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七的心情随着陈鲟的话起起落落,她本以为他是在担心她,却原来他是在担心周尧。
她心里泛起丝丝苦涩,眼神却更加坚定,“我已经是个完全行为能力人了,出了事我自己能负责,不会连累到别人。”
陈鲟听到这话眼神几不可察地一变,瞬间有种想直接把她拉走的冲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爱逞能的毛病一点都没变。
“好,我欣赏你。”周尧转了转手腕和脖子,想了下说:“我们就游个五十米,不限泳姿,用你最拿手的游就行。”
“游一个来回吧,一百米,蝶泳。”苏新七简扼地说道,她的表情始终沉着,说话时也不慌不乱的,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蝶泳世界冠军似的。
周尧看苏新七的眼神愈发欣赏了,她也不是个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的人,既然苏新七不接受放水,那她也没必要坚持,遂点了点头果断应道:“行,按你说的来。”
周尧活动了下身子,率先跳下水,在水里活动了下。
苏新七刚要松开浴巾,陈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臂膀,声音微沉,似是克制,“你想干什么?高原上游泳不是闹着玩的。”
苏新七回视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后归于坚毅,她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说:“我不是在闹着玩。”
她手一松,浴巾委地,基地里有商店,运动员穿的专业的连体泳衣一般人穿不了,苏新七就挑了套两截式的普通泳衣,既不暴露也不保守。
陈鲟目光微低,落在她的胸口上,霎时间表情有些愣怔,还未等他确认,苏新七转过身跳入水中。
她在水里凫了会儿,适应了下水温,觉得身体做好了准备后把泳镜戴上。
周尧看苏新七没戴泳帽,公平起见她也没戴,她把泳镜戴好,看向苏新七,询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苏新七沉下水中又冒出了脑袋,冲着周尧点了下头。
周尧仰着脑袋看向池边,先是看了眼陈鲟,尔后看向林成义说:“大林哥,你来喊口令吧。”
林成义瞄了眼一脸阴沉的陈鲟,暗道这都叫什么事,他见局势已定,只好回道:“行,数三声啊,你们听好了,中途要是身体不适一定要停下来。”
苏新七和周尧到起点处踩水候着,两人俱是严阵以待,屏息等着口令。
林成义见她们都已准备好,走到池边,清了清嗓,拿出专业的气势喊道:“三、二、一,出发!”
他一声令下,苏新七和周尧同时蹬水出发,两人在水中潜游了一段距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展臂划水,蝶泳难度大,对身体、泳技各方面都有比较高的要求,除了少数的游泳爱好者,一般人都不会特地去学蝶泳。
林成义看着苏新七标准的姿势,难掩讶异,“她游得不错嘛。”
周尧的技术林成义是知道的,他这话摆明夸的是苏新七,陈鲟闻言不答,目光落在池中,紧盯着苏新七那道。
周尧到底是世界级的专业选手,平日训练,在技术、体力等各方面都比苏新七要强,虽则苏新七的水性不错,但在游泳游泳并不同于在海中凫水,她很快就落后于周尧,可她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仍是拼尽全力追上去。
陈鲟看着水中的苏新七,思绪一时被带到了很久以前,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了她为了道歉毫不犹豫地跳下海来追他,想起了高考前学校禁止高三生下水,她有时压力大,想下海,他就带着她去情人礁,避开岛上人的耳目,陪着她游一段,护着他不让她出事,想起在海中的旖旎……
和她在一起的回忆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覆水难收。
“是个好苗子,要是从小就训练,现在也不一定游得比小尧差。”林成义感慨了句。
苏新七转身不够利落,又落下了许多,最后一段距离她虽奋力追赶,但还是没能追上周尧,落后了有五米的距离。
周尧率先到达终点,她触壁后转过身,摘下泳镜,对自己能获得胜利她并不意外,倒是对苏新七的表现很是惊诧,她觉得自己应该能甩开她更多才对。
苏新七触壁后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喘着气,胸口有种缺氧的窒息感,肺像是要炸开了似的,她缓了一口气,摘下泳镜,对周尧笑了下,坦然道:“我输了。”
周尧看着她,好一会儿由衷说道:“游得不错。”
苏新七再次笑笑,仰起脑袋看向池边站着的陈鲟,见他望过来,她立刻回了个笑,用轻松地语气说:“这次没有抽筋。”
陈鲟闻言眸光微闪,表情微妙。
苏新七用尽全力游了一百米,觉得比平时累多了,这会儿连说话都费劲,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游到爬梯那上岸,又走回下水的地方捡起自己的浴巾裹着,抬眼对他们说:“我先回去了。”
