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书铺”就是元家府城书铺的名字。
为此,元夫人很不开心:“出绣已经十二了,现在都可以相看好人家,等着在家里绣嫁衣出嫁的年纪,老爷您让她出去外面满世界乱跑,像什么样子?”
锦绣看两人的气氛僵持住了,打圆场道:“娘,姐姐还小呢,着什么急呀?您等着,过几年宝儿考个举人,姐姐就能找个更好的人家不是?”
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也安抚不了元夫人,看元夫人还想说什么,元老爷只淡淡道:“当初夏绣的婚事,咱们家不也是千挑万选的吗?苛刻结果如何呢?
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挫折,挫折不可怕,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底气去面对,没什么过不了的坎儿。”
元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瞬间低落,挥手赶人出去:“去收拾行李吧,不是明儿一早就要出发吗?”
元夫人这是同意了,出绣非常高兴,跑过去抱了抱元夫人的身子,蹦蹦跳跳跑开了。
锦绣也没在打扰,留下元夫人和元老爷单独说话。
锦绣这次在府城是长居,寿管家给周文和锦绣带了五个用惯了的下人,出绣带两个丫鬟,一个仆妇,一行人在元家人的注视下出发了。
当然这次出行的不止锦绣几人,还有楚舟和他家族叔。
以楚舟的成绩进府学读书当然是没问题的,何烈据说也是要去府学的,但他家最近有事走不开,大概要过段时间再出发。
至于吊车尾考上的冯舒年和程远青,只能在乌兰书院继续接受先生们的拷打,以及同窗的冷眼。
无他,几人联手做的学习小组章程害的书院学生飘飘欲仙,欲生欲死,死去活来,不知是如何泄露了消息,其他人没法儿找锦绣几人报仇,只能将仇恨的目光投放在冯舒年两人身上。
搞的两人最近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一提起去书院读书就头疼。
害的两家长辈以为自家孩子考上秀才,没了锦绣的监督,开始故态萌生,不学好。两家长辈私下商议着,要不还是将这不省心的小子直接送到府城,找一地方让锦绣盯着算了?
无意间偷听大长辈谈话的冯舒年吓得撒丫子就跑,第二天带着程远青乖乖去了书院。
两家长辈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露出阴险的笑容:“还是锦绣贤侄说的对,这小子就是不经吓。”
当然,锦绣是不知道两家长辈将他提供的思路实践的这般彻底的,他现在正和楚舟坐在同一马车内闲聊。
楚舟道:“我族叔在府城和县城之间做些倒卖的小生意,这些年攒了些银钱,在府城租了个院子做临时落脚点。
我平时没事就去那里帮忙,正常时候,就住在府学,我打听过了,府学给学生提供住宿的地方,可能条件没我们书院好,但能住人足矣。”
周文闻言,非常傻白甜邀请道:“那你干脆来我家住啊!我姑父置办的宅子还有好几间客房空着呢!放着也是放着!多浪费啊!”
楚舟笑着摇头,不说话,习惯了周文这傻白甜的作风,心里有些可怜那些被周文外表迷惑了,拼命想嫁女儿的人家。
周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不好意思的嘿嘿笑。
锦绣都无奈了,府城的宅子里,没有长辈,住着一个出绣,谁家会让自家的姑娘和外男住在一个院子里?
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单说楚舟,是非常有分寸之人,他把你当朋友,才会和你交心,是朋友,就不愿意占你便宜。
他要是觉得你给与的东西,他能拿出相同代价的还回来,他会毫无负担的接受,要是他觉得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负担,也会很直接的拒绝。
可以说是非常有原则,又不呆板之人。
锦绣难免想起一事:“楚兄,你的婚事定了吗?”
