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有空的......”良久,宋秉文终于开口了。
叶晓雯闻声立即抬头看向他,口微张,眼神亮了一瞬。
江澄子也看向他,心里觉得好笑:迟钝如这人,也终于察觉到了。她知道以宋秉文那道貌岸然的绅士模样,一定会出于礼节将叶晓雯同邀请去的。
“我可以把请柬定制商的电话给你,你要多少订多少。”宋秉文继续说完。
叶晓雯:“......”
江澄子:“......”
——
第二周周末就是中秋佳节。
江澄子一大早就被母亲亲自叫起来,她的造型团队已经上门了。她被催促着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了新季的礼裙。
然后江家的司机将七座的保姆车开到了别墅门口,佣人拉开门,江澄子随着父母坐了进去,往宋家驶去。
宋家的宅子离江家并不算太远,都位于华城的富人区,只是所处的地段不同,两家根据自己的喜好,一家依山,一家傍水。
宋家的别墅在一汪碧茵茵的湖水边。一曲蜿蜒的水流环绕,将独栋的五层欧式住宅与外界做了自然的分隔。
江家的车停在了庭院大门的布满青藤雕花的栅栏处,宋家的佣人早早在门侧等待,拉开车门,江家一家三口下了车,被人引导着朝着大门走去。司机自另有人引导去泊车,另行招待。
江澄子每年都会来很多次,边走边随意打量着庭院里的景致,除了依季节盛开的花卉植物外,其余没什么变化,无趣得很。
午宴设在宋家别墅的正餐厅,一张红木长桌正对餐厅的两个进出门,上面餐盘碗筷已经按照极为标准的规则整齐地摆放妥当,各种用途的杯子从高到低排列,连不同功能的汤勺都有四五个。
这次金家全家都去欧洲了,所以江澄子没法跟金莺凑在一块吐槽。她看了下正在用尺子丈量盘子到桌沿距离的宋家佣人们,摇了摇头。
江澄子她们从小有专门的礼仪老师进行指导,自然是知道这些繁复餐具的正确用法。但即便是这样,她每次来宋家都觉得头疼。她随意惯了,在家里跟父母一块吃饭从来都是乱用,一会用汤勺喝红酒,一会用筷子戳沙拉。江家父母说了几次不听,干脆就当没看到了。
但到了宋家的地盘,她不得不一一回忆起受过的培训,像机器人一样地进食。
宋秉文那呆板不懂变通的性格,应该就是这样耳濡目染形成的吧。
没过多久,宋母就让大家入席了。午宴正式开始。
宋父已经从国外回来了,以主人的气势坐在了桌子的首端。宋母坐在其右侧。
长辈分坐在前端,江澄子跟其他的公子小姐们坐在后端。
这种场合礼仪为先,所以也没人准备吃饱,主要是社交相谈。
江澄子虽然心里不满,但毕竟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该有的大家闺秀样子都有。
她小口小口地啜着开胃汤羹,听着周围人谈话。
江家父母被邀请坐在上席,正对着宋母。
两家父母热聊的声音自然而然地传到了江澄子所在的下手方。
江母在问:“你们秉文明年三月份就要博士毕业了,然后是进家里企业吧?”
宋母:“是的,他爸已经在着手准备了,他一进来就会安排个职位好好历练。”
“真好。”江母的语气里满是羡艳,“这孩子能力这么强,肯定没问题的。”
另外有人接了过去,继续夸赞道:“是啊。掌舵人自己本身专业知识过硬,企业才能走得长远。”
江母叹了口气:“唉,我们也想让小澄学习酒店管理,可她怎么都不肯。这孩子,玩心太大了。”
“澄子年龄还小呢。”有人打圆场。
“哪里还小,秉文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读博读一年了。这就是自己的接班人意识不够强,天天东游西逛没个正形。”
“秉文从小就好学又懂事,还是云萍你们规划得好,教导有方。我家小露也这样,天天一觉醒来就想着去哪里吃哪里玩。”
“可不是。我们家江澄子也是,就知道漂亮衣服漂亮鞋子。”
“现在孩子都不好学,不像你家秉文省心,家里是做什么的,自己就学什么。”
江澄子听了一阵,内心不屑地哼了声,切!
她看了眼宋秉文所坐的方向,见他正在跟旁边的一位青年交谈,像是没有听到大人们的谈话一样,一副泰然从容又云淡风轻的模样。
明明心里乐开了花,装什么装!
