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邢把纸袋里丢给孟昭和,朝着她先前跑来的方向走。这次反倒是孟昭和拉住他了:“你去干嘛?”
“弄他。”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去做,他手里有刀你送什么人头?”孟昭和正准备拉着他去找小区保安的时候,正巧赶上小区里保安看着小电瓶车巡逻。
孟昭和跑到路上和他们招手,她脖子里的血迹可怖,把两个保安都吓了一跳。她挑重点讲了事情,告诉了保安哪栋楼,又提醒他们:“他手里有刀,你们一定要小心。”
“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保安指了指孟昭和的脖子,拿着对讲机提醒值班室里的同事报警,很快小电瓶车闪着红□□就开远了。
江邢将人塞进车里,孟昭和还没有看见孟沭被制服,心悬着不肯走。
“相信喀城人民警察的出警速度。”江邢将车门上锁,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一脚油门出了小区。
等车开远了,孟昭和脖子上的痛感慢慢强烈了起来。听见她‘嘶——’了一声,江邢又气又心疼:“知道痛了?”
伤口虽然不深,但出血量‘可观’。孟昭和的白T红了一大块,她有不敢用手去碰伤口。梗着脖子到了私立医院的急诊科。
孟昭和准备先去分诊台,江邢拉着她直接往里走。想到以前在英国的时候他能开离谱的病假条,那时候他说他们家有块地皮租掉了,造了个医院。
应该就是这家医院。
医生很快就来了清创室,江邢看了看他的头顶,头发挺多的,有点不放心:“有头发少的吗?”
孟昭和瞥了他一眼,直接插队已经不厚道了,他还话多。
医生知道他背景,没生气觉得好笑,准备好医用物品,熟练的套好手套:“我技术很好的。”
江邢:“要不要住院?”
医生摇头:“不需要。”
江邢哦了声,又问:“破伤风呢?”
“我建议最好还是打。”医生将棉球沾上碘酒,他提醒孟昭和可能会有点痛,孟昭和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江邢负手也凑了过去:“疼?那你给她上麻药啊。”
医生看着旁边的脑袋,也不好叫他滚蛋:“不缝针,所以不用打麻药,伤口不深,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江邢一副主任级别视察的模样,仿佛他能看揪出医生操作里的错误,目不转睛的看着医生给孟昭和处理伤口:“血流这么多,要不要输血啊?你确定真的不用住院观察一下吗?”
医生语塞,还没来得及回答,孟昭和黑着张脸叫江邢出去。
人出去了,医生耳边清静了,觉得他好笑:“你男朋友真幽默。”
“他啰嗦,跟小孩一样。发烧恨不得一天量了几十遍体温。”孟昭和说着说着心情好了一点。
“他现在啰嗦不是关心你嘛。”
等听见医生的话孟昭和才意识到他忘记否认‘江邢是她男朋友’这件事。
江邢在清创室外面等她,孟昭和一出来他就迎了上去,弯腰将脸凑到她脖子处,看得格外认真。
孟昭和在等医生开单子去打破伤风针,他凑得太近,鼻息洒在孟昭和脖子里有点热。身子往后躲了躲:“都贴纱布了,你眼睛能X光扫描吗?”