毕竟十五岁的周文没碰过女人,已经让人觉得很惊讶了,十八岁的楚舟,放在乡下,也许就是孩儿他爹了。
放在府城,也就是这一两年等着成亲洞房的年纪。
当然,男子拖到二十三四成亲也是有的。
不管什么时代,世道对男子都比对女子宽容许多。
楚舟摇头:“不瞒你说,我这么快从家出来,也有这个原因,最近不少人上我家说亲,甚至有人直接将家中女儿仍在我家门口,转身就跑。
要不是我当天刚好不在家,那女子的名声肯定毁了,我也不得不收下。”
楚舟露出无奈的神情:“有些人不好太直白的拒绝,只得眼不见为净。”
周文倒是看得很开:“那六妹妹的婚事也快了吧?”六妹妹,说的是楚舟家最小的姑娘,楚六妹,今年十四。
周文亲眼所见,他和宝儿成为秀才后,不仅他自己和宝儿的婚事成了抢手货,家里唯一没嫁人的出绣,更是惹了不少人的眼。
想来楚舟家和他们差不多。
楚舟在锦绣和周文面前,倒是没什么避讳,以前开始,他家中姐妹,锦绣两人都当自家姐妹处着:“嗯,让我爹娘找个踏实人家,不要高攀,门当户对最好,要是差不多定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回去把把关。”
最近一段时间,最火热的一个话题,大概就是这些新鲜出炉的,水灵灵的少年郎秀才公们的婚事了,前前后后说了一个月,也没个结果,谁家都不甘心。
只有早就定了娃娃亲的冯舒年,算是最舒服的,风声一放出去,有头有脸的人家,自然不会上门。
看着马车在官路上飞奔,锦绣也松了口气:“到了府学,同窗之间,自然不会关注我们的婚事,再说,家里没有长辈,别人就算有心,也不会不讲究到直接和我们提。”
这话其余两人是认同的:“希望如此吧,最近我被这事烦的不轻,书都看不进去,一闭眼,脑子里都是各种各样的媒人说话声。
这个说,柳家姑娘花容月貌,与阿文少爷正是良配,那个说荣家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和阿文少爷正好琴瑟和鸣。
还有人说,张家小姐的父亲愿意陪嫁丰厚的嫁妆,保证和阿文少爷成婚后,一辈子吃喝不愁。
我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
锦绣再次感叹:“都说穷秀才富举人,可我怎么觉得,这秀才公一点儿也不穷呢,这段时间,去王记买只烧鸡,他家的老板都想白送我呢!”
楚舟无语:“那是把秀才与举人甚至进士老爷相比,可不就穷的可怜吗?比起我家那种条件,自然是绰绰有余。”
周文总结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第57章 府学 黑炭头 荣鸣巷
府城宅子要住进三位主子, 下人们的感受和之前元老爷带两个孩子来小住完全不同。
之前感觉主子随时要走,下人们心里就跟没有主心骨似的,现在则不同, 下人们一个个积极又热情的表现, 期待能在主子们心里留下个好印象。
将来主子在高升一步,自己还能跟着沾沾光呢!
因此,在锦绣三人到来后,宅子一切都被打理的整洁有序,管事的主动和出绣小姐交接,期待得到出绣小姐的重任。
出绣也不用锦绣担心,很快上手,将一切打理的明明白白,让锦绣和周文每天毫无后顾之忧的去读书。
宅子距离府学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锦绣不放心家里只住出绣一个小姑娘家,因此决定不住府学, 每日都回家。
府学的学生,起步就是秀才, 当然还有一部分什么功名都没有, 但家里有钱有势的二代三代们, 锦绣明白, 甭管到哪儿,都少不了这些人的存在。
锦绣感觉, 府学的风气明显更加开放,学生们自由度非常高, 经常有各种名号的诗会,茶会,酒会, 大家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针砭时弊。
也就是说,成了秀才,才勉强有了谈论国家大事的资格。
但同样不缺少聪明又刻苦的人,比如楚舟。
几人入学好几天,锦绣要不是特意在府学中去找,一般是见不到楚舟人影的,府学的藏书楼对书院学生开放,楚舟像是闻到了香油味的老鼠一样,呆在里面就不想出来。
这日锦绣在府学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转身之际,忽闻有人在喊自己名字。
一回头,就见浓眉大眼的何烈,咧着一嘴大白牙朝自己招手。
锦绣觉得一定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显然别人也这么觉得。
因为他看到的何烈,脸庞黝黑,就连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腕都是黑的,除了眼珠子明亮外,就是笑的时候露出的一嘴大白牙显得格外惹眼。
尤其是府学中一群文弱书生,其他不论,单就皮肤,走到街上,真比旁人要白上许多。
这样的何烈在书院,显得尤为扎眼。但明显何烈不觉得众人的视线有什么,他坚信自己不会永远这么黑,迟早会白回来。
锦绣上前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何烈笑眯眯解释:“前些日子我家的生意出了点儿问题,我爹脱不开身,就让我走了一趟,刚好地方在大山里,回来就成这样了。”
锦绣了然。
“你是今日到的府城吗?”
“两日前就到了,新宅子盯着人修整了两天,现下能住人了,刚好明天不是休沐嘛!请你和阿文楚舟他们一起,上家里一起吃个饭。”
说完还特意补充:“我家现在就我一人,你们不来我一人也挺孤单的。”
锦绣听人搬了新宅子,顺口一问:“你搬到哪儿了?”