本来这种场合就不能好好吃东西,听到大人们的那些话,江澄子整个人都更郁闷了,胸口堵得慌。连周围的人三番五次想要跟她搭话都没怎么理,就顾自用小银叉搅拌着面前的沙拉。
好容易挨过了午宴,大家四散开来。
江澄子走了一圈,跟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婉拒了那些富贵圈塑料小姐妹们一块去湖边转转的邀请,径直乘了电梯上楼。
她知道宋秉文的房间在顶层五楼尽头。因为他喜静,专门挑的这一间。
她驾轻就熟地来到门口,敲了两下。
门开了,是宋秉文打开的。他果然已经回房间了。
看到是江澄子,他也并不吃惊。
小时候,江澄子总是喜欢溜到他房间里捣乱。
有次初中的时候,她把庭院里抓到的一只死蜘蛛放到他被子里,想吓一吓他。结果不知怎的被他发现了,也没有惊慌,而是一脸平静地拽着江澄子将她往自己床上拉,另一只手掀开被子让她自己躺进去。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以言传身教的方式让她体验自己的错误。
倒是吓得江澄子又喊又叫又踢,她才不要跟死蜘蛛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宋家佣人听到声音急忙赶来了,看到两人都在床上,一个平躺着一个半跪着,自家少爷还扯着被子压着江家小姐。他们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两人是个什么状况。揣测两人都正值青春期,干柴烈火怕出什么事,急忙上去劝解。
宋秉文没理会家里佣人的慌张模样,看江澄子的样子应该也不敢有下次了,扔下被子,又一脸平静地走开了。
此刻,宋秉文目光依旧一如往日平静:“怎么不出去玩?”
“无聊。”周围她都转过无数次了,再美的景色都看腻了。
宋秉文没说什么,转身进去。门是留着的,江澄子也推门进去了。
宋秉文的卧室很大,是一个套间。外面有沙发电视,里面是一张大床加衣帽间。
他在最深处靠窗的地方划出一片空间作为学习的地方,安置了书桌和书柜,刚才一直坐在桌前,上面电脑还没休屏。此刻给江澄子开了门之后,他又重新坐了回去,背对着她,开始忙碌。
房间隔音做得很好,墙壁是专门用了特殊材料。所以关上门后,安静得只剩下宋秉文敲击键盘的声音。
江澄子站在沙发处,也没有坐下,而是四处扫视着准备找点儿事干。
这时,她听到宋秉文说:“别跑我床上去捣乱。”
说话语气顿促,头也没回,就好像料定她会这么做一般。
江澄子一听不服气:“谁说我要跑你床上去了。”
谁稀罕你的破床!
她想起来,上一次上他的床,还是被他死拖活拉拽上去的。
她全然忽略了自己先放死蜘蛛的恶作剧,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人真不要脸。
要不是被强迫的,三叩九跪以头抢地求她去睡她都不去!
第10章 离家 我决定住下了。
没多久,佣人来敲门,说江先生和江夫人准备回去了,问江小姐要不要一块。
江澄子跟着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宋秉文也来到了门口,单肩挎着他的背包。一方面是出于礼节送客,另一方面是他要回实验室去了。
晚上正式的中秋之夜是江家自己过。
江母忙碌了一下午,或者说,她指挥江家两位厨娘忙碌了一下午,饭桌上终于摆满了丰盛的晚餐。
江家三人围着圆桌坐下,一块吃饭。
江母刚吃了两口,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对江澄子提醒道:“对了,你给秉文发祝福问候了么?人家邀请我们,于礼也应该再次感谢一下。你们平辈的,就应该相互之间发。”
江澄子恹恹地扒了两口饭:“已经发过了。”
毕竟大家族出身,礼节江澄子还是懂的。不管她再怎么讨厌宋秉文,该有的节日祝福还是不能少,每年不用江母提醒,她都会主动发。
早在刚才下楼吃饭之前,她就给宋秉文发了条信息:【中秋节庆团圆,把这条短信发给长得像粪叉子一样的人,就会祝他新的一年叉走一切坏运气!】*
她发了之后等了一会,见没有回复。
每年宋秉文都不回她,就跟没看到一样。
真没礼貌!学习那么好有什么用?