“不是看你伤口。”江邢微微抬头,和孟昭和平视:“我思考为什么都挺久了,之前的吻痕还没消下去。”
这种污糟的事情,他却一副求知样子。孟昭和动了动嘴巴,给了他一句脏话。
——黐线。
打完破伤风需要留观半个小时,孟昭和脚上穿的还是拖鞋,医院里的空调仿佛是帮助发热科室完成KPI的幕后BOSS,吹得孟昭和有点冷,抬手用掌心搓了搓手臂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坐在她对面的阿姨是带小孩来挂水的,看见她脚上穿着拖鞋,忍住提醒了一句:“出门还是要穿鞋子,像这样吹空调小心下次月经肚子痛。”
说完,看见孟昭和身上的血迹,估计她也是事发突然。
江邢起身离开了,孟昭和没在意他去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很快自己旁边去了又折返回来,直到一只手捞起她的腿,孟昭和这才回过神。
他手里拿着双小熊袜子,是孟昭和今天放在袋子里还给他的那双。
孟昭和这个女生都不穿带图案的袜子,他一个男生袜子比她还少女心。对面那个阿姨笑得开心,人类本质都是‘磕CP’的,不分年纪。
“还是男朋友好。”
孟昭和看着袜子上的小熊,有些别扭的蜷缩起了脚趾。只听旁边江邢阴阳怪气的来了句:“没有,阿姨你误会了。我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他发音着重落在后面几个字上,还是瞥着孟昭和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孟昭和不理他,背靠在椅背上,留观的时间无所事事,无所事事她脑袋放空就开始想事情,她是不是应该给孟父打个电话,所以警察已经联系他了。
又在想孟沭人生是哪一步走错了,变成现在这样。
那时候孟沭咒骂着要让一起去她死的话还魔音在耳,想想有点后怕,如果不是那只断指的手给了机会,又或许她对孟沭断指的伤口的攻击没有成功,孟沭会不会脑子发热给她捅上一刀。
孟昭和想着她自己的事情完全不注意旁边的江邢。
‘没有关系’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但见孟昭和不否定他心里又觉得不爽。咋舌:“袜子还我。”
脖子上有伤,孟昭和不方便直接扭头看他,只得微微转过身:“那你给我穿干嘛?”
她居然问的出‘给她穿干嘛’这种话?
孟昭和抬起脚,脱了一只袜子:“还你。”
“废话,给你穿当然是对你好。”江邢看着丢过来的袜子,伸手将孟昭和还没放下去的脚捞起来重新帮她穿好袜子。
腿没被放下去,孟昭和的腿还搭在他腿上,穿着小熊袜子的脚悬在空中。江邢现在在她面前如同一道经济悖论题,捉摸不透。
今天事情发生的太多,以前背资料时飞快运作的脑子今天显然有点超负荷了。人性情感伦理又不能和常规命题相比,前者因人而异各不相同。
孟昭和把腿放下,没讲话。
江邢腿上一轻,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要留观结束了。自己的袜子穿她脚上有点大,见她不讲话,只是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前面都能反光的地砖上。
江邢:“我听周漾说上次你去天街后面的赌坊了?”
是那天他从孟昭和家里离开之后,第二天他还是生气,叫周漾晚上出来吃饭,吃饭的时候无意说某个企业的法人被抓到了。那件事已经放新闻了,周漾说也不要紧:“对了,我那天还碰见孟昭和了。”
江邢虽然有的时候知道自己幼稚,理想化。老子好汉他没有一身本事但幼稚不代表蠢到家。
几天前他出去吃饭,听说有个人在天街后面赌博耍老千被人砍了手指头。有个人喝多了,凑到江邢旁边说:“那人你还认识,有一次吃饭你还帮他结账了。”
结合那天孟昭和吃完烤肉回来态度变化,他有理由相信那天孟昭和碰见孟沭了。他们要是在一起,或是结婚了,孟沭要出老千被抓肯定又要找他帮忙。
“你是不是因为你哥所以那天叫我走?”江邢问她,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如果没有你哥你会和我复合吗?”