她又看了眼陈鲟,嚅了嚅唇,最后也没说什么,转身往更衣室走。
泳馆更衣室里有个澡堂,苏新七穿着泳衣在淋浴头下冲洗,没多久周尧走了过来,站在旁边的位置上,打开莲蓬头放水。
周尧瞟了眼苏新七,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胸口上,她眯了下眼,抹了把脸上的水说:“你利用我。”
苏新七不置可否,冲她笑了笑,丝毫没有愧怍之意。
周尧一开始有些不满,后来也就释然了,“这一局算我输,以后我们各凭本事,我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苏新七理解她的胜负欲,欣然接受她的挑战,“好。”
把身体简单冲洗后,苏新七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用室内的固定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后就离开了泳馆。
是夜,寒风瑟瑟星河璀璨,偌大的基地悄无人声,保安持着手电筒四下巡逻,几道光束时而忽闪而过。
苏新七走回接待楼,到前台拿了寄存在那的笔记本,等电梯开门后走进去,刷卡按了楼层,低头静静地等着。
电梯门即将关上之际,外面忽伸进一只手一挡,门复打开,苏新七抬眼就看到了陈鲟,他走进电梯里,过了会儿电梯门重新关上,电梯缓缓上行。
苏新七蓦地有些紧张,据她所知,运动员的宿舍在顶楼,和她住的房间不在一个楼层,但他并没有刷卡按楼层,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一时忐忑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悸动。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苏新七犹豫了下,率先走出电梯,她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到了房门口,她从兜里拿出门卡,刷卡开了门。
进门插上卡,苏新七打开房灯,把笔记本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静静地站了会儿,几秒钟后她听到了门“咔哒”关上的声音,身体不由一个激灵,说不上是惊惧还是惊喜。
苏新七咬了下唇,转过身说:“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陈鲟一把拉过她,转了个身把她控在门板后面,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表情因为背光显得不太真切,整个人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他一言不发,抬起手把她冲锋衣的拉链拉下,苏新七里面穿了件衬衫,他沉着眼又去解她衬衫的扣子,一颗、两颗……苏新七干咽了下,后背绷直贴在门板上,心跳紊乱,手心冒汗,却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陈鲟盯着苏新七的脸,手上动作有条不紊,他解开苏新七衬衫的三颗扣子,把衣领扯开,露出她白皙的胸口,他垂眼,在看到她左心口那条鲟鱼纹身时眸光更加幽深。
他抬手触了下,苏新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陈鲟抬眼,目光深深,压着嗓沉声问:“什么时候纹的?”
苏新七的眼神有些潮湿,她抿了下唇,回道:“十八岁生日那天。”
距离上次雨夜不欢而散也不过才一周,她身上的纹身早已结痂脱落,的确不是最近才纹的,陈鲟探手摸向她的后脖颈,盯着她的眼睛问:“一起纹的?”
“不是。”苏新七默了下,接着解释,“脖子上的是前年纹的,那时候在写毕业论文,压力很大,很迷茫,对学的专业产生了怀疑,所以……就去纹了一个,想警醒自己,不能放弃。”
陈鲟听到她的解释,表情没什么特别大的起伏,事实上他的情绪已如潮涌,他又看了眼她胸口的纹身,克制道:“你根本就不是想和周尧比赛,你是故意的……讨好我?”
“嗯。”苏新七不吝承认,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鲟,捏了下拳,缓声开口,许诺般郑重道:“你说以前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岛上无聊拿我消遣,现在我自愿给你消遣你要吗?”
陈鲟的目光愈发幽邃,像海底漩涡,会把人困住,他看着她,半晌冷笑一声,嘲弄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人有愧就想拿自己的人生做赔偿,以前是李祉舟,现在是我。”
他审视她,眼神没有温度,“这回想拿几年来补偿,十年,二十年?”
“时间由你决定,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苏新七神情凛然,目光果敢,看着陈鲟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敢的话。”
陈鲟被她决然的态度震慑了下,尔后呵笑,似是被激到了,挑了下眉冷声说:“我敢的话?”