哪像她啊,哪怕平日里再嫌弃,每逢佳节也能不计前嫌地问候对方。
待人接物、礼尚往来这一块,他一下子就被她给比下去了。
这样想着,耳边听到江母又说话了,可能是提到了宋秉文,话题又回到中午在餐桌上的那样:“云萍说,秉文那孩子毕业后就要进家族企业了,说是会安排个管理层的职位先历练着。”
江父附和了一声:“哦,是么,那很好啊。”
江父从来都是顺着江母,当然了,他自己本身也很看好宋秉文。
江澄子撇撇嘴,就当没听见。
“真好,有秉文这样有规划有目标的孩子,何愁富不过三代啊。”江母又继续对江父感慨道,视线却是停留在了江澄子身上,“唉,让我们家这位大小姐啊,就死活都不肯对自己家里从事的行业深入了解一下。”
“妈,这些话你们在饭桌上不都说过了么?”江澄子忍不住了,“怎么又来一遍,故意说给我听的?我中午就听到了。”
“你听到了?”江母索性也不遮掩,直接转向她道,“那你怎么没点想法,也不想着跟宋秉文学学?”
“不学,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可学的。”
“你看看你这态度,宋秉文比你做得好的地方,为什么不能学?有没有要求你完全和他一样,向人家看齐怎么就不行了?”
“宋秉文,宋秉文,一天就是宋秉文。他这么好,你怎么不认他当干儿子去?”江澄子实在是听烦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争点儿气,宋秉文现在就是我半个儿子了。”可能是中午受了刺激,江母火气也上来了。
江澄子明白母亲什么意思,一听到这个话题也分寸不让:“妈,有你这么卖女儿的么?你喜欢他就得把女儿嫁给他?”
“我们这是帮你规划,你自己不愿意上进,帮你找一个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还成我们的错了?”江母索性连筷子都放下了,叨叨个不停,“秉文从小就好学又懂事,能力又强,这样的继承人入主家族企业后,才能长长久久地富下去。不像你,天天一觉醒来就想着去哪里吃哪里玩。我们还是把你养得太好了,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
江澄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拉开凳子站起来:“那你们别要我算了,让我自生自灭去。”
说着她蹬蹬蹬上了楼,收拾了一个小包,下楼路过餐厅的时候也目不斜视,就直接朝着大门走出去了。
背后江父叫了两声她的名字。
“让她跑让她跑,看她出去能忍受多久。”江母制止了江父,还在念叨,“哎哟气死我了,供吃供喝,还成我们的错了?”
江澄子脸绷得很紧,也不顾佣人的呼喊,直接甩上大门,脚下步伐加快走出庭院,直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江家不缺钱,她的生活也很好。父母给了她所有的,唯独没有问她她喜欢什么。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的漆黑像是墨水打翻在了幕布上一样,不均匀地四处流淌,将阴郁昏暗的色调延伸向远方。
江澄子走在大街上,夜晚秋风渐起,吹得身上发凉,她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这闹一出,总是得在外面待一段时间的,不能显得这么没骨气。
她没法刷卡,因为她的卡都是父母的副卡,一消费那边就会收到刷卡信息。
但她不能去投靠朋友,因为她大部分朋友们都住在家里,家长们会相互通风报信。而且更主要的是,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她可是华城顶端的大小姐,不能被人看见这种落魄时候作为谈资。
她也不能去住酒店,凭江家在华城酒店业的影响力,只要她一入住,信息立刻就像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一样传到她父母那里。
她自己名下倒是有很多房产,但是以前她从来没想过会去任何一处住,所以大部分都没装修,还有的钥匙在父母那里,甚至有部分她连地址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她竟然冒出一个念头。
傍晚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雨。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到狂风乱作,大雨倾盆,周围的树叶被击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地上积累了无数个坑坑洼洼,时不时高高溅起水花。
宋秉文晚饭后回到了华大实验楼,走向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脚下一顿,看到江澄子站在那里。
她思考来思考去,觉得宋秉文算是这群富二代里,唯一一个相对来说独立的人,能够不在父母的眼皮底下行事。而且她不在乎被他看见落魄的样子,她也不担心他会跟人八卦她。
更重要的是,宋秉文有能力接收她。
她想,这人这么圣父,虽然两人有过节,但看在从小一块长大的份上,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江澄子看到宋秉文的身影,小碎步朝他跑了过来。还没等宋秉文发问,她就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下自己跑出家门的情况,然后就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招,汪着刚抹了点儿雨水的欧式双眼皮大眼睛冲着他眨巴眨巴。
“我没地方去了,我的要求不高,我只想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江澄子难得用喏喏的语气说话。
“那有没有考虑过......”宋秉文思考了两秒,诚恳建议,“桥洞?”
江澄子:“......”
宋秉文并不为她戚戚楚楚的样子所动,没有跟她纠缠太久,直接说自己还有事,就越过她进办公室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