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村子两边高高的山上,梯田修建的整整齐齐,一层层金黄的稻穗逐渐弯下腰,风一吹微微摇晃,发出整齐的莎莎声,显示他们成熟在即,等待农人收割的事实。
梯田两边的豁口则被人小心的挖开,将地里多余的水放出,方便稍后的收割,一小股混着泥土的水流,顺着两边的水渠缓缓流入之前修建好的储水池中,储水池里还被农人小心的养着好多大鱼。
尾巴一甩一甩的,在池子里懒洋洋好半天都不带翻身。
傻了吧唧的,想吃的时候就去自家地头的储水池捞一条,方便的很。
至于说梯田上方的鱼不小心游到下方,被下方的人家打捞回去吃进肚子这种事时有发生,日日为此闹矛盾,破坏邻里关系,就全靠村长那个小老头调节了。
村长调节的方式也非常简单粗暴,各打五十大板,谁不服?不服憋着,否则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下次不要请他老人家特意过来调节,他家里还有数不尽的农活要干,家里小闺女终于有了下落,一家人忙着欢喜,且没空呢!
锦绣的马踢踢踏踏停在村口的时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村民们一见是锦绣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热情的朝他涌过来。
“元大人,这么热的天儿,您咋个来啦?”
“就是,来就来吧,好歹坐辆马车呗,晒晕了家里父母可要担心的!”
“下次您若是想来咱们村里瞧瞧,提前让人告诉老张一声,让他赶着村里的牛车去接您,现在路好走,牛车上搭个小棚子,风吹不找雨淋不着,人还能在里面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村口,可舒服呢!”
第159章 不夜城 野心
从万水村回去, 夜间就寝时,锦绣躺在床上好半天都没睡着,一直睁着眼睛看床顶的百子千孙图。
姜良缘突然出声道:“夫君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锦绣伸手握住对方搭在被子外面的手, 转头道:“我打扰你休息了吗?”
姜良缘转个身, 侧身看着锦绣:“没有,只是感觉你今晚有些不对劲。”
锦绣也跟着侧身,两人面对面,手握着手,亲亲热热的说话。
“我今天去视察下面百姓秋收情况,怎么说呢,那些农家孩子,就这么大。”
锦绣用胳膊在床帐内比了个距离:“两三岁的样子,刚学会走路, 跑起来跌跌撞撞的,不注意就吃一鼻子灰, 一个个晒得跟什么似的,小脸干燥脱皮, 跟在大人身后捡稻穗, 帮着家里干农活儿。
还有处在哺乳期的孩子, 母亲不可能安心待在家里照顾孩子, 孩子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 只会哼哼唧唧,根本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做母亲的无法,就用背篓将孩子背在背上,一颠一颠的一起在地头晒着。”
锦绣想了下, 道:“才不到一岁的孩子呢,放在地头不放心,又抽不出人力专门去照顾,家里有七八岁的孩子还好,大的还能带一带小的,要是没有兄长姐姐,那是真遭罪,装在背篓里,稻子地里的蚊虫一口咬下去,小孩子稚嫩的皮肤就是一个包,十天半个月也消不下去,痒的到处蹭,哭声叫的我心头怪不是滋味儿的。
还有那些七八岁的孩子,已经被家里当成半个劳力在使唤了,割稻,挑担,脱粒,洗衣,做饭,打柴,闲时抽空给家人缝补衣服做鞋袜,能干的让人心酸。”
姜良缘拍拍夫君手臂,想了下突然问:“以往去乡下,想来看到的与今天所差无几,为何今日会突然这般多感慨?”
锦绣认真想了下,才认真道:“大概是感情不一样了吧。以往我将自己当做这里的知州,将百姓当成我的责任。现在我依然是明安府的知州,但他们却不仅仅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晋升的阶梯,不是我做出政绩的工具。
是实打实的,活生生的人,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思想,我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他们的日子也能跟着好过起来。”
姜良缘其实是不解的:“夫君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这一年多来,咱们在明安府做的一切,改变了许多,单就去年冬天没有冻死一个百姓,街上没有饿死之人,已经是明安府府志中有记载以来,三十五年未出现之盛景。
你现在走出去,听到的都是百姓的夸赞声,每一句夸赞都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没人会觉得你做的不够。”
锦绣道:“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真心实意的夸赞,我才想做的更多一些吧,百姓需要的其实很简单就能满足,我不想让自己受之有愧。”
姜良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锦绣,语气肯定道:“夫君,你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那就放手去做吧,我会在后面支持你的!”