苏新七背后沁出了汗,但头颅并没有低下,她毫不回避地与陈鲟对视着,攥着拳一字一顿地笃定道:“陈鲟,你还忘不了我。”
她说完身体莫名感到一阵虚弱,像今晚竭尽全力游完一百米,一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攫住了她。她很紧张,内心无比焦灼,她知道自己在赌,以小博大,胜率极小,但既然他今晚出现在这,就不能说她没有赢的可能。
陈鲟听到她说的话,心底燃起一簇无名火,他低头逼视着苏新七,两人的目光胶着对峙着,各有自己的坚持在,互不相让。
陈鲟察觉到自己愤怒的情绪外还有一丝庆幸,眼前的苏新七才是他所熟悉的苏新七,那个敢浇他酒精,敢甩他巴掌的苏新七。
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十七岁的她,那样刚硬、大胆、不服输,像一只小刺猬。
陈鲟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心情复杂。
苏新七说得没错,他并没有真正忘了她,虽然收起了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斩断了所有联系,几年不曾见面,但午夜梦回时他总能梦见她。
他有时候想,如果当初没有出现那样的变故,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顺利交往下去,或许有一天会因为各种原因自然而然地分开,如果是这样,他大概也不会留恋于她,不会怀念那个初夏。
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自然消弥,而是被生生斫断的,断面至今清晰,所有一切历历在目。
罗粤说得对,对苏新七,他不甘心。
他想,如果把不甘心的情绪抚平,他是不是会发觉自己一直执着的感情其实也索然无味,就能真的毫不留情地将她抛下,斩断所有念想?
苏新七和陈鲟对视良久,两人心思各异,不同的心境同一般的挣扎,都在隐忍、蛰伏。
苏新七觉得自己的衬衫都快湿透了,她从未如现在这般焦炙过,像蒸锅里的活螃蟹,受不了高温,欲要逃离。
僵立太久,苏新七觉得身体隐隐在发抖,她忍不住动了下身体,才小幅度挪了下,陈鲟忽然俯身贴了上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进,鼻息可闻。
苏新七再次绷紧身体,屏住呼吸。
陈鲟垂眼看着她,哑声说:“最后给你一个机会。”
苏新七知道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堵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纾解,整个人像是卸了力,浑身虚软。
她眨了下眼,眼眶微润,片刻后开口轻声回道:“我是认真的,这次你说开始,你说结束。”
陈鲟的眸光几经变化,最后定了下来,眼中只倒映着苏新七的身影,他捏起她的下巴,略一低头,触到她的唇瓣前沉声说了句:“你最好别后悔。”
第64章 转变
陈鲟捏着苏新七的下巴, 俯身吻上她,两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有种触电般的感觉,久违的亲密接触既陌生又熟悉, 恍然间好像掉进了时光的缝隙里,回到了岛上那些无人处的亲密时刻,在海堤、大浴场、海港围栏、石头岛、美人山、情人礁……他们都曾经动情地拥吻过。
苏新七在触到陈鲟的那刻忽的感到一阵灵魂深处的颤栗,眼眶霎时就湿润了, 这个吻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犹如盲龟遇浮孔, 她似是一条涸辙之鲋,将毙之余忽逢甘霖,又有了一线生机。
陈鲟吻得很凶, 带着惩罚的意味, 苏新七背靠门板, 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他外套的两侧, 仰着脑袋闭着眼承受着、回应着、渴求着, 她的回吻明明生疏却又大胆,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
房间里【一个拟声词】回响,间杂着唇瓣相触的【一个拟声词】声,室内温度似在不断攀升, 他们都有些动情,【一个名词】炽盛之下,那些隔阂芥蒂暂时被摒弃。
陈鲟松开苏新七的下巴,一只手【这样那样做了一下】,【这样那样一番动作之后,外套掉在了地上,又这样那样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冲锋衣脱了】
他手心炙热, 苏新七被烫了下,忍不住低吟一声,抬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更为主动地迎合他,陈鲟被她一激,啮咬了下她的唇,吻得更深了。
“小七,你在吗?”
情浓时刻,苏新七忽听到敲门声,尔后就听到了孙奕飞的声音,她蓦地睁开眼,有些回神,下意识转了下脑袋,陈鲟却不给她避让的机会,一只手重新捏住她的下巴,端正她的脑袋,像是要惩罚她走神一样,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瓣。
苏新七低呼了声,想到孙奕飞还在外面,立刻收声,心底却更加难耐。
“小七?”孙奕飞又喊了一声。
苏新七不敢应声,陈鲟见她紧张,勾勾唇,在她腰际的手一路摩挲着向上,四下点火,他的手很快就触到了她的纹身,有意无意地在上面打着转。
陈鲟察觉到苏新七有些喘不上来气,他脑袋稍稍后移,给她喘息的空间,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下。
“不回他?”陈鲟偏过头,在她耳边压低声说。
苏新七摇了摇头,一口气吊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想出声却不能,只能咬着唇难耐地隐忍着。她抬眼,目光过了水一样潮湿,在看到陈鲟眼底的恶劣时,她心头一悸,好似看到了从前的他,一时又是情动。
“睡了吗?”
外头孙奕飞说了这么一句,没多久苏新七就听到了对面房间关门的声音,她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