,护士小姐姐这回倒是同意了。
坐在他面对输液的小朋友看见江邢的人,咧着嘴也举起自己的手,向他展示自己也和药盒粘在一起的手。
他还没有一个输液的小朋友来得心态乐观,脑袋靠在椅子上,头重得脖子都有一种支撑不住的错觉。
但说他心态不好,他还能开玩笑:“你说发烧时候,头重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脑子里全是浆糊的那种感觉。”
挂水逃不过想要上厕所的铁律,江邢有点坐立不安。孟昭和拿着手机在看竞赛东西,感觉到旁边出现了条‘泥鳅’:“你干嘛?”
江邢凑过去,贴在她耳边:“我想上厕所。”
想上厕所就去呗,孟昭和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厕所在那里。”
说完,江邢还没动。
孟昭和斜睨他:“你想叫我陪你去?”
他居然还真想了:“可以吗?”
在他热切恳求的目光下,孟昭和皮笑肉不笑:“我可以陪你进女厕所。”
但最后还是架不住他凄凄惨惨哀怨的目光,孟昭和只肯陪他到厕所门口。他也退一步:“好。”
刚拿着盐水瓶从椅子上起来,江邢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震,把盐水瓶递给孟昭和,自己接电话:“喂,妈。”
林云英打他电话没别的事情,就是随便关心一下。但听见电话那头自己儿子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江邢怕挂水,所以一开始想要小号的枕头,会要纸盒固定手,现在看着孟昭和高度不够的举着吊瓶,他觉得都要预见自己血液倒流满满一瓶的场景。
“举高点,高一点行不行,我好怕。”
孟昭和已经把手完全举着了:“我就这点高度,我坐在肩膀上行不行?”
林云英狐疑:“怎么了?”
江邢只好自己放低手,回答电话那头亲妈的关心:“我发烧了,现在在医院挂水。”
厕所很快就走到了,江邢把手机给孟昭和,拿过她手里的吊瓶,朝着手机那头打招呼:“先不说了,我上个厕所。”
他径直走进了厕所里,孟昭和看着他手机,手机界面亮着,通话还在继续,听筒里传来林云英的关心。
“你这孩子说说清楚……严不严重?再哪个医院?要不要妈妈去看看你……喂喂喂……”
孟昭和拿着手机,将听筒慢慢贴到自己耳边,小心翼翼的出声:“喂,阿姨。”
林云英听出来是孟昭和:“是你啊,你陪江邢一起去医院的?”
孟昭和解释了江邢长智齿,然后牙龈发炎还去吃了烧烤,烧烤不干净导致他扁桃体也跟着发炎了,又因为扁桃体发炎,引起感冒发烧。
林云英听着感觉不可思议,但又觉得如果那个人是自己儿子又合情合理。
打电话来本来也没有什么事,正准备挂电话,林云英客套了几句,谢谢她,麻烦她了之后,突然问她:“对了,这两天他消停了吗?没有给你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吃的了吧?”
“什么意思?”
林云英:“这个傻小孩不知道元旦那天抽了什么风,非要说什么给你做爱心便当,结果厨艺锻炼了三天还是不堪入口。还好他死心了,不然把你吃坏了,我真是对你家长感觉道歉了。”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她这才知道江邢手上挂彩的原因。受困于内心洪水的情感理智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孟昭和拿着微微有些发烫的手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一个人独立清扫着身体里的战后残局。
江邢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孟昭和一个人站在那边,她听见了江邢的脚步声,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吊瓶,尽可能的高高举着。
他洗过手,甩着手上的水珠:“我妈有没有说什么?”
孟昭和把他的手机放回他的口袋里:“没说什么。”
她撒谎,但在今夜风掠过星星的那一刻,她已经拥有了尹东柱诗句里的那些:林中幽静的湖水,峻岭的高山。
他藏起来的细节,她拾起来的鲜活悸动。
江邢信了孟昭和,哦了一声。他探头望了眼走廊的人流情况,确定没人过来后:“我想要对你说句话,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变态。”
孟昭和:“厕所门口,我觉得难度很高。”
江邢拉起上衣下摆:“帮我系一下裤腰的系带。”
孟昭和听罢,挑起眉尾:“我们的关系已经跳过脱掉对方衣服那一步,直接快进到给对方穿衣服了吗?”