锦绣将对方揽在怀里,用了小半晚上的时间说了自己的打算,越说两人越精神,最后根本没了睡意,说罢锦绣索性直接起身下床,在小书桌上研磨,给远在京城的宁亲王去信一封。
信中,锦绣将自己的设想如实对老师说了,真诚的邀请对方来明安府助自己一臂之力,写完后天色渐亮,锦绣将晾干的厚厚的信纸折起来全部装进信封,揉揉发酸的手腕,这才对夫人道:“咱们刚出发时,师父他老人家就想跟着咱们一起出京。
当时我使了些手腕,没让他跟出来,这两年一直为了这件事抱怨于我,希望这次请他老人家来做客,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轻轻揭过吧!”
说着重新躺回床上,稍微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无愧于心,便好。”
许久不曾出现的客服小野突然对锦绣道:“你有人情味了。”
锦绣没有回答,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他一清二楚。
不是有人情味儿了,是在星际枪林弹雨中一日日冷硬的心,慢慢被周围人软化,心里除了自己,能装进去许多与自己不相干之人。
这也许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没错,这些人治愈了自己。周围人用十几年的时间,用真情,治愈了他身上星际无数顶级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被治愈的同时,锦绣希望自己也能带给这些人一些微小的改变,用来回馈对方。
或许,这在小野看来,就是有人情味儿了吧。
这么说也没错。
锦绣之前对冯大人提过,他想打造一个以明安府为中心,环明安府形成的经济地带,利用明安府特殊的地理位置,连通南北,让这块地方成为一个真正的宝地,让天下财富不断向这边汇聚,又向四面八方扩散,让这里成为一片乐土,成为人人眼红的富庶之地。
当时冯大人觉得锦绣在痴人做梦。
后来锦绣将明安府上下官员收拾的服服帖帖,且在今年着手建了明康路,冯大人重新提出,这个想法或许有可实施性。
当时只考虑到了经济,一切都是以汇聚钱财为主要目的。
但现在,锦绣要在打造经济中心的前提下,加上一条必不可少的要求,兴教育。
教育和经济相辅相成,或许经济能乘着不知哪里来的东风实现腾飞,但腾飞之后该何去何从?
且不说前边的设想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后续还有无数难题等着后来人去解决。
这些问题,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可解。
这一切都离不开知识和教育,教育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来不得丝毫的弄虚作假,只有思想高度上去了,百姓才能实现真正的富裕。
锦绣知道在当下的环境中,自己的这些想法说出去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许很多人的第一想法,是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病,师父他老人家或许也不能理解自己。
但谁让他人在明安府呢?
这里就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天高皇帝远,就算师父不赞同,想做点儿什么,也只能自己憋屈,拿他毫无办法。
只能希望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信的时候,不是觉得他疯了吧。
事实上,宁亲王有一瞬间确实觉得徒弟这个想法非常疯狂,纵览史书,哪朝的经济文化中心,不是经历了几十上百年甚至更久,期间天时地利人和不断互相融合碰撞才形成的。
自己这个弟子倒是口气挺大,要在短时间内,凭借人力建造一个经济文化中心,确实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宁亲王有些生气,不知道当时那个在朝堂上能混的游刃有余的精明徒弟,为何去了明安府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像是脑子坏掉了似的,净想着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且不说打造南北通行经济中心的事儿,这个他不懂,但就一样,兴教育,开学堂,这事儿要是没有朝廷在后面撑腰,宁亲王认为,凭借自己徒弟在文人中少的可怜的声望,折腾上一百年,也不见得有读书人会想不开跑到那里去帮忙教书。
宁亲王将信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小心翼翼的压好,装进一边的小盒子里,仔细看的话,盒子里整整齐齐全是锦绣这两年给他送来的信。
老人家站在书房窗后往外看,风轻云淡,秋意渐凉,除了偶尔来自皇宫方向总能传来一些让人着恼的消息外,日子算的上平乐安康。
但皇宫内还能平乐多久呢?皇帝的身体看似很好,可手底下几个上了年纪的皇子一直闹腾不休,皇后膝下嫡子已经长成的情况下,皇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一直没有漏出立太子的口风。
几位上了年纪的皇子为了太子之位,三天两头在朝堂上搞事,让他这个老人家看的不胜其烦。
眼下的这些蝇营狗苟,与弟子在信里,描述的亲手打造一座不夜城,打造一个经济文化中心,遥远的好似不可能实现的美好场景比起来,瞬间就不重要了一般。
但怎么可能会不重要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是要后方稳定,弟子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在远方自由发挥不是吗?
宁亲王丝毫不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接受了弟子给他画的大饼,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双标,在心里下定决心后,瞬间有了如何具体实施的初步腹稿。
对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喃喃:“或许,人选该定下了。”
管家亲自在院子里打扫落叶,闻言随意问了一句:“老爷您说什么该定下了?”