“没有我哥我们应该不会分手吧。”孟昭和微微侧身看他。
这好像是他们两个头一次在清醒里聊起这件事,孟昭和说完又补了句:“但也不一定。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假设的。”
就像孟昭和没有办法假设她如果没有这样的原生家庭是否会更幸福,也不一定。
同样她不能假设没有孟沭,他们四年会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分手,有可能他们是比现在更无法挽回的原因而分手的。
可以假设,但不能是假设好的一面。
江邢持有反对意见:“但假设可以让自己看清自己。”
孟昭和不讲话了。
如果假设,假设没有孟沭……
——不会,不会分手。她不想分手。
这个答案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在深谷幽潭里,泛起的涟漪远比她想象中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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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观的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出医院的大门,警局就联系上了孟昭和。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带着血迹,在走廊的尽头她看见了已经生出白发的孟父。儿子拿刀威胁女儿,换做是谁都会崩溃,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第三任妻子最后还是落得一个离婚的结果,离婚是因为孟沭赌博。
再见面,他没有怪孟昭和报警,可能是看见她受伤了,也可能是仅存的良知和父爱。
来警局是做个笔录,警察问她要不要提供伤情鉴定,孟昭和摇头拒绝了。
临别前的时候孟父坐在楼下抽烟,不在似年轻时候神采奕奕,他都有些驼背了。
“孟沭在外面欠了五十万,不管是坐牢还是送去管戒所你自己决定,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给他还那五十万,他这辈子大概率是赚不到什么钱给你养老了。我也不会给你养老的,你应该能理解吧。那点钱你自己留着握在手里,真等你死了,给他还是捐掉都随你。”孟昭和没有给他自己的电话号码,把这件事的利弊跟孟父分析了一下。
他们不住在一个区,孟昭和最多现在给他喊个网约车回家。他
“我知道,你自己回家小心,一个人住在外面注意安全。”孟父有点哽咽手里拿着根烟,说等会儿他自己走。
孟昭和随他,只是没走两步又回头,看着眼前那个已经有点陌生的人:“我妈……两年前去世了。”
他一愣,立马垂下眼睛,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开口变成了叮嘱的关心之词:“孩子,你以后好好过。”
孟昭和没接话只是转身走了,从楼下走到警察局大门的路不长。孟昭和没来由的觉得轻松,却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那根连接着她和原生家庭这个垃圾桶的绳子已经断了,高楼城墙已经坍塌,虽然难过,但孟昭和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眼眶一热,但眼泪还是憋住了。
值班的警察恪尽职守的站岗,夏夜虽然不比白日有毒辣的太阳,但也折磨人。
电动移门开了一半,孟昭和走出去,这一片区域没有什么商业广场也没有多少写字楼,马路上显得有些空。
她刚走出去,就看见一辆眼熟的车就停在禁止停车的标识旁边,他站在车旁边,好像所有等人的男人都喜欢抽根烟。
红色的星火一亮一暗,他抬手按了按眼睛,睫毛被刺激出来的生理眼泪打湿了,一睁眼看见孟昭和站定在他面前。
江邢把烟按灭:“结束?我送你回家。”
他来开车门,却看见孟昭和还站在原地。
在南外语,因为课程他们看过太多书了,书里亘古流传的名言分析过,鉴赏过。有莎翁,有塞缪尔,有简·奥斯丁……
此刻孟昭和不想问他心是否如以前如四月一样,不想问他是否愿意为自己微笑,让自己因为他的微笑生出忍耐的力量。
只想告诉他,她假设过了,她发现她的感情依然如旧。
孟昭和先前憋住的眼泪,现在在往下掉,明明还没有开始说话,她鼻尖泛着红:“我脾气不太好,家境不太好……”
江邢看着她,看她突然展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副无措,甚至有点像是怯场的样子。她从没有过这样,读书的时候孟昭和能当着全校人的面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进行各种演讲。她做什么都能应付的很好,她连经济竞赛都得了奖。
但江邢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聪明,但他知道孟昭和很多不曾展露的情绪背后的真正意思。
江邢:“我喜欢,我能接受。”
孟昭和说着有点急,她冲动的开口甚至没有想好措辞,甚至江邢的话都没有打断她:“我拧巴,我还有点口是心非,我……”
江邢抬手,轻轻搂上她的后背:“我喜欢,我能接受。你相信我,孟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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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此刻孟昭和不想问他心是否如以前如四月一样,不想问他是否愿意为自己微笑,让自己因为他的微笑生出忍耐的力量。只想告诉他,她假设过了,她发现她的感情依然如旧。】
文中这段话中引用提到的句子是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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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坦白告诉我你的心情是否还如四月一样。
我的心愿和感情依然如旧。——《傲慢与偏见》
上天赋予你一种坚韧,当我把热泪向大海挥洒,因心头的苦怨而呻\\吟的时候,你却像我微笑,为了这我才生出忍耐的力量,准备抵御一切接踵而来的祸患。——《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