“你变态。”江邢耳尖泛红:“你比我还变态。”
孟昭和:“我是变态,所以我不能上手,上手了就真是变态了。”
他只好才去怀柔战术:“帮个忙,我手固定在药盒上不能动,单手我系不上。”
“那就别系了。”
江邢耳尖更红了:“那我裤子掉了怎么办?”
“你不能想到你是来挂水的吗?你还穿这种裤子?”孟昭和伸手,帮他的系带打成一个蝴蝶结。
“我没穿系皮带的裤子已经考虑到了。”江邢扁嘴,就是没考虑周全。
两个人从厕所走出来,孟昭和手里举着吊瓶:“别怕,光屁股回家不过是再着个凉,都挂上点滴了,轻重都是一个病,能一块治。”
“我感觉没有杀父之仇讲不出这种话。”江邢把吊瓶从孟昭和手上拿走了,气鼓鼓自己快步走回了输液室。
孟昭和空着手跟在他伸手,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只拿着吊瓶的手上,还在的伤疤。
江邢挂完水回家不早了,孟昭和今天写不了多少作业,只能把最着急要的那个课题报告赶出来。
江邢一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现在刚点了外卖,拿着体温枪坐在孟昭和对面,时不时得给他自己来一枪,测一测体温。
“你说我这个温度怎么还没下去啊?”
孟昭和翻着笔记,语气有点敷衍:“特效药也没有那么快的,明天早上起床再测量一次,医生不是说了嘛,可能需要挂三天的水。”
江邢又对着自己额头来了‘一枪’,几次的偏差都在零点零一。
孟昭和一个报告才写了第一段,江邢已经量了快十次体温了:“你就是手量体温举着不累,你也给体温枪一点休息时间吧。”
江邢:“你说怎么还没有效果啊?”
得了,孟昭和什么都不想说,转头自己继续写作业,看见江邢还在量,忍不住损了句:“要不我给你去买一个水银体温计吧。”
他就是平时没发烧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孟昭和是不是在损他,更别说是现在发烧脑袋昏昏沉沉了。狐疑:“怎么了?是这个体温枪不准吗?”
“给你多买几根,一根放嘴里,腋下再各放一根,你就一直看着体温计上的温度情况,省的拿体温枪时不时的来一枪。”
江邢听懂了:“损我呢,我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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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邢的烧还是没退下去,他喝了点粥之后,吃了药就回房间继续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开了他房间门,一个保温杯放在他床头,她又拿了一个加湿器进来。
半夜,江邢口渴,嗓子干得能冒烟。
因为是保温杯,所以里面的水还是温温热热的,不似他自己倒的马克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他后半夜睡得依旧shu好,早上醒来的时候,孟昭和已经去上学了。他洗漱完,正纠结着要吃点什么外卖的时候,他才发现贴在他卧室门上的便利贴。
——焖烧杯里有粥。
粥炖的很烂,他发烧尝不出什么味道,所以里面多加了一点点盐。
喝完粥,林云英关心的电话也打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江邢拿着体温枪测了一下体温:“还是有点发烧。”
“那你今天再好好休息一下,要不要我叫柏丽给你送点粥过去?”
江邢抿了抿嘴巴里残留了海鲜粥味道:“不用了,孟昭和给我煮了粥了。”
“你好意思?”林云英在电话那头自己儿子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她竞赛这么忙还要照顾你,你自己起床煮个粥还不行啊?”
说完林云英想到,这是自己儿子,立马又改口:“别了,你别自己煮粥了。别从感冒发烧又吃成发烧肠胃炎了。明天我叫柏丽给你送点水果过去,你不要麻烦别人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