何烈嘿嘿一笑,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荣鸣巷,一直往里走,最里头那家就就是了,我爹前几年买的宅子,一直没住进人,现下那是我家距离府学最近的地方了。”
锦绣眼皮一跳,觉得事情太过巧妙。
因为他们元家的宅子,就在荣鸣巷中间地段。
前段时间自己和周文考中秀才,元老爷还带着人亲自挨家挨户的送过点心,回来还念叨了几句,说是最里边那家也是奇怪,偌大的宅子,就一个瘸腿的门房守着,主家也是心大。
现下看来,心大的主家就是何烈家无疑。
对了,锦绣揉揉眉心,当时元老爷还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咱家对门那家,比巷子尾那家心更大,好好地宅子放着,门口的蜘蛛都结了好几年网了,也没见主人家派个人来清理一下!”
这么一想,锦绣心里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甩甩头,锦绣问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你约了楚舟吗?我好几天没见着楚舟人了。”
何烈笑的非常腼腆害羞,配上现在黝黑的皮肤和浓眉大眼的外表,非常有违和感。
何烈道:“我今天刚来书院,一切都不熟悉,这不就先来找你了嘛!”
锦绣不用脑子,紧凭直觉,就知道何烈宁可抱着周文的大腿哭,都不愿意和他开口,何烈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何烈被锦绣看的不好意思,才扭捏道:“我本来是要找周文帮忙的,但路上他被先生临时喊走了,就,就只能来找你了。”
好了,破案了,锦绣无话可说,带何烈去了楚舟的院子。
楚舟院子的人认识锦绣,还好心告诉锦绣:“楚舟这时候一定在藏书楼,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准呢,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如给他写张字条,我帮你转交给他。”
锦绣想想,好几天没见着楚舟人影了,他积攒了好几个问题,想和楚舟一起讨论呢,于是婉言谢绝了那人的好意,和何烈在楚舟院子等待。
直到华灯初上,院子门口才有了动静,锦绣一回头,楚舟嘴里念念有词的进了院子,四目相对,楚舟才反应过来,问锦绣:“你怎么来了?”
锦绣不答反问:“为了等你我都要饿死了,你不会也没吃饭吧?”
楚舟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楚舟才恍然大悟般道:“怪不得我觉得今天忘了什么事。”
何烈在旁插嘴:“我可求求你们二位了,看看旁边还有个人呢!”
楚舟一转头,看见黑成炭的何烈还吓了一跳,他是真没认出这人是何烈,怀疑的试探了一声:“何烈?”
何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可谢谢您了!”
三个饿到现在的人,决定去外面找点儿吃的,何烈道:“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去我家吃如何?我本来就打算明天请你们来家中吃饭,家里这两天一直准备着待客用的吃食,也方便。吃完了东西,楚兄你刚好住在我家,省的你明儿再跑一趟。”
楚舟本来是打算随便对付一顿,晚上再看会儿书的,现在一听觉得也行,收拾了几本书,和同房间的人打了招呼,就跟着锦绣二人走了。
等楚舟几人离开,房间内另外一人看向门口的眼神复杂难辨:“你说楚舟有家境这么好的朋友,还经常邀请他吃吃喝喝,他怎么不干脆住在人家算了!来回多麻烦啊!在书院吃住肯定没他朋友家舒服呢!”
另一人淡淡道:“管好自己的事,问别人之前,先想想为何自己不这么做。”
这人不服气,想说什么,终归是没说出口,闷闷的躺下不吭声了。
另一头,锦绣三人到了府学门口,楚舟与何烈共乘一车,锦绣在自家马车上找到了被先生喊去的周文。
周文手里拿着一份文章,在烛火下仔细翻阅。
周文听见响动抬头,见是锦绣,连忙招手:“快来看看这份文章,是书院一位学兄写的,先生说,那位学兄基本功扎实,压了三年,明年一定能中举。”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嘴,书院有位姓江的先生,对周文非常有好感,加上周文长得好,嘴又甜,很快就将先生哄得乐呵呵的,整天想办法给周文送好文章看。
曾当着锦绣的面,斥责周文以前的先生:“误人子弟,填鸭教学,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囫囵吞枣,根本就没学明白!不知道这秀才是怎么糊里糊涂考上的!这届的考官水平这么不行了吗?”
锦绣听得面红耳赤,因为给周文填鸭教学的人不是乌兰书院的先生,正是他元锦绣本人。
不仅周文接受过他的填鸭教学,冯舒年,程远青,何烈,甚至楚舟都被锦绣这么教导过。
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人竟然都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而且几人被锦绣逼着学了很多东西,有些虽然没有融会贯通,但只要遇到相关知识,总能拿出来咀嚼一遍,次数多了,理解的自然更加深刻。