宁亲王淡淡一笑,吩咐管家:“去让人收拾行李,下月起,咱们出发前往明安府!”
管家一听,先是一愣,随后担忧道:“是锦绣少爷那里出了什么事需要王爷您亲自去解决吗?咱们要不要多带些人去?
还有宫里那头,走之前也要跟陛下说一声,免得一声不响离开,回头陛下又派人满天下找人,闹得人心惶惶。”
宁亲王点头:“自然是那小子终于有搞不定的事情求到我这个当师父的头上了,当初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去,到头来,不还是要我这老家伙亲自出马?”
第160章 矫情 谢六回来
宁亲王作为皇室中仅有的瑰宝, 自是有说走就走的权利和能力,之前没走成,一来是被锦绣给出卖了行踪, 使得皇帝早有准备, 一直跟他哭诉,哭得他烦不胜烦,最后无奈答应留下,不再一声不吭的离开京城,居无定所的四处游走。
二来也是他有意为之。
但现在下定决心要走,却是要做好准备的,老爷子也不想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
想想大徒弟那一家子的处境,再想想小徒弟现在正嗷嗷叫着等他支援,就不由叹气, 感觉他上辈子欠这一家子的,造孽呀。
即使这样, 老爷子还是心甘情愿为两个徒弟的前程做打算。
打定主意,首先让人请定王上门一叙。
定王今年十八, 年后姜良妃还是给这个不定性的儿子定了一门亲事, 女方家世清贵, 性格大方, 端庄明礼,十分能干, 一看就是给宗室做掌家媳妇儿的人选。
姜良妃觉得儿子的性子,配那样一个姑娘正好, 打从心底里讲,要定王这熊孩子不是姜良妃亲生的,她是万万不愿将那样样齐全的姑娘许给这样长不大的熊孩子, 免得糟践了人家好好地姑娘。
姜良妃有时候都在感叹,这样的熊孩子要不是生在皇家,怕不是娶不到媳妇儿,打光棍的命,简直要了她这当母亲的一条老命。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皇后所生的恒王殿下和吴良媛生的康王殿下先后成亲,定王这个做弟弟的,紧跟着做新郎就行。
因此,定王最近的日子,除了被姜良妃喊进皇宫去学规矩,准备大婚事宜,顺便被皇帝唠叨几句,看前头几个哥哥为了点子权利,在父皇面前争宠演戏外,小日子过的相当悠闲。
尤其是翻过年,京城三个黄金单身汉,从皇后所生的恒王往下,到吴良媛所出的没什么存在感的五皇子康王,还有姜良妃所生的六皇子宁王,一下子全部有了正妃人选,不知道碎了多少人家一步登天的美梦。
定王感觉最近在京城行走,莫名其妙碰上出门散心,和他搭话的大家闺秀都少了很多,他也不多想,一律打为最近秋乏,京城的大家闺秀不爱出门逛街。
但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正妃之位有了主儿,那些要脸面的人不会继续主动往上揍,就为了给他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当做小,他心里门儿清。
小日子得意又舒服,要是再有二三说得来的好友吃吃喝喝,那就更加惬意了,正这般想着的定王,偶然听到宁亲王喊他过府叙话的消息,眉眼都耷拉下来了。
身边的老奴还在催促,定王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儿精神气儿:“老爷子喊我过去肯定没好事,平日里我送上门去都懒得搭理,这次竟然主动邀请,我能选择不去吗?”
显然是不能的。
不仅不能,还要带着礼物,高高兴兴,受宠若惊的上门。
谁让老爷子是整个皇室中仅存的瑰宝,是皇室在天下文人间能占据一席之地,甚至独领风骚几十年的泰山北斗。
不管从哪方面讲,这位大概都是唯一能左右皇帝想法的老人,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真的在他面前挺直腰板说话。
定王光是这么不敬的想想,身边老管家就露出不赞同的眼神,只能火烧火燎带着满脸笑意主动送上门去。
在宁亲王面前,定王就是孙子,各种意义上的孙子,放下礼物乖乖喊了宁亲王爷爷,等待对方问话,心里不停反思最近也没做什么招人烦,需要老爷子出面教训的事情,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宁亲王老爷子快人快语,不耐烦和这熊孩子一般见识,开门见山道:“老夫打算下月出发去明安府投奔徒弟,念在你与老夫两个徒弟之间关系莫逆的份儿上,特意来问问你的想法。”
定王一听觉得事情和自己所想不一样,双眼立马就亮了,一脸惊喜的问:“老爷子,您真打算去锦绣那边玩儿啊?我听谢六说,那边这两年被锦绣搞的有声有色,还挺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